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半年前那次,惨遭怪物毒手的村民们的墓场。那次惨剧之后,钰卿替他们收敛了残余尸身,依照着记忆中两场葬礼的样子,将他们葬在此地。 钰卿接过阿澜手中果篮,将其中果物取出,放在其中一座墓前。 每一座坟墓都无名无姓,这座也不例外。钰卿将果物悉数摆在墓前,又细心拭去石块上的沙尘。 阿澜走过去,蹲在她身边帮她一起。 钰卿未发一言,阿澜却明白,在此长眠着的,定是那位帮了钰卿许多的恩人。 做完清扫,阿澜对着墓碑深深拜了一拜。 钰卿凝望着她动作。 只见阿澜直起身,双手合十,闭上眼:“谢谢你。” 她尚不知这个人何名何姓,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她只知这人帮了钰卿,或许还救了钰卿,在钰卿最无助的时候,给予她支撑。 只凭此,她便不胜感激了。
第76章 距离 钰卿现在的居所仍是赵大娘的家中。她没有擅自动用赵大娘的房间和物品,只定期做了洒扫工作,让屋中一切陈设依旧保持原来的洁净。 但阿澜自然是要与钰卿同住的。 屋中一切从简,没有一个多余的物件。椅子只有一把,被收在一张方桌底下,桌上空荡荡,连茶壶和水杯都没有。 这里名副其实,只是一个居所,一个落脚处,而不能称得上是家。 将阿青暂时安置在李大拿来的那个竹篮中,阿澜解下自己随身带着的包袱,却发现包袱中的水囊有一道裂缝,其中的水虽不剩多少,但漏出来后还是打湿了一些衣物和干粮。 二人不约而同想起钰卿在情急之下将阿澜扑倒的那次,应是在那时压坏了水囊。 见钰卿又有些低沉,阿澜笑笑:“不妨事,只不过沾了点水而已,衣物拿去晾一晾就好,这干粮也照旧能吃。” 她挑了一块用油纸包好,没有被打湿的烧饼,递给钰卿,可钰卿却摇头拒绝。 “不必,给我也不过是浪费罢了。” 阿澜只好收回,低头看着手中的饼,忽地想起往事:“我们刚出来的时候,也发生过这样的事呢。” “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她抬头看着钰卿,微微提了提嘴角:“和现在很像。” 钰卿垂眸沉思一阵,又是摇头:“仍是不同的。” 阿澜嘴角的笑慢慢隐去,油纸被她捏了捏,发出一点轻微声响。 她也知道的,此刻与以往不论再怎么相似,都是不同的。 自从与钰卿重逢的那一刻起,她便觉察到横亘在二人之间若有似无的距离感。这距离感只在钰卿紧抱着她,将她护在身下的时候有过短暂的消弭,其他时候则一直如影随形。 阿澜明白,这种距离感并不是因为二人对彼此的心意有什么改变,而是因为这一年多互相分别错过的时光。 在这一年里,钰卿遭遇了许多翻天覆地的变故,在这些重要的时刻,她没能陪在她身旁。她不知钰卿见到了什么,不知她听到了什么,不知经历那些事情的时候钰卿有了什么想法,心境又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而钰卿,也并不想同阿澜详细说起,只能从她只言片语中得知一二。 距离一时半刻无法消去,钰卿又总想着叫她远离,阿澜心中那些因此而生的急躁情绪寻不到出口,均化作令她一筹莫展的无措来。 她只得寸步不离地跟着钰卿,希望能在明日日出之前找到能让两人回到从前的方法。 月上中天,挑灭油灯灯芯,阿澜未看钰卿,生怕她说什么分开睡,先一步躺到床榻里侧,又给钰卿留出位置。 令她意外地,钰卿对此并没有拒绝,泰然自若睡在她身侧,眸中似有一点情绪,在夜色中看不分明。 但很快她便转过身去,背对着阿澜。 阿澜心中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又落了下去。 她望着钰卿背影,接着月光描绘她轮廓,这才看出她身形比从前更为纤瘦。她靠近她一点,想抱一抱她,却始终没有伸出手。 “钰卿……”阿澜轻声开口。 我很想你。 她想这么说,但开口却变成了其他的话。她心里有些难过,却捡着一些轻松愉快的事同钰卿说。 钰卿也未入睡,默默听着,间或一两句简短的应答。 以往她们相处亦是此种形式,可现在阿澜却觉得远远不够。 “说起来,”阿澜带着笑道:“你知道我今天早上听到镇上有人在谈论我们,你猜他们说什么?” 钰卿自然不知,她也不明为何镇上会有人谈论她们,那里应无人识得她们才是。 “他们说有人在打听我的消息,我一听便知是你。” 钰卿了然,“嗯”了一声:“是我。” “他们还说,”阿澜望着她:“说你这么急着找我,我肯定是你的小情人。” 她病急乱投医,话中甚至带着求证:“我是不是呀?” 钰卿终于转过身来,看着阿澜,蹙起眉头。 钰卿在这村子里生活许久,虽与村民交集不多,但这个词语,她听过的。 她明白了这个称谓的含义,也知道了凡间除了夫妻、有情人之外,也有别的关系,可这个称谓所代表的的关系比起前者来说,却是相当的浅薄和轻浮。 由此她回答阿澜:“绝不会是。” 