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老师怎么这么魔鬼啊。”王尘绿乳燕一般飞扑过去,“我们小炽被骂了吗?连我们小炽这么厉害的人都会被骂吗?撸撸毛撸撸毛。” “没有。”谢炽颇为无奈地推开她,“好啦,开始排练吧。” 谢炽和王尘绿等人围绕着这一场的灯光开始展开激烈的辩论,祖烟云和钟仪阙无事可做就像是两个人形娃娃一样被他们摆来摆去,钟仪阙还算淡定地想着走位会不会有点普通,祖烟云却还沉浸在人生无望的苦痛中。 钟仪阙看着她生无可恋的冷淡表情失笑:“你就从来没有活泼的时候吗?”据她观察,绝大部分人针对不同的人自然就展现不同的个性,绝大多数人面对父母或者朋友这种相对亲近一点的人都会展现出比较外向开朗的样子,“你刚才不还跟我们开玩笑吗?” “我会开玩笑。”祖烟云认真道,“但笑不出来。” “懂了。”钟仪阙点点头,“冷面笑匠。” 祖烟云明显意识到钟仪阙是无法感受她的痛苦了,便拍拍谢炽:“阿炽,你笑一个。” 谢炽闻言一个十分敷衍地扯了扯嘴角。 “看吧。”祖烟云面无表情地用她佐证,“她比我还要僵硬。” “嗯……”钟仪阙继续尝试出主意,“或者你想想开心的事情,或者非常喜欢的人。” 祖烟云摇摇头:“我想起那些只会想要哭。” “啊?”钟仪阙一愣,“这真是有点奇妙的心路历程。” “这就是你的知识盲区了小钟导。”谢炽叹了口气,随手把一束光打在钟仪阙身上,“有些人的快乐在痛苦之后,所以非常强烈,而强烈的感情注定盛满泪水。” “哇。”王尘绿感慨,“小炽好文艺。” “搞艺术的说什么文艺不文艺啊。”谢炽叹气,“一时之间急不得,我们跳过这一场,先把最后一场排了吧。” 祖烟云被好友拯救,刚想要长舒一口气,忽然又想起“不能逃避问题”来。她生性懒惰散漫,这些年来经常被这些话不断鞭打,她紧张地看了一眼钟仪阙。而后者只是温和地说:“那我们继续排下一场吧。” 祖烟云闻言一愣,想要开口,但在开口的瞬间意识到:此时她应该缄默。 ---- 谢谢阅读~求个评论!
第9章 星斗已挂满夜空,时间快接近午夜,王尘绿等人正在排练室里面针对一个灯光细节吵架。 钟仪阙祖烟云累了一晚上,端着啤酒走到走廊上休息片刻。 “你喝酒了晚上怎么回去?”祖烟云问。 “打车呗。”钟仪阙百无聊赖地随口说。她平时晚上12点准时上床睡觉,所以现在已经开始犯困,灌两口酒是为了清醒一点,但好像效果不大,她只能闭着眼打哈欠。 “天台有躺椅。”祖烟云说,“你睡一会儿吧,开始排练了我叫你。” 他们的排练室在顶楼,距离天台很近——天台也算是排练楼一景了,墙上画满了涂鸦,摆着一些躺椅和画架,白天可以俯瞰整个小区,夜晚灯光暗沉优雅,是观星的好地方。 祖烟云曾经在天台上睡过一晚,感觉非常浪漫——唯一惹人不快的是蚊子。 钟仪阙闻言没有拒绝,说了声谢谢,然后就躲去天台睡觉了。 祖烟云在外面静静看了一会儿月光,然后走进排练室,王尘绿和谢炽的争吵已经基本上偃旗息鼓。谢炽凭借自己的坚持获得了最终顺利,愉快地在本子上记下了这一设计。王尘绿身受重创,正反复看着这束灯光发出叹息。 石黛仪在她们旁边啃着棒棒糖看戏,听见声音之后望过来:“安琪,莫斯特尔呢?” “她太困了,去天台稍微休息一下。”祖烟云说。 “嗯,那我们先休息十五分钟吧!”王尘绿说,“回来之后一鼓作气一点之前把今天的工作搞完!” 祖烟云对此没什么意见,反正她平时也不会在凌晨两点之前上床睡觉。但钟仪阙的确很困,她皱了皱眉,不由问道:“以后可以尽量11点之前解决吗,我不想叫醒宿管阿姨。” “啊这……”大概是因为祖烟云虽然冷淡但是脾气很好,王尘绿第一次面对她的不满,瞬间就有点无措。 “不用担心小祖。”谢炽轻声说,“以后不会了。” 祖烟云闻言看了谢炽一眼,然后点点头转身打开门出去了。 钟仪阙在天台上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她的睡眠质量相当一般,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可能睡熟。她依稀听见脚步声和交谈的声响,并逐渐在声响之中慢慢清醒,但人还是有些倦怠,便没拿下来脸上盖着的剧本,依旧安然地继续休息。 祖烟云正趴在天台边在和谢炽说话:“这么说你决定了。” “我当时就决定了,完全没有犹豫。”谢炽的语调非常坚定,“我很清楚自己应该参加这次研修。” “……的确。”祖烟云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祝你顺利。” “其实也犹豫了一会儿,毕竟我感觉到你很焦虑。” “不用犹豫,你在这儿也改变不了什么。”祖烟云说,“我很不习惯你们戏剧排练,明明上一次通过了,这次王导又会摇头。” “或许你该有意识地记住每次演戏时的那种感觉。”谢炽温和地提出切实的意见。 但祖烟云摇了摇头:“不,我太习惯遗忘了。”她的记性明明不错,但生活中的事情忘得相当快。工作的时候则会提前做很多准备,分镜脚本比任何人磨得都细致。但是话剧毕竟不是电影,演戏的感觉不可能用纸笔记住。 