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君奕愕然:“那赈灾粮……” 那人冷笑道:“还没运到霖州城,就已经被那孙笠给卖了。” 官差们似乎想去捂住那人的嘴,可是看了眼祁君奕,还是没敢动作,只能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祁君奕想过孙笠会贪污赈灾银,却没想过他会连赈灾粮一起贪了,一时之间有些沉默,片刻后,她看向那人,问道:“敢问阁下是?” 那人拱手道:“见过殿下,在下姓‘花’,名‘不苦’,是之前是衙门里的师爷。” 花不苦? 倒是个有趣的名字。 祁君奕看着眼前白白净净的人,虽然不了解,可从他的一双眼睛里,她就觉得这人和孙笠他们不同。 傅锦玉和时风静静地看着那人。 “花师爷。”祁君奕拱手道。 “殿下客气了,在下已经不是师爷了。”花不苦笑着道。 祁君奕道:“公子若是愿意,依旧可以是师爷。” “多谢殿下。”花不苦不卑不亢道。 祁君奕虚心问道:“现在衙门里还有粮食吗?” 花不苦道:“虽然孙笠他们对外称没有了,可在下还是无意间发现,他们在地窖里藏了些。” 祁君奕当即道:“劳烦花师爷带路。” 花不苦故作不解道:“殿下这是要?” 祁君奕淡声道:“搭建粥棚。” “殿下高义。”花不苦赞了一声,随后做了个“请”的动作,也不管那些官差是什么表情,就那么带着祁君奕朝衙门走去。 傅锦玉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却没有第一时间跟上,而是看向时风,问道:“请问,殿下的另一个侍女呢?” 时风并不答,而是道:“晋姑娘的侍女也不见了。” 傅锦玉云淡风轻道:“人有三急,那小丫头许是吃坏肚子了。” 时风顺势道:“时水亦是如此。” 傅锦玉瞧她一眼,没说什么了,大步跟上祁君奕,却发现她和那姓“花”的相谈甚欢,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 她不满地冷下脸。 可她知道,这是该祁君奕展示的时候,也是需要她学习的时候,所以哪怕心里很不舒坦,她也没有上前去打断。 祁君奕并没有察觉到傅锦玉的情绪,或者说,经过刚刚的事,她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所以她便只好借着和花不苦交谈的机会,躲躲她。 霖州因为干旱,素来很穷,可这衙门却瞧着很是气派,大概是那些贪官才修不久的。 祁君奕刚走进衙门,就看见院子里跪着些许女子。 祁君奕皱眉:“这是?” 花不苦看着地上的跪着的女子,冷笑道:“孙笠他们的女眷。” 祁君奕愕然,虽然她不是很了解这些,可也知道官员上任,是不能带家里的女眷的。 花不苦解释道:“一些是抢的,一些是被家里人卖给他们的。” 祁君奕现在心里只想着刚刚那妇人和小女孩的对话,对这满院子的女子并不感兴趣,当即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收拾东西回家吧。” 说罢,她也不管女子们是何表情,只是让花不苦带着她去地窖,并且吩咐那些官差搭设粥棚。 阿申为了保护祁君奕的安全,便是跟着她一起去了,而时风和傅锦玉则选择留在了院子里。 虽然她们穿得破烂,可毕竟是祁君奕的人,那些官差们也不敢怠慢,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 傅锦玉端着茶杯,听着院子里渐渐散去的女子们的议论声,阖了阖眼。 她现在有些头疼。 那只笨笨的小鹿生气了,她要怎么哄呢?
第75章 搭棚施粥 祁君奕吩咐官差们把米都抬出去,路过庭院时,脚步匆匆,似乎是怕看到傅锦玉。 衙门外头已经支起了三口大锅,里面的水沸腾翻涌,飘起浓浓的白烟,听到消息的百姓们已经拿着碗排起队了,瞧见祁君奕来,纷纷跪下磕头,口里直呼“六殿下”。 祁君奕对他们的“热情”感到头疼,连忙道:“诸位快起来吧,祁某只是尽举手之劳罢了。” 她挥了下手,示意官差开始煮粥。官差们应了声“是”,解开米袋,拿起木瓢往锅里加米。 祁君奕拦住他们,惊讶地道:“不洗洗米吗?” 官差们也是惊讶地看着她,花不苦把祁君奕拉着退了几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而后低声解释道:“殿下,霖州干旱,水都得从南渭运过来,这三大锅煮饭的水,已经是衙门里存的近一半水了。” 祁君奕看着那些面色黑黄的百姓,抿了下唇。 这还是霖州的主城,那县、村呢?祁君奕不敢想。 她不敢看花不苦,只能盯着远方昏亮的那道光,低哑着嗓音道:“霖州其他地方怎么样了?” 花不苦似乎不想多说,只是淡淡一句:“尚有活者。” 祁君奕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尚有……活者……”她喃喃地重复。 花不苦白净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子很是冷漠,他点了下头,漠然道:“之前那样的情况下,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他看向祁君奕,微微一笑,又是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宽慰道:“殿下不要多想,如今有您在,这情况自然会不一样的。” 