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变卖多余行李之外,阿澜今日待在康城城中,还有另一目的。 此前在地方志中看到的那个传说,其中只提到栖灵山位于康城以北的山脉中,而那位樵夫是在哪座山中砍柴时误入,却未曾说明。 阿澜这次出门,也是想找人问问清楚关于这传说的细节。 变卖行李不难,阿澜在西南山村时做过不少这样的事,很快便将那些东西卖到一个合适的价钱。 而至于那传说,阿澜想着,这些奇闻异事一般都会被当做坊间谈资,而最了解这些坊间谈资的,正是那专门同人讲故事,常于酒楼茶馆出没的说书人。 阿澜便在集市中的一个茶摊上,找到了这样一个说书人。 阿澜去时,刚好听到那说书人正向众人讲述着阆城出现怪物一事。 阿澜要了一碗茶,将阿青从肩膀上捞下来拢在手心,坐下来仔细听那人说话。 “那怪物形似一头银狼,却是三头六臂,青面獠牙,每个头上还生有长角,身形奇大无比,几乎有一座楼那般高大。” 那说书人将事实往夸张里讲,表情也很是用力。阿青叫了一声,很不认同说书人的话。 阿澜被它这表现逗笑,她想到钰卿,若是钰卿在这儿,定也会较真地蹙起眉,纠正那人夸大的言辞。 她摸摸阿青羽毛,示意它稍安勿躁。 说书人道:“阆城遭此大祸,自是生灵涂炭,死伤无数,所幸也得神明相助,才将那怪物除了去。” 他接着讲述着经过加工的“神明大战怪物”的故事,引得周围众人惊叹连连。 此事的始末阿澜最是清楚,因此这说书人十分有八分都是编造的故事,她很快便听得无聊。 阿澜随意向周围看了看,却意外的发现,茶摊众人虽对那说书人所讲述的故事感到好奇,但似乎对于怪物出现这一件事情本身并不惊讶。 那说书人说完故事,最后长叹一气总结道:“想我康城,当初亦是如此,人心惶惶,背井离乡。如今康城太平,遭难的却轮到他城,大陆如此多舛,实在让人不得不担忧。” 周围一众康城人都晓得他所说之事,只有阿澜心中满是疑惑,她四处看了看,出声问道:“康城原先,也曾有怪物作乱吗?” 那说书人闻言看向她,将阿澜打量一番,和颜悦色道:“这位姑娘是外族人吧,可是家乡也遭遇了怪物,才来康城的?” 阿澜“唔”了一声:“算是如此吧。”她再次问道:“您方才所言,康城的怪物是怎么回事?” “这事啊,说来话长。”那说书人道:“姑娘别看我们康城现在风调雨顺的,四年以前可不是这样。” “我们康城三面环山,山中产物丰富,但危险也多,时不时地,便会出现林中猛兽伤人之事。” “我们祖祖辈辈扎根于此,对于寻常野兽,自然也有应对的法子。每每听闻有此等事发生,季氏一族便会派人上山围猎那些野兽。但当他们将其尽数猎杀之后,却发现这些伤人的猛兽,个个都长得奇形怪状,与平时所见飞禽走兽皆不相同。” “那些便是怪物?”阿澜问道。 那说书人手指轻敲了一下桌子:“正是。那时候,这些怪东西也还只是长相奇特,没什么特别的厉害之处。但这些怪物的数量却越来越多,出没得也愈加频繁,同时,也变得更加厉害。” “最近十几年来,这些怪物体型越发庞大,性情也更为凶狠,最可怕的是,许多怪物都有了特殊的异能,寻常兵器难以伤其分毫,季氏派出去的人手,往往都死伤惨重。” “但所幸,这些怪物出没作乱,往往不超出半月,便又会销声匿迹。因此,我们康城虽有许多人因不堪受扰而远赴他乡,但也有不少人仍留在这里。” “那些怪物消失,会不会是有人将其消灭了?”阿澜道:“就我所知,那些怪物死去之后,尸骸似乎会风化为尘土,或许是因此才寻不到它们的踪迹。” 说书人点了点头:“不错,那些怪物,正是被栖灵山中的神明大人们除去的。” 终于听到自己想听的,阿澜心神一凝:“栖灵山的神明大人?” 说书人道:”我们康城人杰地灵,自上古时期到如今,一直都有神明庇佑,栖灵山,便是神明留存于这世间的遗迹。上上任族长所编纂的地方志中,也有关于此山的记载。” “康城屡屡经受怪物侵袭,现任族长日夜祈求神明大人降恩,终于,族长与百姓们的诚心打动了神明大人,四年前,康城周遭怪物彻底被根除,自此,康城再无祸事发生。” “原来如此。”阿澜道。 听这说书人讲完康城,阿澜想顺势问一问栖灵山的事,身后一声冷笑却打断了她。 阿澜跟着众人一起转头看过去。 只见出声的人是一绿衣女子,容色倾城,仙姿玉貌,让除了阿澜之外的所有人都惊为天人。 连待在阿澜手中的阿青都安静了下来。 那女子背了个包袱,显然是刚从集市上采买了东西,面对众人或探究或惊艳的目光,她视若无睹,语气讥讽道:“愚不可及,若是神明当真体恤百姓,怎不在怪物初现人世时便出手灭除?” 她说完便拂袖离去,自始至终都未留给茶摊上的众人一个多余的眼神。 阿青又叫了声,挣了挣想要从阿澜手中出来,阿澜不明所以,点了点它脑袋让它安分一点。 那说书人方从刚才的惊艳中回过神来,“嘿”了一声道:“这姑娘,怎么说话的?” 其余喝茶的人被那女子无端端骂了一句,扫了兴,再没心思听故事,也都三三两两地离开。 