钟仪阙正无甚意识地听着二人讲话,她其实想安慰祖烟云说没关系。狂飙计划时她天天排剧,比这困难离谱的处境遇到过很多次。因为排剧周期很短,有的时候剧到了舞台上反而出现问题,但即便如此她也从未焦虑过,穿着黑色长裙踩着高跟鞋在后台、灯光音响室等地方之间狂奔。 只要狂奔就带走焦虑,带来希望。 但她又突然想起,是自己主动退出了狂奔计划。那个下午燥热难忍,她从办公楼走出来之后焦躁无奈,去学校的游泳池里面游泳让眼泪和汗水都有处可去。她从泳池里探出头来,往后看是印城此起彼伏的山脉,往前看是印艺钢筋水泥筑成了排练楼。 她如此想要狂奔,但山脉太长,楼又太高,她不知道要跑多远才好。 或许多远都不够。钟仪阙心想,她换了一座城市,换了一群人,依旧觉得山脉和高楼都没有尽头。 祖烟云和谢炽二人一同站在天台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谢炽终于再次开口:“我倒是觉得,你可以更放开手脚一点。” 祖烟云微微一愣,然后摇摇头:“我现在像是个在喜欢的老师面前无比紧张的初中生。” 谢炽闻言倒是一笑:“我看是小学生。疯一点,不越界,就没有趣。”她拍拍祖烟云的肩膀,“走之前,我会送你们一套非常越界的灯光设计。” 钟仪阙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她暗叹:朋友之间的交流果然就像是加密通话,让她听了感觉云里雾里。不过她本来就不该听,所以还是迷迷瞪瞪扒拉下脸上的剧本,假装自己刚刚睡醒。 “小钟导。”谢炽更早发现她的动作,温和地对她点了点头,“你醒啦。” 祖烟云也转过身来,平静又沉默地看着她。 “嗯。”钟仪阙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今晚的月亮可真亮。” “是啊。”谢炽点点头,“适合变成狼人、豹人。” 学艺术的可真够跳脱的,钟仪阙一边吐槽一边一本正经地说:“自然主义价值观里大概会让人性、欲亢奋。” 祖烟云面无表情:“我只能想到千里共婵娟。” 钟仪阙笑:“没关系,你的最浪漫。” 谢炽也笑笑,转身看向校园。 韶戏是全国最好的戏剧学院之一,记载了很多话剧史上颇有盛名的人物,也承载了很多人正在飞行的梦想。 学校中到处竖立着雕像,一群杰出的话剧人看着他们成长。她一眼望去,便知道那一座雕塑是自己的偶像,是自己的向往。 她走进学校的第一天,在学校里兜兜转转找到莱因哈特的雕塑,然后爬上去,在她手心里放了一枚纸星星,上面写着:“在我知道舞美的那一天,我国的舞美界就该准备好因为我而掀起的一场巨大变革了!你看着吧,莱因哈特。” 如今她依旧坚定如此,并且要为这个梦想去往更广阔的天地去进一步学习了。 钟仪阙也走过来,和她们一起趴在墙头往下看。 “首席剧院的旗子还没落,今天的演出还没结束吗?”韶戏的首席剧院采取了环球剧院的“广告”方式,当天有演出的话就会升上旗子,演出结束之后就会撤下。 谢炽点点头:“嗯,他们今天演《悲悼三部曲》,改编了,但依旧非常长。” “哦。”钟仪阙面带怜悯地点点头,而且韶戏演戏的时候喜欢锁门,众人只能在剧院里面把戏看完。 “熟悉楼外面的那个雕塑是奥尼尔和契诃夫吧。”钟仪阙感慨,“不愧是契诃夫啊,雕塑底座上都是鲜花。” “你这眼神也太好了。”谢炽不由说。 “那当然啦。”钟仪阙左右梭巡一番,“加缪在哪呢?” “在南国楼那边。”祖烟云指给她看,“和萨特在一起。” “萨特实在不用我送花。”钟仪阙笑,“回头我带一朵送给加缪。” “我记得加缪的雕塑旁也常常有花。”谢炽说,“大概是因为太帅了吧。” “英俊潇洒,又没来得及老去。”钟仪阙轻声说,“幸好他的文字永恒。” “钟仪阙。”祖烟云忽然轻声叫她。 夜风太温和,祖烟云那雾般的轻音才不至于被吹散。 她很少这样叫她,所以钟仪阙不由微微一愣:“怎么了?” “你家里的钟。”祖烟云问,“有一个是因为加缪吗。” 有一位艺术家名叫冈萨雷斯·托雷斯,他为了自己身患HIV的同性|爱人,创作了一个通常被叫做“完美爱人”的艺术作品,作品是两个挂在墙上的时间一致的时钟。 祖烟云有一段时间沉迷于辗转于不同的艺术展,她曾经在一个展中看见过这个作品的复刻,同时还有托雷斯被公开的私人信件:“……时间已经对我们过于慷慨了。我们用胜利的甜美给时间刻上印记。我们用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和空间相遇征服了命运……我们是同步的,现在直至永远……我爱你。” 这个作品的感染力很强,艺术展里总会有人盯着落泪,而看过的人也总会有所印象。所以当她走进钟仪阙的卧室,在看见那并排的三个时钟的第一眼便知道,这是“完美爱人”。 钟仪阙闻言微微一愣,随后沉默半刻,直到祖烟云认为自己这无礼的问题要随风飘散。钟仪阙才坦然回复:“不是的,有人为其立像之人,不必我为之延续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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