祁君奕没说话。 她忽而想起,念书时,书上到对灾民的描写:衣衫褴褛、面瘦肌黄……无食,则食树皮草根,无钱,则卖子卖女……更有甚者,易子而食……病无药,冷无衣,死者不计其数…… 那时她不甚了解,只是心生震撼与同情,但眼下亲眼见了,她才觉得那文字是如此的苍白冰冷。 真正的灾民比文字记录的还要难。 灾民能活下来,就已经很难了。 花不苦定定看着她,片刻后,他轻声道:“殿下舟车劳顿,又大战一场,怕是很累了吧?快回衙门里歇一歇吧,洗把脸,换身衣服,这里我盯着就是了。” 祁君奕下意识拒绝,一来她是真的不想离开,二来她不知道要如何去面对傅锦玉。 花不苦莞尔道:“殿下,你身边的那位姑娘似乎有话和您讲,虽然才和您认识不久,可在下觉得您应该不想看她难过吧?” 阿锦她难过了? 祁君奕眨了下眼睛,但随即想起,是了,自己一言不发,冷落她许久,以她的性子,怕是心里该不舒服了? 虽然依旧对先前发生的事有些介意,但祁君奕不想傅锦玉难受,于是转身回了衙门。 但却不见傅锦玉的身影,她正疑惑,就见时风端着一盆水走来,道:“殿下洗把脸吧,晋姑娘有事去后院了。” 是出恭去了? 祁君奕也不好意思继续追问,便是捞起帕子擦了擦脸,放下时,却突然瞥见指尖的那滴血。 已经干了,颜色微微泛黑。 可她却依旧觉得很烫。 祁君奕愣愣地看着。 “殿下干嘛呢?那么大个人了,连手都不会洗?”突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拎起盆里的帕子,仔细为祁君奕擦了擦手。 那滴血没了。 祁君奕抬头看向来人,她头上戴着个苦薏编得花环,脸上依旧长着“麻子”,可一双眼睛宛如月牙,似一只顽皮的小狐狸。 “殿下,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她摘下自己头上的花环,戴在了祁君奕头上,衣袖随着动作滑落,祁君奕看见了她右手腕上那颗小小的痣。 似银河中的一粒星子。 鼻尖是苦薏淡淡的香味。 心里的那点疙瘩一下就抚平了。 祁君奕叹息般地道:“我没生你的气。” 那两人的确该死,是她不曾杀过人,所以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可就在刚刚,她突然就想明白了。 “那你刚刚还不理我。”傅锦玉说着说着,就有些委屈。 祁君奕见她这样,有些无措,连忙道歉道:“抱歉,是我的错,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傅锦玉见好就收,伸手扶了扶她头上的花环,笑得很狡黠:“刚刚没戴正,现在好了。” 祁君奕用膝盖想,也知道第一次是戴正了的,她刚刚才是给自己弄歪了。 可她也没有扶正,而是默许傅锦玉这个顽皮的小心思。 罢了,她开心就好。 祁君奕安抚好傅锦玉,就要去看时风,然后偏头看过去,才发现她不知何时离开了。 “怎么了?” 祁君奕道:“我想问问时风,时水去哪儿了?” 傅锦玉轻笑道:“不用担心,人有三急,她和我那小丫头都去上茅房了。” 祁君奕颔首,然后就准备继续去门口看着,但刚走没几步,她就停下了,看向角落里依旧跪着的女子,不解道:“姑娘怎么不起来?” 那女子穿着件素净的白裙,生得很清秀,正跪在一棵玉兰树下,许是跪的久了,唇色微微发白。 “殿下……”她嗫嚅了下,似乎有些害怕。 祁君奕走过去,轻声道:“你先起来说话吧。” 女子不敢违背她的意思,便是立马起身,但身形不稳,要朝一旁栽去,祁君奕便是伸手扶了一把。 “咳!”身后响起一声重重的咳嗽。 祁君奕反应过来,连忙松开手,好在那女子已经站稳了。 傅锦玉走过来,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那女子。 嗯,没她好看。 “姑娘怎的不回家?可是有话要与我家殿下讲?”傅锦玉笑着询问,在“我家殿下”四个字上咬了重音。 女子低下头,怯怯地道:“我、我是被人伢子卖到这儿来的,没、没有家。” 祁君奕皱眉道:“大旬有律法,不许买卖人口。” 女子闻言,仿佛做错了什么一样,身子微微颤抖。 “你别怕,”傅锦玉无奈地看了眼呆愣愣的某人,笑道,“霖州干旱,又有贪官,难免生出些违反律法的事。” 她看向那脸色苍白的女子,柔声问道:“姑娘叫什么?” “白梅。”女子嗓音沙哑,声音也很小。 “白梅姑娘,”傅锦玉微笑道,“既然没有家,那你打算接下来做什么呢?可需要我们帮你找个活计?” 女子抬头看了祁君奕一眼,而后又飞快地低下头,径直跪了下去,含着哭腔道:“求殿下收留,我……我很能吃苦的,什么都会做,求求殿下……” 她开始磕头。 “你别这样!”祁君奕手忙脚乱地拦住她,将她扶起来,瞧着她额头上的青紫,欲言又止,最后看向傅锦玉。 “殿下看我作甚?”傅锦玉面上仍然只是笑,似乎是对此毫不在意,“既然白梅姑娘无家可归,您就收下呗。” 她这么说,分明就是不开心的。 祁君奕和她待久了,也能分辨出来,便是没有立即应下,而是迟疑片刻后,道:“你先留下来吧,不必跟着我,我不需要人服侍,你……你跟着阿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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