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瑜把小花揽到怀里,无奈道:“你少招它。” 医生拿账单给她们,细细解释道:“这是伤口治疗的流程,你们先看一遍。” “尾巴是碾压伤,骨头都碎了,保守治疗肯定不行,得开刀切除,”医生指着片儿里糊成一团的东西,“越快越好。” 方知乐没什么犹豫,掏出手机打算付钱,“行,医生您看着来,能治好就行,幸好是伤了尾巴,切了就切了,这猫就该长点记性。” 叶瑜一把按住她,“不然,再去别的兽医院看看?” “其实去哪儿都一样,”医生脾气挺好,听她们要转院也没说什么,“尾巴都是这个状况了,基本上都建议切除。这里不是脊椎,也不是后腿,尾巴虽然会影响猫咪的平衡能力,也是它们社交的重要工具,但不妨碍生命体征,保留的话只能耷拉着,更不方便。” 叶瑜想了想,问方知乐道:“你觉得怎样?” 方知乐抓了把头发,她自然是支持医生的决定,可看叶瑜的表情,显然是觉得小花这种无良猫咪本来就长得不好看脾气还不好天天打架要是没有尾巴估计更会被人被猫欺负。 毕竟叶瑜是个对猫咪和其他小动物无比良善的好孩子。 可现在两人的条件明显不能为小花以后的一生负责。 不是他们不愿意养,是小花不愿意。 “小花是个流浪猫,已经习惯自由,拘不住它。”方知乐轻声说,“尊重猫咪命运,咱们能做的只有这些。” 叶瑜低下头收回手,“哦”了一声。 方知乐摸了摸叶瑜的头,发质感人。 医生开始给方知乐讲动手术的时间、注意事项、术后恢复的情况、可能出现问题和风险,叶瑜抱着小花在一旁安静听讲,直到最后付钱的时候,才横空插进手机,抢在方知乐手机上方三厘米扫了码。 方知乐:……这种自然而然掏钱付款一脸你归我养的样子简直碍眼! “一共两千七,”医生打量方知乐的表情,手中的收费账单忽然变得异常烫手,犹豫道,“不然,我退给她,你再付款?” 方知乐努力打拼挣钱养叶瑜的豪情壮志在叶瑜身价不菲的现实面前遭受严重打击,憋了好一会儿,才在内心一片跳脚声里轻描淡写地收回手机,从容大度且波澜不惊道:“不用。” 反正叶瑜现在比她有钱,有便宜不占是小狗,对,就是这样! 两人从诊所出来的时候,时间刚好过九点,方知乐看了眼手表,说了声抱歉,“可能我得明天才能搬家,不知道你那边方不方便。” “呦,您还记得要搬家呢,”叶瑜稀罕道,“一放学就往医院跑,记得替老师探望同学,还记得探望小花,就是不记得搬家。” 提起这么多件事,方知乐第一感觉就是很累。 毕竟连续两天高强度的复习、考试,一晚上连轴转,和韩琪、小花斗智斗勇,就算是个钢铁人也该累了。 不过,方知乐把目光转向身边的人,心里有觉得庆幸,还有叶瑜陪着自己呢。 “你也累了吧,真不好意思,让你陪我跑一晚上。”方知乐轻声道。 寂静的街道上方只有一轮说不上金黄的泛白的月,两人站在风口,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两人都有彼此的小心思,捂着藏着不让对方发现,此时却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这种隐瞒的疲惫,和即便互相隐瞒却在本质上心意相通的熨帖。 方知乐从孙黎威胁要把她的“艳、照”散布出去的那一刻开始,叶瑜从宿舍被人安置的摄像头推测到方知乐受过霸凌开始,几乎是前后脚的时间,围绕差不多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事件,展开各自的行动。 看似起因不同,却殊途同道。 叶瑜的气息悠长,长发在动作间总有几缕散落在身边,丝丝缕缕撩在身旁人的脸上,触感轻痒分明。 “累的是你吧,每天又要学习、打工,还要操心老师的事情,现在又加一个小花,我看你增肌的目标短期内是实现不了啦。”叶瑜笑着揶揄道。 方知乐抬头转了下脖子,听见嘎达一声,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说不上多么累,毕竟是学生,你不知道学生有多轻松……” 说到这里,方知乐差点说漏嘴,连忙闭上嘴巴。 没想到叶瑜不仅没有追问,英雄所见还颇为略同,“身体上的劳累和心理的疲惫不一样,是这个意思吗?” 方知乐没说话,只是竖起大拇指。 叶瑜率先往前迈步,她今天穿着一双小白鞋,走得路多了,白边沾了点灰蒙蒙的尘土,却不显脏乱,她低头看路,边走边说,“我能理解,不费心力的事情总是更简单一些。” 叶瑜笑了笑,以自己的经历举例,“比如同样是过生日,我和别人就不一样。上了中学之后,我发现大家都喜欢过生日、过节日,尤其是春节元宵节,我那时候很奇怪,为什么大家都喜欢这种需要规规矩矩坐上一整天任人摆布的日子,后来才知道我们过的节日是不一样的。” 