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扶南把头抬得不情不愿的。 段锦尽量变回了平常说话的语气,即使在盛扶南听来还是大差不差的。 段锦跟她强调:“我生气,是因为你没有照顾好自己,没有人教你遇见黑车要硬碰硬,如果那个司机身边有什么利器呢?如果当时车速很快,你们又撞在树上,后果是什么样,你想过吗?” 盛扶南说:“没有什么大事,而且我伤口都处理好了。” 她们就面对面在墙后站着,风很大,盛扶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几乎要怀疑自己没有听清,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段锦问:“你是在担心我?” 段锦简直要被她气疯了,一只手拿着抱枕和院旗,一只手抬起来敲她的头:“你说呢?!” 然后她转身往某个方向走,盛扶南的伤口还是有些疼,一瘸一拐地紧紧跟着,问她:“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回家!”段锦说。
第7章 十一 河州这个季节星星很少,只有一轮残月悬在天边,边缘流淌着昏暗的光,一片云掩映着,营造出更深的朦胧梦境来。 因为太晚,公交已经停了,打车的话段锦又会回想起见到盛扶南之前坏事情来,她只好带着盛扶南沿着马路牙子一直往家走,走了大概二十几分钟,段锦把盛扶南往自己这边拽了拽。 “看路。”段锦真是服了,明明路灯大亮着,身边这人就是看不见前面的台阶,抬脚都不知道。 “哦。”盛扶南应了一声,觉得自己刚才的演技还不错,段锦终于主动跟她讲话了。 于是盛扶南积极起来,开始没话找话。 “学姐,你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不是,家里还有我妈妈。”段锦说完之后想了想,边走边跟盛扶南强调,“我妈妈前几年出了车祸,下半身瘫痪,你见了她不要害怕,也不要可怜她。” 盛扶南应下来,又说:“对不起啊。” “没事,走吧。”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一栋旧小区门前,段锦带着她推开老旧的防盗门,把抱枕和院旗转交到盛扶南手里。她空出手来,拿兜里的钥匙低下头去插进锁孔。 盛扶南看到她因为低头而掩住的侧脸,只露出一只耳朵来。 客厅的灯还亮着,段锦给盛扶南递了一双凉拖:“家里没别的鞋,这我旧的,你只能凑合穿。” 盛扶南不会嫌弃,一句话没说就换上了。 她被段锦安排在沙发上之后,看见段锦步伐尽量放轻地朝漆黑的里屋走过去,段锦推开一间卧室的门,很小声地叫了一声:“妈?” 张秋婉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说:“回来啦,你看我都睡着了。” “妈你别起了,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那你招待好你同学啊。”先前段锦在知道自己没办法按时回家的时候,就已经给张秋婉打过电话把事情简略地说了一下,算是提前报备好了。 “好。”段锦应下来,好说歹说把张秋婉又哄睡着了。 她轻轻地把卧室门关上,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你们两个今天是见不着面了,明天再说吧。”段锦边招呼她,边把自己的头发拿皮绳扎起来,“赶紧洗洗睡。洗漱间柜子里有新的牙缸和牙刷,烫一下再用。” “嘶,我给忘了,你晚上还没吃饭吧。”没等盛扶南说什么,段锦已经往客厅旁的厨房走过去了。 盛扶南本来想说没什么的,她一点都不饿,结果听见了两声响亮的肚子叫。 一声是她的,一声是段锦的。 盛扶南连忙闭嘴了。 她把一直抱着的院旗和抱枕放在桌子上,跟在段锦身后进了厨房,问:“我可以帮什么忙吗?” 这个厨房本来就小,瓶瓶罐罐的有一堆,两个人站在里面都嫌挤得慌,段锦也没想到盛扶南会跟进来,猝不及防地一转身,差点把手里的一把挂面洒盛扶南身上。 “行了你啊,外面等着去。”段锦把盛扶南往外轰,盛扶南见自己待不住,只好从善如流地退出来了。 然后她没忍住,趁段锦在厨房忙得不可开交,偷偷地坐在沙发上,把屋里观察了一遍。 这是间很小的两室一厅,两间卧室之间有小得可怜的洗漱间,客厅旁是小得可怜的厨房,盛扶南一眼就扫完了,她只好低头观察段锦的旧鞋。 是那种公主幻想的梦幻粉色,鞋面上还有一张可爱的兔子脸。 她想,现在这双鞋穿在她脚上。她没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什么不对劲的,又抬头看着段锦那边的动作。 段锦问她:“吃葱和香菜吗?”盛扶南说都可以。面很快就煮好了,段锦还给她们俩人的碗底一人卧了一个蛋。 刚出锅的面热腾腾的,盛扶南双手端着,一口一口地陪着段锦吃,等吃完段锦终于给她安排了去处。 “你去隔壁那间卧室睡,家里请的护工偶尔会睡在那儿,柜子里也有新被子和新枕头,你自己拿。” 盛扶南站起来,她看到段锦没有动,于是停下,问:“你不和我一起睡吗?” 段锦拍了拍自己屁股底下的硬沙发:“不,我睡这里。” 