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琪放在白色床单上的手有些发抖,眼眶也渐渐红了。 “我没有骗你,”方知乐从背包里取出一张牛皮信纸,放在床头柜上,“我是有自己的私心,想知道当年推我的到底是什么人,但当我推开办公室的门,听见杨老师焦急地打着电话,嘴里不听念叨你现在的情况和伤势的时候,心里的打算又多了一个。” 韩琪颤声开口,“杨老师怎么说。” “她说你的成绩在分班之后不断下跌,她很内疚,觉得是自己没带好你,知道你考试前从楼梯上摔下来,也很难过。”方知乐实话实话,“这些话,有的是杨老师亲口告诉我的,有的是我亲眼见的。信封里是杨老师想和你说的话,你要是愿意就拆开看看。” 韩琪伸手就去拿,可堪堪碰到信封的时候,又胆怯般停在半空。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没办法伸张正义,欺负你的人永远得不到惩罚,自己也永远没办法摆脱困境?”方知乐一针见血,像是封喉的剑,刺向韩琪努力掩盖的平和的假面。 韩琪狠狠瑟缩了一下,表情有一瞬被戳破的惊惶无措。 方知乐点了点头,踱步到韩琪身边,“能理解,毕竟你们都是学生,现下感知的一切就是你们的全部,加上椿阳中学开放的学风,和自己父母暧昧的态度,你选择在脆弱与仇恨中把自己封闭起来,很正常。” “不过,你既然讨厌全世界,不如把信给我,我拿去扔掉,同时也帮你骗过杨老师,让她也不要关心你,给你一个彻底自闭、无人打扰的环境?” 方知乐说完就要去抽走信封,韩琪回过神来,急速抢过信封,紧紧捂在怀里,瞪视方知乐的目光像是她要抢自己无比珍贵的宝物。 “我们都很关心你,”方知乐叹了一口气,“可你要是什么都不说,任由爸妈封了口,自己都放弃给自己讨个公道,那才是真的可悲。” 说到这里,方知乐脑海里闪过王珊的音色。 她和王珊只有电话之交,要不是王珊的前车之鉴,方知乐还搞不清这些被霸凌的人拥有多么悲哀多么复杂的心理。 因为被伤害,因为得不到救助与回应,因为被忽略,所以放弃了挣扎,在无尽的霸凌之中,要么走向自我放弃,要么与施暴者一同毁灭。 任何一条路,都通往黑暗与深不见底的黑渊。 韩琪的泪水逐渐蔓延至整个眼眶,她带着哭腔开口,“那些人很有钱……”
第46章 骑士 “他们很有钱吗?”叶瑜坐在花园的石凳上,优雅端庄的姿态,好似坐在名贵高档的殿堂。 对面是韩琪的父母,一对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普通人。 “我们,不是,对,有钱。”韩琪的妈妈已经知道叶瑜不是来封口的,却本能畏惧拥有这种气质的人,从始至终她的头就没有抬起来过。 叶瑜的手指敲在石桌上,不耐烦道:“到底是怎么说的?” 韩琪的爸爸按住妻子的肩膀,声音低沉,比自己的妻子都要颓废,却在不经意间提高了音量。“封口,无非就是那些话。” 叶瑜挑眉看向这个忽然间好似挺直后背的男人,讶异道:“所以你们收了钱,就同意了?” 男人咬牙,“不然还能怎么样,我们问过学校,那里没有监控,琪琪身上也没有推搡的伤,警察也过来说找不到是谁推的人,就算找到了,未成年人也判不了罪,顶多教养几天。” 叶瑜笑出声来,语气里颇有不食肉糜的凉薄,“我倒是第一次见这种因为施暴者受惩罚太小就高抬贵手的父母。” 韩琪的妈妈含泪摇头,“不是这样的,是校长出面,说希望我们别扩大影响,给了我们一笔钱,还免除了韩琪高中的学杂费,收下这笔钱,琪琪的伤势能养好,还能读到大学、研究生。” 叶瑜回忆了一下开门后不到一分钟之内那个女孩心如死灰的表情,似笑非笑道:“大学?” “既然如此,也能理解,不过……”叶瑜点了点头,修长白皙的指尖敲在石板桌上,“笃”地一声,猝然顿住。 叶瑜抬头望向两人,语气掺杂了兴奋与好奇,“她肯定不是第一次被欺负,你们应该知道吧?” 男人脸上冒出压抑的愤怒,女人则更加愁苦地低头抹泪。 “我给你们十万,二十万,”叶瑜张开一只手,前后翻了翻,好像在打量自己的指甲修剪得够不够圆润,口气稀松平常道,“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们提供一些‘证据’,让我拍照、复印。” 男人疑惑道:“什么证据?” “你女儿的课本啊,书啊,衣服啊,还有亲笔陈词什么的,”叶瑜耸了耸肩,“看你们的反应,那些霸凌的人不是第一次犯事,再一再二肯定会有什么指向性的东西,你们一手把东西给我,我一手给你们钱,如何?” 叶瑜语气中看透一切习以为常的态度不知为何惹怒了男人,他低吼着出声,“我们不知道那些人是谁!” “你说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叶瑜睨着他,再次重申,“我只重复一遍,一手给复印件,一手给钱,你们自己考虑。” 叶瑜放下一条写着联系方式的纸条,五指张开按在石桌上,继而悠然起身,“想通了,拨我的电话。” 韩琪妈妈哭着问她,“你到底是谁,要做什么?” 