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卿!” 阿澜抽出匕首,侧过身,正打算迎击,可那蝎尾却在接触结界的一瞬间从阿澜眼前消失,再看时,它已连同那座“沙丘”一起回到几丈开外。 怪物顿时狂乱起来,这无法辨别的结界令它焦躁不已,它尾巴一甩,身子一抖,从黄沙覆盖之下现出全貌来。 一只巨蝎,身体瘦长,头前生着硕大的螯,附肢十余对,每对皆长着细小的毛刺;背上一层坚硬的黑甲,看上去便给人一种刀枪不入之感,而那可任意行动的蝎尾,拢共竟有两根。 受结界所困,奈何不了阿澜,那怪物发出尖利刺耳的叫声,两根尾巴胡乱挥舞发泄着,扬起铺天盖地的黄沙。 见状,料想那怪物视野会被黄沙所遮挡,阿澜握紧匕首,朝被击倒在地的钰卿跑过去。 钰卿瞧见,呼吸一瞬静止。 她向阿澜伸出手:“不要!” 那怪物同时发觉,两根蝎尾齐发,朝已进入结界之内的阿澜再度袭来。 阿澜的动作,蝎尾的轨迹,在钰卿眼中放慢。她爬起身,望着阿澜关切又心疼的神情,朝她那边尽力跑去,心中只余一个念头: 要快,再快一点。 她仿佛回到了半年前的那个午后,那时她见驿使逃离,便也是同现在这般,立即爬起来,想跑回村中通知村人离开。 赵大娘不负所托,已叫李大一家以及平日同她关系要好的几家人出了村子,可还是有些村民认为赵大娘所说不过是无稽之谈,不愿离开。 钰卿拼尽全力,可凡人之躯怎会快过怪物。那怪物很快便异变完全,只消片刻便赶上了她。可它却略过钰卿,直直来到村中。 蝎尾横扫,毁坏部分屋舍,余下的村民这才知大难临头,急忙夺路而逃,却在跑出房屋的那一霎被蝎尾刺杀。 哀嚎遍地,血流成河,钰卿想要阻止怪物,可失去法力的她却只能被怪物另一根蝎尾一次又一次地击倒。而明明已经出村的赵大娘,却因担忧她的安危,复又折返回来…… 扬起的黄沙被蝎尾破开,钰卿咬着牙,奋力向前一跃,将阿澜扑倒,抱着她,将她死死护在身下。 “别动。”钰卿道:“不要动。” 蝎尾在离二人只差毫厘的位置停下,悬在空中许久,似在辨认着什么。 背后被沙子磕磨地有些疼,但阿澜却顾不上那些。身上的钰卿紧密地抱着她,整个人都在轻轻发抖。 “它听不到,也看不到,只能凭感觉。”钰卿说,停顿了一下又道:“我没有法力,你不要动好不好?”
第75章 感激 阿澜的心顿时被揪了起来,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的钰卿,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失去了法力,被压低了姿态,变得如此谨小慎微。 四周风沙静止,怪物蝎尾仍悬停在钰卿身后,像在试探。可在它感知中,前方却只有一个与它自己很像的人形,再无其他生命迹象。 它将钰卿视作同类。 精神海一片废墟,既非半神也非其他,不是同类,还能是什么。 蝎尾缓缓收回,怪物最终放过钰卿,如同这半年来每一次放过她。 出猎一无所获,怪物尖叫一声,钻入地下,向来时的方向遁走,回到它的巢穴之中。 过于紧张的钰卿却没听到怪物走时的动静,仍伏在阿澜身上搂紧了她,止不住地颤抖着。 阿澜抬手,终于能够顺着自己心意回抱住她。 头顶烈日灼灼,有些晃眼,阿澜索性闭上眼睛:“它走了,没事了。”她顺着钰卿的背:“我没受伤,你护好我了。” 在这轻声絮语中,钰卿渐渐放松下来,抬起身,松开怀抱。 那日的惨剧没有上演,她这次赶在了怪物之前,如阿澜所说,她护好了她。 可钰卿却又有些不敢置信了。 阿澜伸手抚上她脸颊,拨了拨那被冷汗浸湿些许的额发,疼惜道:“没事了,钰卿,没事了。” 彻底松了一口气,钰卿终于冷静下来,面上情绪被妥帖收敛,墨色双眸也重新聚起神采。她站起身,又将阿澜也拉起来,仍执着地让阿澜退至结界之外。 方才还亲密无间的距离现下复又被拉开,阿澜心中有些失落,她低下头,忽地想起窝在她怀中安眠的阿青。 她忙将阿青拿出来,担心方才情急之下会不慎伤到它。 所幸她的担忧并没有实现,阿澜放下心,将阿青捧给钰卿看。 “你瞧,阿青也没事。” 不仅没事,阿青睡得正酣,甚至还在阿澜手中换了个姿势。 再次见到这只与她相伴数百年的青鸟,钰卿不自觉上前一步,见它这般好眠,眉目舒展些许。 这一年来她对阿青的感应并不强,时常担心它同阿澜出了什么事,现下二者她都见到,总算是安了心。 只不过,方才动静那般大,它为何还在睡着? 见钰卿果然心生疑惑,阿澜便将阿青身体状况尽数告知于她。钰卿听罢,方才还舒展了些许的眉头重新紧锁:“是我连累了它。” 她与阿青神魂相牵,因钰卿的不凡,阿青便也变得特殊起来。而钰卿现下精神海破碎,法力尽失,已不再是半神,阿青自然也会因此受到连带的影响。 是了,她已经没有法力了,就算能保护她们一时,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钰卿抬头看着正想法设法宽慰自己的阿澜,下定决心,打断她道:“此地不宜久留。” “东面应是有个镇子,从结界外面回去罢。”