她想起自己曾回答赵大娘的话,一本正经,严肃纠正道:“你是我在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最重要之人。” 阿澜一颗心起起落落,最终被这句话妥帖包裹起来。她听着钰卿认真语气,望着她面庞,想着若是现在有灯光可以让她看得分明,那双眼瞳中的神情也必定是认真又坚定的。 她忽然明白,钰卿没有推开她。 她依旧会在见到她陷入危险后不管不顾冲过来保护她,依旧会在听到她受伤之后那般担心和关切,甚至会因为不慎弄坏了她的水囊这种小事而感到自责。 要她离开这片区域,也仅仅是为着她的安危着想,为着她失了法力,不能再靠自己的力量保护好她。 因错失的时光而产生的距离是真,可那又如何,只要钰卿不推开她,她又为何要自己设立壁障? 阿澜不再顾虑,钻进钰卿怀里,抱紧她腰身。 “你知不知道,想要我心灰意冷离开你,是不能同时用这样的语气,说这种话来留住我的。” 钰卿被她抱住,身体有一瞬的僵硬,在听到她的话后眉头蹙得更紧:“我不曾想要你心灰意冷。” 钰卿不明白,她内心纯粹而率真,觉得表露自己对阿澜的心意与希望她远离自己安然度日并不矛盾。她知道分别之后,不舍与思念在所难免,但却从未设想过要让阿澜对她彻底冷了心。 但这样正合阿澜心意:“你不明白才最好。”她抱着她,闭上眼睛:“永远也不要明白,钰卿。” - 次日黎明,阿澜没有再做拖延,干脆利落地启程离开村子。有许多事要做,她走得很急,没让钰卿去送她,也没来得及同钰卿多说几句,只特地将青鸟留了下来:“我不在的时候,让它陪陪你。” 她知道此刻并非分别之时,可钰卿却将这看作了此生最后一面。 钰卿坐在沙丘上,手中捧着正睡得香甜的青鸟,一动不动过了许久。 今日她没了干劲,既不想排查结界标记,也不想去搜寻有没有误入结界的凡人。 结界范围只需知晓大概便足够,沙漠也不是日日都有人来。 钰卿望着远处,眸中没有焦点,心头无法抑制地涌上落寞情绪。 在短暂地感受过阿澜予她的温暖之后,不舍变得更为厚重且难以忍受。胸口处不断传来酸涩之感,令她眼眶发热,四肢百骸都仿佛失了温度与力气。 想要见到阿澜的念头比以往所有时刻都更为强烈,可理智却在不断提醒着她,告诉她阿澜应该就此离去。 她不由得躬起身子,抱住阿青聊以慰藉。 只顾伤感而未注意时辰,待到钰卿回到村中时天已黑全。 今夜的月光有些暗淡,因此赵大娘家中的灯火便显得更明亮了些。 钰卿望着那灯火,片刻后反应过来,一扫原先的无精打采,快步走上前,推开虚掩院门。 阿澜正在院里等她,见她来,弯着眉眼道:“你回来啦,你放心,太阳落下去后我才进来的,也没到处乱跑。” 她往屋里看了一眼,接着对钰卿道:“有没有闻到香味?昨日我发现厨房里什么都没有,今天就去镇上酒楼订了晚饭,等你回来一起吃。” “对了,”她想起一事:“方才我去村北替你祭拜了那位恩人,换了些祭品,还请她再帮帮忙,也允我住在这里陪你。” 阿澜说到这儿没了话音,她清晰地瞧见钰卿脸上划过晶莹痕迹,不由得一时怔住。 再次得以相见,喜悦与担忧交织,两种强烈的情感在钰卿心中拉扯,却未曾明显表露在面上,只眉心微蹙,眼尾一抹微红。她伫立在门口,身姿单薄却并未显出脆弱,即便落泪也仍旧自持。 泪珠滚落,破碎在地面上,烙印在阿澜心中,留下刺痛。 她两三步走过去,揽住钰卿,替她拭去泪痕,动作轻而又轻,像是动作再重一点就会弄疼了她。 钰卿一直望着她,在她抚过自己眼角时长睫轻阖,隐去余下湿意,开口道:“你不应……” 不应再回来。 她尾音微微发着颤,之后的话无法再说下去。 可紧接着,她的身体便落入一个满含珍惜意味的怀抱。 “放心,钰卿。”阿澜抱了她许久,最后对她道:“相信我。” “我不会死,更不会再让怪物伤害我们。你走不出结界,我们就在这里定居也无妨,就像以前在阆城那样,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够了。” 不,她们不需要回到从前,她们只需向前看,一同度过属于她们的未来。 “相信我,钰卿。”阿澜坚定道:“我会向你证明。”
第77章 计划 阿澜的行动正如她所说的那般稳妥。 白日不会踏入结界一步,有时会去镇上做些事,更多则是牵着马陪着钰卿走在沙漠里,钰卿在结界内,她便在结界之外守望。偶尔也会拿着一卷羊皮纸勾画几下,记录这片大漠的地形图。 直到太阳完全落下,怪物回到巢穴休眠,阿澜才会进入结界内部,携钰卿一起归家。 她果然没有给怪物任何伤害她的机会。 以为这便是阿澜的证明,钰卿便默许了她的行为,一连好几日过去,钰卿渐渐开始觉得,这样或许也不错。 阿青在某一天白日里醒来,它一直被钰卿拢在手中,因此一醒来它便察觉到了最熟悉的气息。它忙从钰卿手中钻出一个脑袋,一连声亲昵地冲钰卿叫唤着,翅膀微微张开,像是回到了雏鸟羽翼未丰的时期,细声细气地向她撒娇。
96 首页 上一页 67 68 69 70 71 7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