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向来都是如此,一旦有事,就会互相指摘。 从来没有过静下心来,一起商量怎么解决问题。 好像把责任推在对方身上,然后再把对方骂死,问题就能解决了似的。 一个怪一个狠毒无情,一个怪一个懦弱无能,叶瑜实在不知道他们当年是怎么看上彼此,又纠缠了这么多年还不散伙的。 叶瑜一直在沙发的另一边安静坐着,话赶话骂到这里,她终于抬起头,冲两人“嘘”了一声。 叶父拧眉道:“你嘘什么,有话直说。” 刚才是叶瑜帮他解围,此时此刻,他对自己唯一的女儿,还能残留几分耐心。 “你们难道没有想过,”叶瑜垂下眼睛的时候,眼睫毛在鼻侧投下浅淡的阴影,声音也如那丛阴影般轻盈缥缈,“叔叔伯伯也想留着青山在,也想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呢。毕竟自杀也需要勇气呢,他们怎么都统统死得那么干净呢?” 叶瑜看向沙发旁边枝繁叶茂的盆栽,碧绿窈窕,能卖出不菲的价格。 “剪去多余的,腐烂的枝丫,”叶瑜轻声道,“才能让中间这颗独立的枝干挺拔而上,无坚不摧。” 叶母心中一个咯噔,瞬间明悟叶瑜的话,“你是,你是说,是老爷子……” 叶父瘫坐进沙发里,喃喃道:“不会吧……那也是他的亲生……” 说到最后,两人都诡异地沉默下来。 亲生的又怎样。叶无苍绝对不是看重血缘的人,谁合了他的意,像雪叔那样,就能拥有无上权柄。 但一旦没有用,或者动了他的忌讳,就会被弃如敝屣。 比如叶父的母亲、曾经的叶老夫人。 就连今天的叶瑜,也没有完全得到叶无苍的满意。 叶家老宅的行事作风,他们这些年领教的还不够吗? 屋子里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好久,叶父再开口的时候,气力已然不足,“小瑜,老宅那边,对你是什么态度?” “爷爷让我继续保持,”叶瑜的语气有点苦恼,“可他又有点生气。” “为什么生气?”叶父紧张地坐直身子。 “你傻了吗,当然是周家的事,”叶母这会儿才缓过劲儿来,刚才的猜测让她手脚发软,半天都没法说出一句话,“刚才一起吃饭,那几个小泽的朋友差点都哭了,你说是为什么。” “不如这样吧,”叶瑜把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露出光洁白皙的脸庞,和一双温润无害的眼睛,轻声道,“我已经和雪叔商量过,从学校搬出来,住到他安排的房子里,再遇到他的时候,帮咱家探探口风。” 这番话说到叶父叶母的心坎,叶父一听就连忙点头,“好,你在他们面前能说上话,你帮爸爸问问。” 叶母也是一样的反应,完全不关心叶瑜前面的“搬出学校住在外面”,“妈妈给你打点钱,有什么事情你别束手束脚,你长大了也该帮着家里做点贡献。” 叶父赞同道:“你妈妈说的对,明天我给你准备一个银行卡,以后会定期给你打钱,看看你今天穿的什么衣服,叶家有自己的裁缝,你非要跑去外面买什么乱七八糟的卫衣,小泽还知道买最贵的,你却让我们丢脸。” 叶瑜垂下视线,安静听话,一如既往没有半句反驳,嘴角却隐隐勾起。 - “请问这里是王珊家吗?”方知乐转了三班车,又坐错了方向,最后还是经过别人的指路,才找到这个位于郊区边缘差点就到了农村的平房区。 面前是一扇棕红色的铁门,外面的红漆已经生锈脱落,挂着一把大锁,看样子像是没人。 方知乐敲了几下门,又绕着房子走了一圈,里面始终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你是谁啊?”方知乐的举动吸引了旁边凑堆闲聊的人们,一个穿着布鞋的大爷双手背后溜达过来,“你找谁?” 方知乐指着红铁门,“大爷,你知道王珊住哪儿吗?” “王珊?王家的闺女?”大爷背着手望天,想了一会儿朝她身后抬了抬下巴,“对,那个学生娃,就住在你后面的房子。” “是这样的,”方知乐背着书包从门口的台阶上下来,校服已经湿透了半边背,“我是她的学妹,她有东西落在学校了,老师让我帮忙送过来。” “那你就来的不巧了,”大爷没有怀疑方知乐的话,这人一看就是学生,和王家那个学生娃身上的气质一模一样,“王珊他们一家都搬走啦,已经好久没回来了。” “搬走了?”方知乐心中疑惑,面上试探道,“您知道搬去哪儿了吗?” “这我哪知道呀,”大爷摇头叹息,“走了好久啦,太可怜啦。” “大爷,”方知乐拉着大爷坐到一边的石墩上,从包里掏出一小瓶某锅头,“您看,老师是真的担心她,您知道什么事情都告诉我吧,我们都很关心她的情况。” 大爷接过酒,拧开盖子闻了一口,眯起眼睛道:“看你也不是坏人,她家的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就是听人说,王家那个学生娃忽然跑出来,见人就笑,还让人打她,疯疯癫癫的,精神好像不太正常。后来,他们家就忽然搬空了,据说有人晚上出门,看见他们连夜搬家,问了也没说去哪儿。” 