她唇色微白,先一步向村子的方向走去:“我会送你出去。” 她语气毫无转圜余地,阿澜若是强留,只怕会令她心痛着急。她只得跟上钰卿,一边同她说话,一边思考着能留在这里的方法。 “你的法力……”她刚开了个头,想问钰卿是不是因为命石反噬而失了法力,便见钰卿脸色更加苍白了些。 阿澜自知失言,便没再接着问,心下很是懊恼。 “是长老。”钰卿还是回答了她:“长老以天雷击碎我精神海,便算是褫夺了半神身份。”她闭了闭眼:“我已……连凡人都不算是了。” 阿澜望着她,将钰卿浑身上下重新细看一番,她这才明白为何钰卿会是这番截然不同的装束。 没了法力的这一年里,形同凡人,万事只能靠自己的双手,不得不将凡间冷暖饥饱尽数体会,还要日日面对可怖怪物,她该是受了多少苦。 她看着始终竖在二人之间的树枝,想象起钰卿一点一点摸索着将其种在这里的日子,一旦不慎被结界传送回去便要重头来过,心中只觉钝痛。 “你每日便是过着这样的生活么。”阿澜眼眶微红:“日日操劳,还要被怪物所扰,寝食难安。” 见她如此,钰卿便顾不得自身的灰心丧气了,想了想道:“无妨,曾经有人帮了我许多。” 想到赵大娘,她话语一顿,又接着道:“况且我无需进食,那怪物天黑之后便会进入休眠,它又将我视作同类,无其他人时,不会来村中侵扰。” 说罢,钰卿转开视线。她所言非虚,只是为使阿澜放心,尽量说得轻巧些,又隐去了部分事实。 自怪物在村中肆虐以来,钰卿便接替了赵大娘的角色,每日白天会进沙漠,除却填补结界范围,同时也是想先于怪物找到从各地来到沙漠之中的旅人,提醒他们尽快离开。她成功过,但也同样数次与怪物碰上,经历过一次又一次的无能为力。 钰卿沉默往前走,阿澜则望了望已经偏移的日头,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见钰卿没往自己这边看,阿澜落后几步,脚下一拐,故意“嘶”了一声。 钰卿果然停下来看她:“怎么了?” 面对她关切神情,阿澜心中暗道一声抱歉,面上装出几分为难:“方才在那边好像伤到脚踝,现在愈发疼起来了。”她看着钰卿脸色,小心道:“走不了太快。” 钰卿自然不会疑她所说,也不会想到阿澜是想借此拖延时间,好让她能等到太阳落下,能顺理成章地留在村子里。 觉得阿澜不可多走加重脚伤,钰卿果断蹲下身:“我背你。” 阿澜:…… “不用了。”阿澜忙道:“也不是很严重。”她话说完才发现自己逻辑不能自洽,便拉住钰卿的手,找补道:“你拉着我,走慢一些就好。” 钰卿仍未察觉她借口,不放心地看着她脚踝处。两人各自坚持,最终还是钰卿先妥协,依着阿澜,放缓了脚步。 沿结界走本就是在绕路,阿澜又故意拖慢了进程,待到钰卿将她带回村头,夕阳只剩一线。 担心钰卿将她赶回镇子上去,阿澜抢先道:“天黑了。” 见钰卿只点了点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阿澜又道:“那镇子离这里很远。” 钰卿看过来。 钰卿知道,镇子离这里并不算远,赵大娘以前同她说过的。 说谎骗了她,阿澜脸上有些热,但为了能留下来,她努力让自己脸皮更厚一些,软了声音道:“我脚疼,走不回去。” 于是钰卿便明白了她这一连串行为的目的,抿起唇,看了看阿澜脚踝,又望着她不作声。 阿澜摇了摇她的手:“天已经黑了,怪物不会再出来了,是不是?” 钰卿说不出那个“是”字来。 说话间太阳彻底落下,发现钰卿表情松动几分,阿澜再接再厉:“待会儿路上就会变得很暗,比起待在这里,说不定我回去才更危险。” 此话一出,钰卿哪里还会有让她连夜走的念头,瞥她一眼,松开阿澜的手转过身往村里走,未明说让她留下的话,只是道:“明日太阳升起之前,务必离开。” 小小计策得逞,阿澜心弦一松,快步跟上她。 临走前她瞧见钰卿提起一直放在村口的两个篮子,便接过来一个帮她分担。 “这好像是镇上的人送过来的,是你说的那个帮了你的人?” 钰卿先是摇头,又点了点头:“他的确也帮了我。” 白日里阿澜碰见的那人正是李大,他们一家早早逃到镇上,幸免于难,而后又彻底在镇上安了家。在得知赵大娘的死讯后,李大便时不时会提着东西来到村子附近,一是看望钰卿,二则是为了祭拜。 钰卿望着手中竹篮:“他们都是好人。” 行至村中唯一一户有居住痕迹的屋舍前,钰卿将手中那个装着衣物的竹篮随意放在门前,接着又往村子北边走。 阿澜不知她要做何,提着手中的另一个竹篮跟上她。 村子北边是一片还未沙化的空地,其原本的用途或许是村民们的打谷场,而现在…… 这里星星落落地分布着十余土包,土包前堆砌着石块以作墓碑,显然是一片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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