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六不敢将照片拿给夏老大,一个人偷偷藏起来,这个家里,这是关于白天鹅唯一的物件,不是为了纪念,只是想着有一天能找到她。 抛去女儿的身份,站在道德的高点,去指责、控诉这个无情的女人。 收起照片,掏出衣服里今天剩下的几个钢镚儿,用棍子拨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塑料瓶,把标记藏钱的破鞋子划拉出来。 数了数,发现完全不够她去市区找一趟人。 眼下根本不关心中考成绩,怎么搞钱成了夏初六这个暑假最紧急最重要的事情。 * 梁遇在客厅陪爷爷奶奶看《健康之路》,里面的中医分享着相关的养生知识。 外公戴着老花眼镜不时点头,表示专家说的有道理,明天开始要听专家的,从新调整吃法才能活多活两年。 外婆则笑着瘪了瘪嘴。 目光缓缓看过来:“遇遇,我看你晚上没怎么吃,要不要吃点外婆弄的炸鱼干,每次初六那孩子可爱吃了。” “奶奶,那个女孩,夏初六,没有爸爸妈妈做饭给她吃吗?” 梁遇很好奇,好奇那个野孩子怎么敢和男孩子打在一起,好奇那双比星星还要亮的眼睛里像是装着许多故事。 夏初六像一朵从远处飘来的云,一朵形状奇怪的云。 外婆端着鱼干从厨房门帘后走出来,扯了下嘴角。 “初六可是个苦命孩子哟。” 梁遇盯着外婆的一张一合的嘴,在听完夏初六的出身后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现在苦不代表以后苦,我认为初六以后会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外公突然插话,注意力被婆孙两人的话吸引。 “遇遇,你别看初六成天像个野孩子似的,孩子可聪明着,我听学校里的老师说,她预估的中考分数线不出意外能上榆市的重点中学呢。” 榆市一中? 梁遇本就心情复杂,得知夏初六竟然可以从这里的小镇初中考进榆市重点高中,同情难过的心情不由得添了几分敬佩。 与此同时,对自己未知的中考成绩又感到一丝担忧,过段时间就出成绩了,压力像潮水涌来。 外公和外婆还在说着什么。 只听对面再次传来酒瓶“砰砰”碎裂的声音。 梁遇被吓了一跳,外公和外婆连忙出门去看情况。 不一会,穿着短衣短裤的夏初六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进来,没有城里女孩白皙娇嫩的皮肤,可健康的小麦色肤色配上脸部线条流畅的轮廓,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由内而外的生命力。 梁遇被那种生命力不由得吸引。 “哈喽,梁遇。” 夏初六知道梁遇是成奶奶的孙女后,态度不似白天那么锋利。 站在客厅,神色微窘迫的和她打招呼。 “这夏老大每次一喝多就不是个东西,砸吧,把家都砸了,不为孩子以后考虑,简直太不像话了。” “行了老头子,初六在里面呢,别让孩子听见。” “听见怎么了,初六碰上这么个不负责任的老子,真是造孽。” 外婆知道自家老头子教了一辈子书,最见不得有资质的好苗子被耽误,夏初六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努力又孝顺。 那一年,她崴脚了脚,粉碎性骨折,女儿在外地出差,女婿医院走不开。 和这次一样,厚厚的信封里装满了红色大钞,可对于老人来说需要的只是一个陪伴。 夏初六就是那个陪伴在他们跟前,有时候会逗他们开心的孩子,老两口在一定程度上拿夏初六当亲孙子。 “初六啊,你爸爸今天实在醉的厉害,要不今天晚上你就在程奶奶家住,等你爸明天酒醒了,我好好说他。” 外公说完气冲冲的回了房间,外婆则抱着枕头和薄被子出来。 “遇遇,要不今天晚上你们两个女孩子睡一间屋子?挤一下?” “啊?”梁遇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说其他的,夏初六则站在旁边大方的接过东西。 “程奶奶,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您跟王爷爷了。”然后目光落在梁遇那张因为不好意思微微粉红的脸颊,声音平静无痕:“梁遇,你的房间在哪儿?”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浑身上下难受的不行,脑袋昏沉的厉害,必须要好好休息一下。
