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后面那句……” 他仍穿着那件黑色长衣,几许颓丧地靠在门内,一点也笑不出来:“我当你明知故问。” 客机航行灯在空中渐行渐远,任蓝抬着头,目送它,忍了忍,没笑出声:“……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让闻老师下次见到我,装不认识吧。”李毌机低头轻叹口气,将眉头展开。 她听出事情不对:“山白?最近有麻烦?” “或许还不小……她自找的,就不必多费心了……对了,清怎么样?” “一点皮外伤……大概和你差不多。” “……怎么说?” “得空时,要去稍稍修下发型,烤这么一场,没先前帅了。” 李毌机愣了愣,想起自己模样,还有那个总一本正经样子的人,终于不经意笑出来。 “理发店我会去的……假期不剩多少,让她早点走吧。闻、陆那边的事,不能再让她掺和,万一……别说欠的钱能一笔勾销,我还得倒赔她许多,不划算。” “嗯……你自己当心,那边我会转告。” “嗯。” 任蓝看见最后一只晚归鸟,从歇脚的电线上飞起,带走了所有名为躁动的情绪,留下空弦独自寂静。 他们隔着那扇玻璃门,站了不知多久,又沉默了不知多久。直到各自背后浅浅的呼吸声,不知何时同步起来,又同样平和悠长,化在凉夜之中。 …… 11月15日,薄暮沉沉。 辟雍大学国家实验区,第四实验室。门口人脸识别系统完成了今天大部分工作,切换到了半待机状态。 肃衣打了卡,带着惺忪睡眼从里间出来,随手开了储物柜门,见几个半熟大柿子摆在自己叠好的衣服上。 拿起来端详一番,正想着有没弄脏,就听中央讲座厅外的椅子上,传来一个声音。 “明陵在卖,顺手带几个给你。”闻山白坐在那里,朝他挥了挥手。 他手里柿子差点摔落在地,立时睡意全无:“……无事不登三宝殿,非奸即盗?” “……差不多。”闻山白看向他身后那个柜子,“都没装锁的?还直接写你名字。” “就放个外套什么的,有讲究?……”肃衣套上外衣,见柿子还得好些日子才熟,就留在里面。 闻山白的目光已经转到实验室的防盗大门上,思索着什么。 他起身往外走:“闻老师今天请吃饭?” “请,诶……”闻山白示意他先别动,像是不经意问了句,“你们……这里面有私人储物柜吗?” 肃衣也回过头,看了那门一眼:“里面?有是有啊,放文件用……你想做什么?……成为行走的五十万?” “咳……哪有那胆。” 事实上,闻山白考虑的不在那门,在室内其他安全设施……因为,按国家实验室级别,其间非但没有摄像头死角,进到里面的所有可通讯电子设备也都会被监控。 “这个东西……”她走过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物件,“能存你这儿吗?” “嗯?”肃衣一眼没瞧出那是什么,接过来仔细看了看。 似乎是石英材质,外表像个手环,钴蓝色,有些磕碰划痕,内层好像还有其他材质的东西。 他产生点兴趣:“挺精致啊……放银行不行?” “哪有你们这里靠谱。从陆芊骨灰盒旁边找到的,听人说……是个存储电子文件用的东西,好像叫什么‘光环’……” 肃衣捏起下巴点点头,将那件东西转了转:“嗯,名字还挺贴切。是做成圆筒状的光盘?外壳可以打开的?才这么大……能存的东西很有限吧……” “你见过?”闻山白听他描述,眼前一亮。 “没有,但这个材质看上去就是光盘啊。” 她白高兴一场。 肃衣没在意,想起闻山白刚刚的话,好奇道:“听‘人’说?你那个徒手能劈椰子的朋友?” 她虽然见怪不怪,但还是配合地问道:“……这都看得出来?” “任老板和温道长看上去不会对这些东西有了解。” 闻山白默认,拖过窗边一枝细树杈,折一根下来,掰作几段,叹道:“智商分我一半多好……” 肃衣没轻易打开那个玻璃外壳,而是有了新想法:“可是……没见过适合这种造型的光盘读写器啊……看上去还挺旧的……如果里面没抽真空,还能不能读出来也是个问题…… “诶,你那朋友既然知道它是什么,自然知道怎么读出来吧?” 她耸耸肩。 “也是,肯定没读出来。” 闻山白无奈摇头,走过来,将碎树杈插入几个柿子中:“熟得快些……你别一点一点推了,把已经看出来的全说完吧……” 肃衣意味深长地笑了下,玩笑道:“……你那朋友大概是位年轻女性,长得应该很好看,你可能还欠她人情。她不想细说,所以你没好意思追问下去。” 她放好柿子,一脸阴云地关上柜门:“……得找个机会除掉你。” 肃衣带着“光环”转身走回实验室,扬长语气笑道:“那你也没法,成为全村第一聪明人——” “你…… “阁下之自恋,活该遭天妒……”闻山白就那样被关在门外,被迫面起了壁。 …… 车里收音机开着,从今年6月中旬开始,新闻都还是那些,但细节上总会有些新鲜的。 