萧道尚情不自禁翻了个白眼,吐槽道:“多大人了啊?脑子里放点正经事好不好?” 似是又觉得还有哪里不对,接着问道:“诶……小姑娘喊你干娘,那她喊清儿什么?不会也喊干娘吧?” “……您怎么知道?”燕关雪说这话时表情比身后那只呆喜鹊还呆几分。 “说到这个……”萧道尚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往旁边走了两步,“有张照片,你一路上都有事没事拿出来看两眼,现在就没发现它不见了吗?” “啊?” 燕关雪听她这么说,忙朝口袋深处掏了掏,没想到,那个装着她与清合照的小盒子,真的不在原地了。 这时,萧道尚举起一只手,只一翻,便从袖口翻出了那张照片,燕关雪“诶”一声,就立马扑上去,想抢回来,谁知根本抢不到手。 萧道尚一边三两步跳上了附近那座倒塌的旧屋顶,一边笑道:“你回去再拍就是了,留给为师做个纪念吧,何况论身手,你这辈子都休想赶上为师,哈哈哈哈哈……” …… 燕关雪还是玩不过她老师,走的时候又是鼓起腮帮子,怨念地回头看了眼。 林道见手里捧着燕关雪刚给他编的小虫笼,陪萧道尚站在门槛外,站了好一会儿,一直看着那人渐行渐远,消失在下山的转角处。 他拉了拉萧道尚的衣角: “师父……燕姐姐还会回来吗?” 萧道尚那时又抬头看了眼天:“会的,就算哪天,连你都老得走不动路了,她说不定还活蹦乱跳呢。” ----
第46章 【第45章】那年雾失楼台,翻作青丝暮雪(4) (12) 世间有多少对生的贪恋,便有多少对死的畏惧。可是……这世间因无贪恋而不惧死者又何止千万。 ……比如那个孩子。 自从接她来到这里,即便不说什么,她也会帮忙扫扫地、烧烧水,喊她吃饭的时候也会乖乖坐着,不发一言,不浪费一米一叶。 明明识过字,可把什么书交到她手里,总是看不了几行,便厌厌的,再不拿起。 但凡无事,她便坐在檐下发呆,既不对蚂蚁爬虫留意,也不对摘叶折花感兴趣,是完完全全、仿若顿悟者一般发着呆。 她也会笑,便是清唤她的时候,她不知道如何作答,便只是笑。 可就是那种笑,让清在这孩子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好像有大半的人生摆在自己眼前,却除了虚掷再无念头。 有些夜晚,清抱着那孩子入眠,总能依稀听到她在唤“阿娘”。可是日子久了,又渐渐没了梦话,也不知道她心里的那片缺口,是在愈合,还是扩大得再无法修复了。 燕关雪是在这年深冬回来的,穿越了好几道战火,带着一身硝烟尘土,一次一次地看见生灵涂炭。 “清清……” 她叩开大门,失魂落魄地站着。 “清清,是不是,普通人永远只能在历史中被倾轧啊,是不是怎么做都逃不开……” 风雪飘摇,染白了她的鬓发。 清带着心疼的神色,不由分说拉她进屋,用热毛巾擦去她脸上的灰土,说起一句萧道尚曾说过的话:“天地不仁,没有主体意志的事物怎么会同情普通人呢,只有面对面,彼此相见的人,才会互相帮助啊……那时候,即使世界是颓败的,人也会开心起来的。” 燕关雪仍由她摆布着,点了点头,在她转身去洗毛巾时,乖乖走到熟悉的藤椅上窝着:“我明白了,怪不得老师总夸你,就是记得比我要好……” “老师那边好吗?” “嗯,都很顺利的。” 这时候,那孩子从里屋走了出来。她那只在夏天见过燕关雪一面,所以没留下太深印象。但不知怎的,她很听清的话,在燕关雪将在外买回的糖果塞到她手里后,软软地喊了一声“谢谢干娘”。 当然,以后为了区分,她便一位叫做“清娘娘”,一位叫做“雪娘娘”了。 燕关雪痴痴地看着那孩子,随着室内炉火的温暖化开手脚的冰凉,不知怎的,又恢复了从前的笑容。 此时已经临近过年,村里那户开面铺的人家门口总是热热闹闹的,屋内蒸汽不断,带着属于馒头米糕的清甜气味,一笼一笼、一屉一屉的地蒸腾着全村人家对于过年的期盼。 燕关雪和清便领着那孩子,也去那户人家订馒头。 早在萧道尚在的时候,她们便会对村里有困难的人家做些接济,帮忙看看小病,现在也是如此,所以村里人对这三位印象都挺不错。 面铺人家的女主人一见她们来,便在八仙桌边摆了一张新条凳,让她们和那孩子坐坐。 两人道了谢,同那孩子一起在门口洗了手,帮忙揉起面团。 “哎,这怎么能行,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女主人连忙阻止,清却悄悄对她比了个“噤声”动作。 只见燕关雪手把手教着那孩子捏出一个面团,那面团一头小一头大,像一颗鸡蛋。 见那孩子完成得不错,燕关雪又拿了根筷子,用筷子头蘸了一边碗里的色素,点了两个红点在面团小头那端,画成一双眼睛,而后又拿起剪子,在面团上剪了两刀。 那孩子便也照做,做出来后,便一直盯着那面团上的小眼睛看。 这时女主人才明白,夸赞道:“哟,小燕先生这手艺,跟咱当家的比也不差呀。” 燕关雪连忙摆手:“这怎么敢比,就是借您点面,逗小孩子开心开心。” “嗨,这话说的,你们哪次少给了钱似的,哪用得着借,孩子要喜欢,便做上十笼又怎么样呢?