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方自从她接任总裁一来就跟她一直针锋相对,但绝不是一个会轻易服输让位的人,她看得出祁副总对岳宴溪有超乎一般的崇敬,在这个时候提辞任怎么都说不通。 “只是辞任集团副总裁的位置,又不是拍拍屁股走人,大约是写得不清楚。”岳宴溪摇摇头,“祁副总啊,在小事上总是粗心大意,还需要再历练。” “是你让她自己主动辞任的?”禾谨舟问。 “我让祁敏专门去负责墨子城的项目,和孙特助一起,至于集团副总裁的位置,还是让我先坐着。”岳宴溪说,“之前让她接任,太仓促了。” “你的意思是,要继续回来任职?”禾谨舟比方才进来时还要讶异。 岳宴溪轻挑一下眉:“我还不到退休的年纪,要是整天闲晃,禾总养我?” 禾谨舟没有开口,却也不否认,不说岳宴溪胡言乱语。 “我还以为谨舟有什么其他事呢,原来还是因为这点无关紧要的公事。”岳宴溪站起来,走向禾谨舟,且越靠越近,已然超出安全距离。 禾谨舟许久没有离岳宴溪这样近过,乍一感受到来自另一个人身上的热气,后颈都紧张地揪起来,久违的只有在极近距离才能闻到的香气在鼻尖萦绕,竟有些怀念。 “谨舟有没有发现我将轮椅放在办公室最显眼的位置?”岳宴溪停在咫尺之遥,但也没有更进一步。 “你又想说什么?”禾谨舟仿佛又见到那个无比熟悉的岳宴溪,主动靠近,主动说一些在她曾经听来有些厚脸皮的话。 禾谨舟打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开始,就一直捏着一条无形的鞭子,让自己像个永不停止的陀螺,旋转着冲破一个又一个的舒适圈。 可如今终于又回到这个令她舒适的感觉,她忽然想将鞭子停下来。 “原因有二。”岳宴溪说得一本正经,“一来是时刻警醒自己不该拿这种事来骗你,让你以为我真的站不起来,为我惋惜担忧。” 禾谨舟主动询问:“另外一个原因呢?” “二来……”岳宴溪继续往前走,逼得禾谨舟步步倒退,路线,自然是来到这个轮椅跟前。 “二来我跟这个轮椅已经建立非常深厚的情谊,放在办公室里,很方便做一些,事情。” 她说话的断句和乱用的词组像是没接受过义务语文教学。 但禾谨舟很熟悉她这副模样,“事情”必定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 “谨舟要不要体验一下我的座驾?我久久不愿起来,或许也是因为太舒服的缘故。”岳宴溪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想禾谨舟坐到这特殊的席位上。 禾谨舟也不是一步都不愿意让,只是答应岳宴溪一个小小的要求,也并非很难。 她坐下来,满足岳宴溪奇怪的情趣。 岳宴溪还是头一回从这样的角度看禾谨舟的脸,果然美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美人,唯一不同的是,这样俯视着看到的,是让人想肆意采撷的美。 她两只手扶着轮椅的扶手,微微俯身。 在她装瘫的那段时间,都是禾谨舟以这样的姿势与她交谈,原来感觉竟很不错。 与面对面站着,十分不同。 “谨舟还是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岳宴溪喉咙轻轻滚动,眸子又像以前那样专注地看着禾谨舟,正红色的唇在说完话后微微张着,像是在刻意引诱。 禾谨舟知道岳宴溪口中那湿腻软滑的坏家伙有多会勾人上瘾,欲望的火种一旦被点燃,就再也回不到不知何为欲望的时刻。 单单是以这样的距离和岳宴溪面对面,她的脊背就已经升腾起一片密密麻麻的电,那种只有经历过人事才知道的酥麻之感,轻易地就被勾出来。 最初她帮岳宴溪擦身子的时候,总是想不通为何这个人的贴身衣物会是那般潮水泛滥。 可现在就算想得通这个问题,也毫无意义。 此时此刻被困在这里的,是她,而不是岳宴溪。 “谨舟怎么不说话?”岳宴溪很有耐心,“就真的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你将轮椅放在这里,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想让我说什么?”禾谨舟没有掩藏眼中的迷乱,岳宴溪应该看出来。 即便这里是办公室,她也可以再让这一步。 只是,岳宴溪俨然是个正人君子,而且似乎是个只想谈谈人生谈谈理想的君子。 她说:“在十几岁的年纪,我还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梦想,非要说一个的话,我觉得当个疯疯癫癫的小疯子就挺好,管其他人怎么看怎么想,只要自己过得随心自在,没有什么责任负担,甚至道德是什么?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 岳宴溪说着说着,露出个有些烦恼的表情,“可是啊,在看到过某个好学生之后,人生有一点理想抱负追求,也没什么不好,能让集团这几千几万个人吃饱喝足,也算是功德一件,等我去阎王爷那里报到的时候,说不定会给我个小官当当。” 说话的人眼睛微眯,唇角慢慢勾起:“如果我能掌管六道轮回,下辈子我一定让谨舟投胎成一只兔子,毛茸茸的,还有两只红眼睛,是不是很可爱?” 