男人看了眼纸条,又狐疑地看向叶瑜,“我们把东西给你,不会遭到报复吧?” “放心,我和他们不是一拨人,我要复印件,不是奔着销毁证据去的,而且我和韩琪也不认识,这一点,你们应该能从自己女儿的反应中看出来,”叶瑜打了个哈欠,看向病床的方向,心想方知乐也该出来了,于是她懒得再同这些人虚以为蛇,转身离开,“毕竟,你们可是无数次,亲口堵上了自己女儿的嘴。” 听见最后一句话的夫妇二人,像是浑身的血液都在瞬间被抽干,脸色顿时煞白。 方知乐一脸凝重地走出医院的门,站在门口四处张望。 “看什么呢,”身后被一人拍上肩膀,方知乐忍不住一笑,惊喜道,“叶瑜!怎么是你!” “还不是跟着你出来的,在校门口就看见你啦,可你没回我微信,语音也打不通,只能让司机跟上你的公交车,晚高峰太堵啦,公交有专用通道,司机可是费了老大劲儿才没跟丢。” 叶瑜冲她狡黠一笑,巧妙开口,把自己有备而来的处心积虑变成一场因为关心而产生的巧合。 方知乐连忙掏出手机,果然,习惯性考试关机,在开机后又忘了登陆微信,叶瑜有好几条消息躺在聊天框里。 “真不好意思,我把我电话号码给你吧,”方知乐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发过去,抓了一把头发,“我也是着急见韩琪,都没和你说一声,真不好意思哈。” “韩琪?就是那个小姑娘吗?”叶瑜做戏做够全套,明知故问道,“我刚把她父母唬出来,没耽误你事儿吧。” 方知乐一听这个就来气,脸颊都鼓起来了,叉腰道:“多亏你出现,我起先还不知道韩琪的事儿,后来在学校稍微一打听,都知道七班艺术班里有一对儿校霸,专门欺负成绩好的艺术生,学校多次让她们回家反省,却因为家里长辈在学校控股而不能开除,导致她们行为越发嚣张……说远了,这连我稍微打听就能打听出来的事儿,他们身为韩琪的父母,竟然不知道?!” 叶瑜戳了一下她的脸颊,换来方知乐一脸懵地回视。 叶瑜怎么又戳她脸了?她说错了什么了吗? 叶瑜搓着指尖放下手,装作无事发生,把画风拉回来,深思道:“学校风气不正,是该整改。” “我是说韩琪的爸妈。”方知乐生气的点还没转移到学校,现在正集中活力对准他们的父母。 “他们还自以为是为了孩子好,韩琪和我说,她爸妈觉得拿了钱息事宁人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她爸妈从骨子里就觉得低人一等,估计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他们拿钱都拿习惯了,要不是这次伤势过重惊动校方,我看她爸妈还想简简单单的拿钱了事。” 叶瑜走到方知乐侧面,和她并排走着,“你说错了,这次也是拿钱了事。” “不,”方知乐眼睛瞪圆了,“这次起码抗争了一下,他们还报警了,但最终结果没什么不一样。” 叶瑜在方知乐面前恢复了正常的模样,没有刚才刻意伪装的冷漠,平静阐释道:“能理解,毕竟这些钱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太重要了。学校都没办法给出公平公正的处理,从根儿里就歪着,无权无势的夫妇能做什么呢。” 方知乐点了点头,顺势说到自己最义愤填膺的地方,“所以我没要求他们父母必须做到什么,错的不是他们,他们笼统来说算是受害者,有错的是施暴者和帮凶。” 无论发生什么,方知乐好像都会很理智的处理受害者和施害者之间的关系。 她从来不会把任何罪责安在受害者的身上。 因为只要犯罪发生,就是泾渭分明的两条路,无辜和有罪之间没有第三条路,这种鲜明的近乎严苛的道德感,让叶瑜每次感受到都会忍不住靠近。 叶瑜走着走着转了个身,倒退着往前走,看着方知乐笑道:“那你问出什么来啦?” 方知乐不好意思地一笑,伸手拉了把叶瑜,提醒她注意小心脚下,然后撒了个小谎,“我问韩琪知不知道学校里有多少校霸。” 叶瑜歪头,看似不经意地开口,“问这个做什么?” 方知乐没有把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试探着说道:“这种霸凌的风气要是有一个根源的话,杀鸡儆猴,把最嚣张的那个拉下马,剩下的人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叶瑜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意有所指道:“你打算自己一个人搞他们?” 方知乐没说话,叶瑜有点急,“要有消息可以和老师说,你自己一个人不要轻举妄动。” “我知道,我就是在给自己打抱不平而已。”方知乐笑了笑。 叶瑜精致的脸上呈现严肃的表情,“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自己一个人千万不要试图和他们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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