陈拾把着方向盘,因错过刚刚那盏绿灯卡在路口,起码还得等三分钟,心下烦闷,接着新闻的梗吐槽着:“什么‘表哥’、‘房叔’,还真会起名字……说到底不还是一些穷酸玩意儿,贪也只会贪这些,没品。” 副驾驶上,李毌机闭着眼睛点点头:“老虎倒台,轮到苍蝇了。” “我也就奇怪,你说张部长,瞧着多正经一人啊……才从副职升上来两年吧?账面做得那么干净,也不知道怎么查出来的。他会贪什么东西?都到这个位置还要贪什么东西?又不是个想窃国的,真想窃国干什么财政部啊……” “不在其位不知其事……或许,等眼前这场雪下来后,就知道大概了。”李毌机转头看向后座一言不发的老人,“对吧,吴教授?” “……”吴缺睁开眼,却没说话。 刚好等到绿灯,陈拾发动车子,看一眼导航:“诶我说,小李,那个什么闻老师,你说她在哪儿?” “辟雍大学,东门外一个小饭馆…… “……今天有点麻烦,还有个人和她在一处,要一起带走还是?”李毌机扶着单边的蓝牙耳机问道。 陈拾想想,随口道:“我去想办法支开?……” “也可以……” 还没等他们敲定方案,沉默许久的吴缺突然开口了。 他发呆似地看着后视镜,目光缥缈着没有落点,一说话就打断了那两位的构想:“一起带走,事情结束后处理掉。” 李毌机皱起眉:“不好吧?……辟雍大学出身的,还是位一线院士的爱徒……平白消失……不可能没人查。” 陈拾不知道是在附和吴缺,还是来了兴奋劲,用一种自以为过来人的语气笑道:“呵,这你就年轻了吧?有些大学宁愿多送几个保研、直博名额,也不敢深入调查这种事。” 李毌机没再多说。 即便他明白这是辟雍大学……目前还处在这个风口,吴缺……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简直不留后路。 …… 熟悉的小饭馆,熟悉的位置,望向那张双人桌,还是一个抱着可乐买醉的陌生人。 “好些天没看见温道长了,他怎么样?”肃衣拿着菜单,不太客气地点起来。 “好得差不多了,”闻山白默默算着价格,拿出不与将死之人计较的心态,闷头喝茶,“昨天在久行诊所,还听见他和任老板的弟弟比划拳脚,输得挺惨。” “哈哈。”肃衣拿着笔只顾打钩,“诶,差点忘了,第四实验室我就只能用到农历年底,你记下日期……” 他又想起什么,手里动作停了停:“你真没问那位朋友为什么找上你?” 闻山白赶紧放下茶杯,拿走他手里的笔,将菜单递给服务员:“……连她找上我你都看出来了?” “不然这些天……为什么不让我去你家蹭饭?” “什么都瞒不住可还行……”闻山白有点沮丧,回想着什么,“你最好假装不知道,也别跟任何人提起。具体原因我没问……说不上来……不过她肯定是世间顶好的人。” “……哦。”肃衣漫不经心点了头,又低头看起餐巾纸来。 而这次的服务员是个身形较高的男子,一直默默站着,没有说话。 闻山白无意抬头看他一眼,不觉全身一震,惊道:“li……” 肃衣立马斜眼瞥过来,皱起眉头,抽出餐巾纸下面那张。 餐巾纸上那句用拙劣字体印刷的“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两个“走”字被圈了起来。 反应太慢了,李毌机只得苦笑,做个“噤声”动作。 闻山白会意,别扭地改着口:“l……ni,你,是谁?” ----
第16章 【第15章】路漫漫玉花翻,人间客往深寒(上) 山脊冷如玄铁,山路刀刻斧凿开辟而去,偏偏蜿蜒得像没有力量。 路边锈一半、破三分、缠遍黄草的铁丝网,以那若即若离的姿态应付着落石将泻未泻的冲动。 一辆车攀爬着山野荒凉,停在了路边。 李毌机按下车窗,冷暖空气便在他身边对冲着翻涌。 那是一通不知从哪儿打来的电话。号码形式陌生得好似遥不可及;可人声纯净,就如近在咫尺,半点电流杂音都听不到。 “老李,阿极怎么到燕京去了?” 李毌机一身舒展地瘫坐在驾驶座上,斜眼看着后视镜。 路还很长,风轻似刀,山野的空旷渐次带走了小小车厢里所有温热与水汽。 就知道要问这个。 “……她不是在休年假?来还个人情……怎么?她不能来燕京?” “……也不是不能,就是有点担心。” “怎么说?” “我今年也有假嘛,走了趟西边,刚好路过公墓,远远看见她一眼。我猜,她是去给佚扫墓吧?……本来想叙叙旧,没想到她二话不说就走了。我还以为去哪儿,原来是给你搬砖。” “……” “……你说你又不缺钱,有什么事让我跑腿也可以,老找她,欺负病患不是。” 李毌机面色郁闷,想不明白:“她一个能揍我十个,你管这叫病患?” 可对面还在狡辩:“能打又不代表身体好,抗揍才是身体好吧……哎算了算了,你又不会打架,说了也白说……让她早点回来,那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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