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飞雪时血染白裳 常翎离开之后,再无人进过天牢。 杭初霏醒后,静静望着青壁,定定坐着。她不知自己能做什么。纵是心底波澜汹涌,表面仍是平静如水,一贯地从容慵懒,对着青壁一望便是两日余。 在天牢的三个夙夜一晃而过。 广阔的天阙万人空巷。 天宫外,圆台上。 松垮套着白衣的玲珑身段上紧紧缠着沉重的铁锁,每一条铁锁上皆被施了术法,使得罪犯全身疼痛至几近麻木。而死到临头,谁又还在乎这疼痛? 那白衣罪犯面沉似水,双目似睁似阖,身子一动不动。 在她的背后紧靠着一根高耸的云纹石柱。这石柱屹立在此处已有千年,供天阙世代帝王对违反天条的天界罪犯行刑,表面已泛着青色,单是瞧着都叫人不寒而栗。千年来,在这石柱周围究竟环绕了多少怨魂、多少阴戾之气,想是无人知道,此处大概就是全天阙最阴最煞的地方了。 台下众仙议论着,尽管未必知道杭初霏犯了何罪,有人猜测她已然坐实带罪之身,无意申辩,在等待着行刑者的到来,也有人猜测她已是羞愧难当,不敢抬头面对昔日的好友和同僚。 而真实情况,既不是前者,亦不是后者。 彼时的杭初霏甚是清醒。 她此刻的想法,大概无人能够猜得到。 骤然有脚步声靠近。 白衣这才动了动。 杭初霏抬了抬眼,望见来人一袭华裳,面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正缓缓走上圆台—— 见到这张脸,杭初霏不由发出冷笑。她心说,或许在这里仅有自己深知,朔天雪那张笑面之下所藏着的蛇蝎心肠。 天帝的出现,让本喧嚣哗乱的台下变得鸦雀无声。 四下沉寂。整个气氛甚是压抑。 “今日,本尊将在此诛杀一罪仙,想必诸位也都知是谁了。但在行刑之前,还有一事宣与诸位。”朔天雪站在圆台前,朝着台下众仙朗声道。 “本尊早年诞下一子,依先帝之意,未曾公开其身份。颜陨夕,且上台来——” 语毕后,只见一白发少年自台下的一众神仙之中步出,两袖携着清风,快步走上了圆台。 台下顿时炸开了锅,人声鼎沸。 “颜陨夕?原来是他!” “我说怎么这么久不见影儿呢,原来他一直都在!” “他竟然是大人的儿子?瞒了我们这么多年?” “说得这么好听,不就是个私生子!我看分明就是大人自己不肯公开于众,有意推锅给先帝罢了!” “当年啊,颜陨夕若不是靠着沧临仙姑,估计都不能从衍山活着回来,怎料反倒是他成了仙尊!原来啊,是走后门儿的。” “还叫嘛沧临仙姑?那杭初霏今个儿就要死了,修为了得又如何?还不是成了要背负千载骂名的罪仙!” “可不是么,俩都不是好东西!” …… 此时的青雪殿中,灯火通明。 常翎和执千川在一堆卷宗中忙得不可开交。 “来不及了!大会已经开始了!”常翎一面说着,手上一面疾速整理着卷宗。 执千川道:“我们尽力了。杭初霏这一劫,恐是渡不过了。” 众口悠悠。 嘈杂话语声中,杭初霏垂着头,沉着脸,孰也瞧不见她的神情。 颜陨夕扬了扬手,只见几个黑衣侍卫将一棺材自圆台后方抬了上来。那是一口用黄金制成的棺材,上刻有华丽的纹理,躺在里头的人必定身份不凡。 颜陨夕亲自揭开棺盖,露出了躺在棺椁中的男人。 “这棺中人,正是家父,颜粲。”颜陨夕望着台下,满脸写着哀惋。 一语方落,台下再次掀起一阵声潮。 此时此刻,杭初霏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在颜陨夕的话落下的一念间,她的心也似有一块磐石凭空落下。 对于颜粲,她曾有过数个设想,而这个答案,她属实没有猜到。 颜粲。颜陨夕。 哈…… 原是这样。 原来,是一家人。 紧接着,有一仙官捧着卷宗自圆台一侧走了上去,行至颜陨夕近前。 颜陨夕接过卷宗,展开,高声宣读道:“罪仙杭初霏——” “沧临仙姑,此去俗尘,未如帝命,任务未成,岂但无所功,且反助刺客弑帝之贵人,当诛——” 当事人杭初霏此时神色冰冷,嘴角带着讥诮,她不想辩驳,亦没有什么可以辩驳的。毕竟,又有谁会相信,这一切,尽是他们所爱戴的天帝朔天雪一手策划的阴谋? 台下众仙的目光自颜陨夕身上移开,纷纷落在被锁于石柱上的白衣人身上。 “恕在下闭关清修了一百多年,不知那沧临仙姑是怎的害死了大人的老相好?” “呵,不就是因为大人信任她,让她下凡去寻人,想不到带回个死的!” “怎么回事啊?” “人是杭初霏杀的?” “呵,她敢?据说她本可以带活的回来,却为了一个凡人刺客,间接把人给害死了!” “甚么?等等,凡人?刺客?合着她下凡找男人去了?” “嗤,不是男人,是女人!杭初霏还偏就好这口呢,啧啧啧……” “她居然还有脸回来!” “真是女流之婊,天界之耻!” 