大爷喝了一口酒,叹道:“好好一个孩子,听说马上就要考大学了,说疯就疯了。” 方知乐心里空落落的,她静静想了一会儿,按着书包带起身,“谢谢大爷。” 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方知乐望着窗外出神,后背的校服干了又湿,她却觉得心里怎么也热不起来。 又是一次无功而返,不,还是有点收获的,比如王珊确实如她猜测的那样,休学是心理问题而非身体原因。 王珊竟然疯了? 她现在好了吗,她们搬去了哪里,她又为什么疯? 方知乐满脑子都是大爷说的那几句话,那么好一个孩子,可惜了。 难道说,真的就这样可惜了吗? 前方到站的广播声从头顶传来,方知乐神思不属下了车,走了两分钟才发现自己又提前下车了。 “算了,走回去吧。” 已经傍晚时分,方知乐的肚子叫了起来,她在路边随便找了家面馆,点了份素面。 面馆小而齐全,看菜单的时候,甚至还看见了大盘鸡。 在口腹之欲即将战胜理智的瞬间,方知乐盘算自己的存款,扪心自问了三个问题。 第一,现在的存款,能支付起孙家大大小小十几家遍布全国的公司高昂的诉讼费吗? 第二,够出国吗? 第三,叶瑜现在与叶家决裂,她能养她并且保证不让她降低生活质量吗? 自问结束,大盘鸡失去了所有魅力。 方知乐嚼着嘴里的素面,手指按在一个早就输入手机里却迟迟没有拨出去的号码。 王珊给老师留的联系方式。 方知乐在去王珊家里之前,犹豫过要不要提前联系对方。 可将心比心,作为一个很有可能接受过别人巨大恶意的女孩,当电话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她大概率并不愿意拿起手机。 通话这种仅能用有限的语言进行表达的方式,缺少了面对面可以释放的善意,在两方对彼此都无比陌生的情况下,冰冷的机械电流更加剧了这种陌生的戒备。 这个电话不知该不该打下去,犹豫间,一通视频通话弹了出来。 “来自叶瑜的视频通话” 与此同时,叶瑜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方知乐楞都不带楞地点击“接通”。 “让你看看这个小猫。”叶瑜笑着看了方知乐一眼,调转镜头。 叶瑜的脸瞬间被一个纯白色的小猫替代,乍一看还没有三个月。 方知乐惊讶地笑起来,“看起来好小一点,这是你捡的吗?” “是对门生的小猫,出来遛弯呢。”叶瑜的镜头往上晃,“这是人家小猫的主人。” 红鞋,淡蓝色长裙,波浪卷发,眉清目秀……方知乐眼眸亮了一瞬,压低声音道:“诶,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叶瑜笑着摸了摸小猫的头,冲女主人笑了笑,拿着电话往旁边走,“神神秘秘的。” “那人咋样?”方知乐把一双眉毛挑得飞舞,“养着小猫,又住你对门,有钱有闲还有爱心,刚瞄了一眼,长得也不错……” “你瞄到什么了?”叶瑜问。 方知乐顿了一下,感觉叶瑜这句话的语气怪怪的。 说不上生气,因为从接通视频开始,叶瑜给人的感觉很放松,像是刚刚解决了一桩麻烦事,抿唇轻笑的弧度,雀跃的尾音,和蹲在地上摸小猫咪时翘起的手指……浑身都散发着慵懒的松弛感。 但松弛感的包围圈里,蓦地抽出一根危险的神经,方知乐几乎都能想象到叶瑜现在微挑的眉角,扬入乌黑的鬓,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她又说错话了? 方知乐只好去掉任何修饰,实话实说,“就晃了一眼,没看太清,但身材挺苗条的,穿搭非常显身材,披着的长发看见个卷,应该是大波浪。” 没看太清都说得这么详细,她再停留几秒,方知乐是不是都能给誊个画出来了? 叶瑜气极反笑,“喜欢?” 方知乐感觉两人的对话朝着莫名其妙的方向发展,“啊……我不是喜欢,我是满意。” 要轮喜欢,该尊重叶瑜的意见,毕竟说媒这种事尊重当事人意愿是第一要素。 谁料叶瑜的语气更加不可捉摸,想是在咬着牙蹦出两个字,“满、意?” 方知乐盯着镜头,眼睛睁得又圆又无辜,“……难道,她的身份是别人的妻子?” 叶瑜:…… “那什么,诶,你人呢?” 叶瑜直接切换成语音通话,眼不见心不燥,“连18岁都不到,就想着谈恋爱结婚那点事,对象是别人的妻子都不在乎,这还是人吗?”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方知乐感觉自己举个牌子出去晃荡一圈,马上就能落下初秋的第一场雪,她简直比窦娥还要冤。 “哦我忘了你现在年纪还小呢,”方知乐只能低头认错,“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乱看小姐姐。”等叶瑜过了生日再点鸳鸯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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