段锦看到盛扶南看她的眼神,叹了口气,恍惚间想起自己这段时间里叹的气好像全都是因为她。 “你别用那副看小可怜的眼神看着我,白天家里有护工,晚上我回来,都得睡这儿,方便我妈晚上起夜叫我,离得近,我能听见。” 盛扶南沉默下来,又调转了方向,也坐在了沙发上。 “我陪着你吧。” 段锦笑了:“你陪我的话我们两个睡哪里啊,你看这沙发能睡俩人吗?” “那我陪你聊会儿天吧。”盛扶南见前路不通,果断换了一条。 “行啊,聊什么?”段锦边问,边熟门熟路地把一旁摆好的被子和枕头摊开了,枕头放在一侧,被子扔给盛扶南一半盖在腿上。 “我们的活动照片怎么样了?”盛扶南盯着桌子上的院旗问。 “在商厦门口站着拍了一张。”说起来段锦还是很生气,她抬手往空气中挥舞了一拳,“等明天回学校,我马上向辅导员打报告把那个干事辞退。” 盛扶南跟被逗笑似的,捂着自己肚子看她,结果又想起什么,担忧地问:“照片没拍好对你有影响吗?” “不会啊,顶多被骂两句,倒是你,你今天要是真出事了,对我影响就大了!” 段锦侧躺下,两只长腿搭在沙发边缘,又开始絮絮叨叨地教育盛扶南。 “你平常要注意保护好自己,别什么都敢跟人家硬干……”段锦简直是把在警局的话换汤不换药地又说一遍,说得她自己都嫌弃自己婆婆妈妈。 但是盛扶南听得很认真,段锦之前在她这里是礼貌的,是疏离的,可今天或者说现在的段锦撕碎了平常的一面,随性自然,段锦不仅带她回了家,在她面前生气又唠叨,在空气中挥出的那一拳甚至显出点幼稚。 这些变化在盛扶南这里代表着关系可以更进一步,于是她问段锦:“学姐,我以后可以叫你段锦吗?” “行啊,”段锦无所谓地应她,“反正平常你们老叫我学姐,总觉得把我叫老了。” 盛扶南又笑起来,试探着叫了一声:“段锦。” “段锦在呢。”段锦闭上眼,好脾气地说。 于是盛扶南把自己的小秘密不太完全地倾倒出来。 “你看小说吗?” 段锦动了动自己的腿,因为盛扶南一直在旁边坐着,她感觉自己的腿一直这么搭着快搭麻了。 “看得不多。” “你……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在网站上看,”盛扶南说了一个网站的名字,然后犹犹豫豫地补充,“我也在写,我的笔名是十一。” 段锦费劲地眨了一下眼,模模糊糊地问她:“为什么叫十一啊?” 盛扶南抱着柔软的抱枕,把整个下巴埋进里面。 “我的生日在十一月份。” “那快了。”段锦迷迷瞪瞪的,说出口的话接近于下意识回答。 盛扶南又抬起头,鼓起勇气问:“你为什么要问啊?你想要给我过生日吗?” “过,给你过。”段锦把自己的被子往脸上拉了拉,终于撑不住,睡过去了。
第8章 自行车 盛扶南在段锦家睡的这一觉和平常比起来,竟然显得格外踏实。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躺在床上的人才迷迷糊糊地转醒。 屋里拉着帘子,透不进一丝光,打开门的时候,盛扶南的眼睛还没睁开,就被头顶的吊灯刺了一下,于是她抬起手在面前挡了一下,睁开的眼又眯起来。 段锦就那样站在刺眼的灯光下,盛扶南看不大清,总觉得自己还在梦里。段锦看她还懵着,头发乱糟糟的,就抬手把她的手拉下来,弯腰凑近盛扶南的脸,盯着她的眼睛说:“醒醒了,准备吃早饭。” 段锦的眼睛近在咫尺,盛扶南瞬间清醒了,颇有些乖巧地点点头,迅速拉开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段锦走之后,盛扶南转身走到窗边,把卧室的窗帘给拉开了。 七点多的河州还很安静,窗外一片灰蒙蒙的。她注意到窗外有一棵柳树,在风的吹拂下簌簌作响,在太阳还没到来的清晨叙述夜晚的故事。 她打开卧室的灯,把卧室恢复原样后才去洗漱。 餐桌上摆着热好的包子和粥,腾腾地冒着热气。旁边还有已经摆好的油条和豆腐脑。 张秋婉仍然坐在轮椅上,腿上搭着一块长长的黑布,眼角和额头有些明显能看出的皱纹,头发几乎全白,但整个人是和蔼的。盛扶南看得一愣,想起来昨天晚上段锦告诉她的话——“你不要可怜她。” 盛扶南立刻醒过神来,第一时间问好:“阿姨早上好。” “欸,好好好。”张秋婉招呼她坐下,问她:“你喜欢吃什么呀?”盛扶南忙说:“粥和包子就行。” 张秋婉听完就要帮她盛,被段锦拦了下来,“妈,你就别忙活了,我来。” 等好不容易一阵寒暄下来,盛扶南已经出了一脑门的汗,她实在是应付不来这种过分热情的场合。 偏偏张秋婉还在吃饭的时候一直跟盛扶南搭话,一开始问的问题她还招架得过来,等到后面,就越发地力不从心,一顿饭吃得盛扶南如坐针毡,偏偏段锦一点都没看到似的,没事人一样看着盛扶南手足无措,还看得美滋滋的。 “叫什么名字啊?”一开始张秋婉问。 盛扶南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你看,你们这一代人的名字都很好听,不像我们,名字里总得有个霞啊,婉的。” “啊,是这样吗?您如果不喜欢的话我觉得可以改个名字的。”盛扶南把嘴里的一口热粥咽下去,谨慎地给出了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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