方知乐抓了把头发,小跑着跟上,走在叶瑜左侧没有应声,她能感觉到叶瑜此时的情绪很down,不需要别人搭话,只要静静听着就好。 “尤其是生日,”叶瑜看着天上黯淡的月亮,抬手比了个框,“每年过生日,都会早早起床,梳洗打扮,穿上固定的服装,要么去照相馆,要么在家里,拍上一张全家福。之后会开一个早会,爸妈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你站在他们面前,听他们对你这一年进行总结点评。大部分都是指出不足,提出期望,你还不够优秀,字写得还不够好,待人处事还不够成熟等等。” 方知乐听到这里简直要窒息了,哪有家庭会这样养孩子,这是养孩子呢还是养蛊呢! 就连最变态的东亚公司也不会这样CU员工吧! 许是感觉到身边人面目狰狞,叶瑜停下脚步欣赏了一会儿,拍上方知乐的肩膀捏了捏,安慰道:“放松啦,我现在已经没感觉了。” 方知乐愤愤捏拳,内心持续破口大骂。 “开完会,我需要发言立志,制定自己下一年的目标,其实我小时候挺叛逆的,不喜欢这种气氛就会装傻,爸妈看我一时定不出目标,偶尔也会算了,但大部分情况下就算我说不出目标也得给出态度,比如积极认错、努力改正什么的,”叶瑜放下手框,踩在路边台阶的边沿,双手伸直摆在身体两侧掌握平衡,语气随着身体摇摆而忽高忽低,听起来有点惆怅的俏皮,“我一直都挺乖,让给什么态度就给什么态度,卖乖服软什么的信手拈来,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最后就是一起吃顿饭,爸妈觉得蛋糕、长寿面营养价值单一,从来不给准备,十二岁之前我都没有吃过生日蛋糕……不过十二岁那年的蛋糕也是我自己偷着买的,吃到嘴里也就那样。” 方知乐落后半步,目光始终关怀地落在前面人身上,双手虚虚打开,防止她一个不小心跌倒。 “这种环境是不正常不健康的,”方知乐觉得此时必须递一句来表明自己的态度,“除非你完全不爱一个人,不然你不会舍得这样对她。” 叶瑜摇摆的双手定格在某个角度,没有转头,“什么?” “感受不到的爱就是不存在的,”方知乐走到叶瑜面前,扶着她的小臂把人拉到台阶上站好,语气有种漫不经心的轻淡,而这份轻淡恰好稀释了叶瑜口中浓稠的情感,把她的重点尽数转移,“小瑜,有时候我们对人群的分类容易混淆本身的概念,人分很多种,不因他们拥有父亲母亲的身份之后,就会蜕变成拥有同一属性的疼爱自己孩子的父母,简而言之,父母也分很多种。” 黑暗中,叶瑜看不清面前人的脸庞,却能感知到她通过呼吸、肢体、语言传递而来的坚定的热度。 方知乐说,“你看周母,为孩子做过很多事,她的出发点是为周美泽好,虽然在实践中因为强势霸道招来周美泽的排斥与反感,但这并不妨碍她爱周美泽这个事实。” “还有李姿,她爸妈把事业看得比家庭重要,大部分时间都放在公司上,却给了李姿充足的钱,给她安排了最好的学校,在不雅照流出后花钱砸下热度,最后还把李姿关了禁闭,哦对据说她半年都不能出门对吧,且不说这种教育方式是对是错,但毕竟有管教有护佑有约束,李姿可能也翻不上天,没准最后在自己父母的竭力拉扯下,她还能回到社会的正轨。” “至于刚才你见的人,韩琪的父母,抛开他们因为贫穷带来的落后观念,他们在孩子面前并不强势。” 叶瑜偏了偏头,发出疑惑的声音,“韩琪的父母不强势?” “我敲门的时候,是韩琪的父母开的门,他们出现的姿态是畏缩的,在孩子面前是抬不起头的,”方知乐回忆道,“即便后来让我出去,但韩琪妈妈的眼神总是漂浮着落在韩琪身上,那是一种愧疚、悲哀、卑微的目光。” 叶瑜想了想,似乎认同的方知乐的观念,却不以为意,“那又如何,他们不还是卖女儿卖得很彻底?” “不一样的,”方知乐摇了摇头,“他们也许会自私一点,会愚昧一点,甚至无比自私无比愚昧到连累自己女儿的一生,但却不能说他们对女儿的痛苦无动于衷。一个从小缺爱的孩子在受到欺凌之后不会畏缩起来,你见过街头那种逞凶斗狠的社会青年吗,他们身后没有人拴着,遇恶则恶,他们会像疯狗一样撕咬欺负自己的人。而从小在正常环境起码是有爱环境中长大的孩子,才会有韩琪这样的反应。” “所以我想说的是,”方知乐忽然伸手拉过叶瑜,那是一双较细瘦的手,苍白冰凉,总是暖和不起来,在凉风里静置十秒钟就能完全褪温,以至于方知乐过去十几年都习惯十指相扣把它揣在兜里,好似温暖了十指连心的手,就能拉着叶瑜走向温暖,现在她再次握上这双手,“我没遇到过你这种情况,但请你不要怕,没有遇到好的父母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前半生的运气不算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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