就当我请客。” “哎,这可更不敢了,您千万别……” 那边的客套还没完呢,两只面揉的小兔子就上了蒸笼,那孩子一直趴在灶台边看。 男主人在那里烧着火,她看得急切了,便也捡起稻草,扎几个草把子放到一边,让男主人也乐得不行,忙说“别急别急,快好了快好了”。 于是顺理成章地,那天晚饭里,自然有这两只面兔子。 蒸好的面兔子圆了一大圈,看上去比先前还要白嫩可爱,可那孩子端着兔子看了又看,怎么也舍不得吃一口。 这时,燕关雪又从门外捧了一个蒸笼回来,掀开一看,竟满满都是面兔子。 “这得吃好几天了吧。”清无奈地接过来,将它放到大堂里闲置的两张条凳上晾着。 燕关雪见那孩子终于对着手里的面兔子咬了一口,也从蒸笼里拿出一个,边吃边道:“岂止啊,我和老板娘说了,一直到开春都有得吃呢。” 托燕关雪的福,这个冬天,那孩子终于没一直呆坐着,三天两头便跑到那户开面铺的邻居家去玩,清慢慢地对她放心下来。 不仅如此,春天到来后,燕关雪又有了新想法。 她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点清凉油、蜂蜜、浆果,加上水混在锅里煮了煮,得到一瓶不知做什么用的液体。 她又拿一条红色旧桌布,洗干净后请裁缝改了改,做成了小姑娘可以穿的裙子。 见她给那孩子换上新裙子,万事俱备一样地出了门,清也好奇地跟了上去。 就在成群成群的白色菜粉蝶飞满了油菜田时,燕关雪将瓶子里的液体在那孩子的裙子上洒了一些。 在她的撺掇下,那孩子在田野间转起圈,随着春风轻拂,不一会儿,三三两两的蝴蝶便都聚到身上了。 “怎么样,我厉害吧?”燕关雪任由那孩子随意玩去,沾沾自得地站回到清身边。 那时候,清第一次从那孩子脸上看到了那样灿烂的笑容,不再像之前那么怯生,而是和春日的阳光一样温暖。 像是被感染,她也笑着点点头:“三丫头确实没有这么开心过。” 燕关雪听她这话,又沉吟一会儿,道:“不行,老叫这个不行,要不要给她起个正经名字?以后得送她去学堂的。” “你有想法?” “还没有,想是想过,可我最不会的就是起名了,还是你来才行……” 而清似乎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此时只是缓缓道来: “……不如就叫她……燕字回,如何?” “啊?跟我姓吗?” “……不然跟谁?” (13) 1927年,燕子在檐下筑起第一个巢时,杜先生刚好从北方远道而来。 听说是因为北边局势愈发混乱了,商路断了大半,他不得不南迁。 那时,燕关雪正带着燕字回在镇上采买些什么,在准备往砖瓦窑走时,被杜先生拦了下来。 杜先生看上去比从前老了几分,弄了身农夫打扮,找到这里,一见面就兴奋道:“巧了,我刚还在找人打听你这丫头呢,没想这就遇上了,六七年过去,你怎么还和之前一样俊俏呢!” 燕关雪见到他先是一惊,因为没看到熟悉的墨镜,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人来:“杜先生?您怎么来南边了?”之后便拉着燕字回喊了一句“杜爷爷好”。 小丫头如今确实进了学堂,看上去很有朝气。只是此地学堂教的东西太少,还总拉着孩子们去学缝纫,燕、清二人便会在无课时间带着她转转,也能教她点别的。 燕关雪三言两语简明地说了这孩子的来历,杜先生明白过来,立马上下摸索一番,不知又从哪里掏出一个纸风车,当作见面礼送给了这孩子,然后才道:“那边可不能待了,太乱,哪国人都有。想着来南边外租界找点生计,正好离你们不远,顺道来看看。” 不仅是那孩子,燕关雪至今对他的手法也觉眼花缭乱:“您这手艺是越来越神乎其技了。” 杜先生笑笑:“没那么神,你要是也指着这些混饭吃,也会。对了,听说你师父早就去湘北了?” “是,她以前就总想着回去。” “挺好,我瞧着那地方比别处还太平些。你们要是也能去,那是最好。” “您自己不去?” “嘿,倒是想啊,但有不少人指着我吃饭呢,可躲不了太平。” “可不是嘛,晚辈又何尝不如此呢?酒窖在这里,那么多人的生计在这里,原本在外的同乡就不多了,就剩我还在这附近,要是我也走了,这地方就没人管了。” “哦对,你们那地方……” 那年头,通讯比较原始,信息传播很慢,话里话外真假更难辨别,所以河梁还没有那么严格地对外隐瞒所在,而杜先生也从萧道尚听说过一点河梁的事,所以明白她的意思:“可小丫头年纪轻轻,就敢挑这么重的担子?” “总得挑的,我们那里的人,确实太少了……” “哎,也是,乱世嘛,谁都不容易……年轻人有点志气是好的,既然你要做便去做,就是看在你师父的关系上,有些话还是得唠叨你。这世道不比太平日子,你们那酒照着那些大帅府上卖得一时便算一时,要是风声紧了,赶紧撤,一旦被谁摸到门路,那可是要一锅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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