茶摊上聚着的人散了不少,阿澜则留了下来,又续了一碗茶,问那说书人:“这位大哥,您方才所提及的栖灵山,具体位于何处?” 那说书人没好气道:“这我哪能知道。” 他被那女子讽了一句,生意也黄了不少,仍兀自生着气。但见阿澜又给他送了一碗茶钱,他便又按捺下心头的不舒服,缓和了语气道: “姑娘你莫不是听了几句传言,就想去寻一寻那圣山,这可不是容易的事。多少人抱着同你一样的目的,想找到神明栖居之所,可就算是将那樵夫去过的山头翻了个遍,也都未找到栖灵山的入口。” 他话中之意显然是知道樵夫所登之山,阿澜心中一喜,道:“无妨,我也就是想碰碰运气。您帮帮忙,告诉我那位樵夫去的是哪座山便好。” 那说书人看她一眼,往北方一指:“出了城北,再往前走七八里地,山脚下有个亭子的便是。你去了若是找不到,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阿澜笑着道了谢,又往桌上多放了一份茶钱,便带着阿青回了客栈。 在客栈中,阿澜又遇到了一件特别的事。 她前脚刚进了客栈,准备回房看一看钰卿情况,便听见身后传来许多人指点声音。 女掌柜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立即皱起眉道:“怎么又来了。”说着便从柜台后出来,跟小二耳语吩咐了什么事。 阿澜回头看去。 客栈门口,一个瞎眼瘸脚的乞丐正端着个破碗欲进来乞讨,却被赶来的小二撵了出去。 那乞丐被推了一把,跌坐在街上,欲张口呼痛,却只发出啊啊的声响。阿澜这才发现,他不仅目盲,同时也是个哑巴。 掌柜又发了话:“将他赶远一点,别让他在门口碍着客人。” 阿澜下意识想去帮帮那乞丐,但她刚迈出一步,就瞧见那乞丐从地上颤巍巍爬起来,而那张足够可怜的脸上露出了一瞬怨毒的表情。那表情阿澜不陌生,她曾在一个被她忘却许久的人的脸上也看到过。 丁先知。他和丁先知很像。 阿澜停下脚步。 掌柜看见阿澜表现,猜到一点阿澜想法,对她道:“姑娘可千万别可怜这人,这人落得今天这下场,全是他咎由自取。” 她向门外呸了一下,继续跟阿澜解释:“他呀,是遭了报应,受到了神明大人的神罚!”
第50章 浓雾 阿澜便从掌柜这里得知了那乞丐又瞎又哑的缘由。 那乞丐原是普通猎户,侥幸当上了季氏一族某一旁支的赘婿,依靠着自己的妻子过上比从前好得多的生活,却一日比一日不思进取,安于享乐,并在他那些狐朋狗友的唆使下,暗地里将妻家的产业都转移到自己名下,逐渐架空了妻家。 可那人只知敛财,却无管理之能,他妻家的产业也因此产生巨大亏空,季氏的这一支便也逐渐没落。约莫六年前,那人见自己妻子这一脉已经式微,便变卖了仅存的家产,卷走所得钱财,出来自立门户。 自那以后,他自己日日吃喝玩乐,挥霍钱财,却苛待自己的妻子与女儿,将她们关在家中,对她们动辄打骂,就连他妻子被他打伤,生了重病,都不请郎中来瞧。他女儿寻得机会跑出来寻求季氏帮助,那人受了些教训,收敛了一段时日,之后却变本加厉地报复妻女。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一年多,那人日日放纵买醉,从不想着谋个正经营生。他女儿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暗中计划着带着自己病重的母亲远走高飞,却在临走之日不幸被那人发现。 那人正喝了酒,下手更加没有轻重,竟将自己本就病重的妻子腿脚打折,还伤了自己亲女儿的一双眼睛,让她就此失了明。 事情闹大,季氏一族派人来处理此事,可派来的人却接受了那人贿赂,只应付性地将他关押了十余日,未施以其他任何惩罚,便重新将他放了出来。 而他那奄奄一息的妻子已在这十多天里病重而死,他那目盲的女儿也不知所踪。可怜季氏的两个后人,因着遇人不淑和自己亲族的袖手旁观,竟沦落至此等境地。 所幸的是,上苍有眼,这样的不平事并未被掩盖和遗忘。那人女儿失踪的半年之后,所有牵涉此事的恶人,都遭到了报应。 起初是那人的狐朋狗友们,这些人结伴出城游玩,最后均葬身于怪物腹中,一个都没有回来。 其次是那个收受贿赂的季氏族人,他死在四年前季氏对怪物的最后一次围剿,那场围剿如有神助,其余季氏子弟毫发无伤,唯有他死相凄惨,尸骨无存。 最后便是那人,那是平平无奇的一天,他也像以前一样喝了个烂醉,在自己家中骂骂咧咧地讲着醉话。他的邻居听到动静,起先不以为意,可后来那些醉话变了调,逐渐变得高亢和惊恐,又失了具体的语句,只有咿咿啊啊的叫嚷,邻居才察觉到不对劲。 怀着惊疑和好奇,邻居敲响了那人的家门。 门没锁,邻居走了进去。 一个人影笼罩在耀眼光芒之中,察觉到有人进来,那人影向后投来一瞥,原地消失在邻居面前。
96 首页 上一页 43 44 45 46 47 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