也不知何时,站在颜陨夕身侧的朔天雪手上已多了一把三尺长剑。簌簌飞雪之中,那袭华裳朝着杭初霏走去。 杭初霏望着地上的黑影愈来愈近,愈来愈近…… 朔天雪在她的身前站定,杭初霏没有抬头,纵是死到临头,她也不想再看到那张脸。 长剑出鞘,凛冽寒芒乍现—— 耀眼的剑光闪过,刹那间,台下众仙被刺得不由自主闭上了双目。待到他们睁眼之时,长剑已然插在了杭初霏的心口上。 适才红色的血液四溅,沾在了朔天雪的脸上,剑上,和一袭华裳上,鲜艳而醒目。 长剑抽出,铁锁松解,杭初霏倒在了雪地上,白衣被血染得鲜红。 彼时天色暗沉,漫空白雪纷纷扬扬飘落而下,似与覆雪的圆台融为一体。 一片白茫茫中,红色的鲜血刺目又瑰丽。 自此之后,世间再无沧临仙姑。 青雪殿。 “终于!”常翎捧起一个卷宗。 这个时候,门外冲进一个婢女:“青雪大人!杭初霏已被诛……” 常翎和执千川猛然回首,异口同声:“什么?!” “咣当!” 长剑坠在圆台上。朔天雪抹去脸上沾染的鲜血,行至颜粲的棺椁旁,故意高声道:“夫君……你的仇,本尊已替你报了。” 话音落下未过须臾,圆台下便传来一记清亮的女声:“朔天雪,你还在装呢?” ---- 这章二次修改了一下,后面加了一点点剧情
第80章 飞雪时血染白裳 众人循声望去,见一个身着湖蓝华衣的女子玉立于圆台旁。 竟是青雪仙子常翎。 而在她身后,还站着一个银发女子。 一众神仙看到她,先是怔了怔,随后有人大呼“那是当年的天君执千川啊!”,诸多神仙这才反应过来:哦,她是执千川。 原来她一直都在天界。 三百多年前,执千川已然辞了天君之位。有传闻她后来便再未在天宫出现过,也不曾回过自己仙殿,故大多神仙皆以为她下凡去了。如今她又突然出现在此,却无一人曾见到她从凡间回来,想是这些年已在天阙另寻了一僻静处隐居。 朔天雪高呼道:“大胆!” 在她说话间,天宫的侍卫已将二人围住,腰间的刀剑皆抽出握在了手上。 常翎丝毫不显惧色:“别着急啊,你们且先瞧瞧,此为何物?”说着,她便将一件物什高高举起。 看清那物什后,朔天雪霎时大惊失色,却将目光投向了执千川。 执千川面色沉静,望着她淡淡一笑。 彼时台下众神仙又是一阵议论。 “那是什么?” “好像是块玉壁!” “欸,你们看,那些侍卫好像认得那东西!” 围在两人身旁的侍卫见了那物什,竟是纷纷放下了手中刀剑,朝着常翎跪下。 常翎命令道:“让我上去。” 因近几日都是通宵达旦地和麾下一起翻阅整理卷宗,常翎的神采已然不如往日,甚至略显憔悴,但这丝毫不影响她言语中的强大威慑力。 众侍卫忙起身退到两侧,给她让出了一条较为宽敞的道路。 常翎阔步走上了圆台,朔天雪压制住愠怒,沉声道:“谁允许你上来了?” 转而又朝台下一众侍卫冷笑道,“你们岂听信她的一面之辞?在这世上,只有本尊手上的才是真的,她常翎手上拿的,不过赝品罢了。” 随后,台下一直沉默不语的执千川忽然发话了:“哦?你手上——有么?” 朔天雪似是被此言深深刺激到了,竟已几近失态,道:“本尊乃天界帝君,岂会没有!执千川,你敢对本尊这般说话?” 执千川笑了:“我只知道,在四百年前,这世上唯一的一块君承璧,先帝便已交与我。” 四百年前! 朔天雪愣住了。 她没想到竟然如此之早。 她继承帝位是在三百多年前,而就在适才常翎举起君承璧之时,她便明白,原来先帝早留有一手。 常翎对着圆台下一众神仙道:“诸位无妨上前看看,此乃先帝的信物君承璧,货真价实。” 转而她又面向了朔天雪,“唯持有君承璧者方能继位。你呢?你是如何当上天帝的?世袭么?”说罢不由哂笑。 “你!休得在这撒泼。来人,拿下她们!”朔天雪下令道。 两个白衣仙官迅速飞上了圆台,却不是来擒拿常翎和执千川的。只见他们分别飞到朔天雪和颜陨夕身后,将二人缚紧。 “你们?!放开我!”朔天雪彻底绷不住了,直接朝白衣仙官呼道。 常翎继续道:“当年,先帝大人将君承璧交与亲信——也就是执千川天君。诸位可知道先帝为何选择将君承璧交与亲信而不是朔天雪?那是因为朔天雪自幼便心性顽劣,品行不端。” “我知道,这么说更像是我的一面之词——带上来!” 言罢,几个青雪殿的下人便将一个箱子抬上了圆台。 常翎上前打开了箱子,里面是满满一箱的卷宗。 只见她取出几个卷宗便往台下抛去。 “这些,可都是有记载的。” 随后她继续道,“因为朔天雪的那般心性,自她及笄之礼过后,先帝便放她下凡修行了数年。而朔天雪在被召回时,竟已有了身孕,那孩子呢,也就是现在的颜陨夕——想必此事诸君都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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