又冒出那些天马行空的有些幼稚想法。 禾谨舟伸出手,想直接揪岳宴溪的衣领,却抓了个空。 “该下班了。”岳宴溪直起身子,“就算我回来到禾总手底下工作,也不会加班加点当磨磨盘的驴,整天为几斗米累死累活,那活着有什么劲?” 禾谨舟骤然清醒,眼中的爱欲也褪去大半,磨磨盘的驴,是在说她么? 岳宴溪丢下禾谨舟从办公室出来,刚刚伪装得“六根清净”的脸,终于是不清净了,呼吸也无比紊乱。 幸好过去十几年狠修了一番定力,否则又要跳进禾谨舟的兔子窝里去。 小不忍则乱大谋,绝不能急于这一时一刻。 边想着这些,边以最快的步速离开公司。 其他员工都在认真工作,没人会特意留意走廊上的事情,偶然抬眼的人只看到一个飒爽的身子“蹭”一下从远处经过,还以为是发生什么大事需要岳总亲自赶着去处理。 ** 禾谨舟走在远舟画廊里,进来的时候,她已经让工作人员闭馆。 这画廊里的画是她让展出的,却还从来没有好好静下心来看过这些画。 妹妹禾沐说来过这里一次,差点就没出息地看着这些画掉眼泪。 禾谨舟当时在想,这大约是因为妹妹从小被保护得太好,心里有一部分终究是脆弱的,只是看几幅画就掉眼泪,若是在一个恶鬼丛生的蛮荒时代,该有多容易被吓哭。 其实现在的时代不就是如此。 只是一个个都披上稍显文明的外衣,将自己的野蛮裹上冠冕堂皇的外衣。 她不得不承认,当时冒出这个想法的自己,太过傲慢。 越是在这样一个时代,越是容易为这些虚幻的艺术驻足。 如今在空无一人的画廊里,一幅画,一幅画,看过去,她也不禁想,在画下这些画的时候,岳宴溪在想些什么? 为何每一幅画的色调都像置身于没有希望的阴雨天,只有偶然的几笔,给画面中增添一些亮色。 为何这样压抑而困苦,却还是像守株待兔一样,等着不知道会不会来的兔子自己撞在木桩上。 下辈子想让她投胎成一只兔子么? 禾谨舟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狡兔三窟,兔子给自己的家里留许多洞,来躲避天敌,是因为胆小。 只要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钻回自己的窝里。 甚至于出去觅食也只会沿着自己的脚印回到洞穴之中。 她这辈子已然是一只不信任任何人的兔子。 是岳宴溪非要将她从洞里拉出来。 怎么还想让她当一只兔子呢? 倘若真的有下辈子,她一定要当只猫,按住岳宴溪的耗子尾巴,看她怎么也逃不脱的滑稽模样? 禾谨舟哑然失笑,她竟想到和岳宴溪下辈子的事,好好的人不当偏要当什么动物? ** 可是啊。 从画廊回来,禾谨舟仍是待在自己的兔子窝里。 倘若把岳宴溪当成一个生意场上的难题,她此刻就该使劲浑身解数,无论使用何种计谋,都杀伐果断。 她长着一张略显柔软的脸,却总是奉行着无法和谈就把对方打得无力还击的行事准则。 如果拿这一招对付岳宴溪,今天就应该反过来将她堵在那该死的轮椅上,让她知道轮椅不是那么好坐。 可是在所有人面前的强势,她无法对岳宴溪也时刻如此。 禾谨舟凝眉静坐许久,最终还是选择最平淡的解法。 拿起手机,随手拍了一张外面的天,发给岳宴溪。 她们许久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 禾谨舟思索片刻,又发过去一幅今天在画廊里拍的画。 这样的诚意,总该够了吧。 难不成岳宴溪就非得让她在言语上说些什么? 禾谨舟还从未被什么人威胁过,是看着那些画,还有岳宴溪那么多回放下面子主动追着她,才这样求和。 岳宴溪回消息倒是很快,只是没有任何文字,也拍了一张外面的天,还有画了大半幅的画。 虽然没全部完成,但能看出主人公是岳宴溪自己。 禾谨舟已经很久没有被岳宴溪噎得说不出话来,可今天仅凭着这一张照片,又成功将她气着了。 连画作的主人公都变了,是在暗示她什么? 其实禾谨舟全然没有担心过岳宴溪会抽身而去,或许再早些时候还会认为岳宴溪只是胡作非为惯了,一时兴起,非要来拉着她去玩什么感情的游戏。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已如此相信,让岳宴溪站在自己身后,她也可以将后背交出去。 否则这十几年的命运纠缠,岂不是一个大笑话? 只是她看出,岳宴溪也开始有脾气了。 禾谨舟放下手机,难不成还要她亲自登门告诉岳宴溪,骗她的事她不计较了,以后……还像之前那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非得征求她的同意。 禾谨舟黑了脸,如果能说出这种话,她就不该姓禾,该姓岳才对。 她气闷地深吸一口气,又随手拍一个家里的小摆件,仍然只有一张照片发过去,没有只字片语。 很快,对面回过来一张图片,是个手和脚绑在一起,身体像一条麻绳一样拧巴,看起来分外凄惨的兔子玩偶。 这又是在暗示什么? 禾谨舟没想到自己修炼十几年的情绪自控能力,几乎清零。 以前岳宴溪至少要说几句话才能气着她,现在光是发一张图片,就让人七窍生烟。 禾谨舟下颌紧绷,竟然会心疼这家伙,哪里需要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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