第4章 梁遇的房间几乎什么都是新的。 淡粉的空调被,和床单成套的蓬松枕头,上面放着洁白干净的睡裙,连房间里都散发着淡淡的擦脸油香味。 夏初六和程奶奶想的一样,觉得两个女孩子挤一挤睡一张床这没什么问题,可垂眸看了眼自己旧旧的短袖短裤,脚上趿着一双快掉完色的塑料拖鞋。 对比起来,面前的梁遇像一朵娇嫩的小百合,而她像极了路边的狗尾巴草。 夏初六有些不好意思的翘了翘圆润的脚趾,低声说道:“那个,不好意思,刚才忘记问你介不介意了 ,这样吧,晚上我打个地铺,反正你家地板很干净。” 说完,夏初六又看了眼桌子上的报纸:“借用一下。” 哗啦哗啦,几分钟就把两张报纸平整的铺在地上,枕头被子丢上去后就那么睡了。 梁遇在旁边看得有些发愣。 扫了眼那足够三个人睡的床,想说其实可以睡床上的,夏初六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她没有嫌弃的她的意思,像同学们背后说的,她性格慢热,甚至有时候给人感觉木讷,可对于外界的评价,她都不在乎,只要世界上还有阳光,爸爸妈妈还爱着她,就足够幸福了。 “夏初六,你睡床吧,地板很硬的。” 一道轻轻柔柔的声音打破了安静的空气。 梁遇等待着对方的回应,可夏初六那毫无反应的背影和起伏匀净的呼吸告诉她,人已经睡着了。 秒睡啊…… 梁遇好像又在夏初六身上发现了一个神奇的地方,关掉房间刺眼的大灯,只开了一盏床头的小台灯,并特意调整台灯的方向,尽可能不让光线溜过去影响到熟睡中的人。 橙黄昏暗的光线中,梁遇换上睡衣,抬手熄灭了所有的光源。 世界彷佛一瞬黑暗,可窗外的星系依旧闪耀的挂在天空,月光一点点渗透进来,沐河汨汨流动,虫鸣蛙叫,这是夏季夜晚专属的白噪音。 夏初六并没有睡着,在确认梁遇睡着之前,她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在沐镇,除了她那个抛夫弃子的妈,听说还有一个女人也同样家喻户晓,那个从沐镇走出去的优秀女大学生,王爷爷和程奶奶一辈子的骄傲。 名牌大学生,毕业后顺利留在城里,这对于那个年代的沐镇女孩们简直就是奋斗的目标。 后来女人领着一个帅气儒雅的男人回来,尽管结婚生子,可这些年听说跟老公相敬如宾恩爱有加,镇子上那些喜欢八卦的长舌妇们,想说王家的一丁点不好都找不到话柄。 梁遇是那对夫妇的孩子,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 夏初六脸皮向来厚,什么白眼和辱骂都能接受,也从来不理会所谓的社会阶级,对于她来说,这世界上无非就只有两种人——男人和女人。 可现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支配着她的大脑,不想和梁遇有过多的接触,她不太喜欢温室里娇嫩的鲜花,还不如路边那些自由绽放的野花。 就这么想了一会,困意来袭。 正当夏初六准备睡觉时,腹部猛地传来一阵钝痛。 “该死。”心里忍不住骂道,今天黄毛那一脚是着实不轻,消炎止疼药都管不到作用。 现在起来找水吃药一定会惊醒梁遇,早知道还不如一开始就睡客厅呢。 眼下只好咬着牙,紧攥着被子,希望可以凭借强大的困意抵消腹部的这隐隐绞痛。 * 翌日。 外婆敲门来叫梁遇起床,早上七八点钟的阳光就有些刺眼。 梁遇想起昨天晚上睡在地上的夏初六,蹭的一下坐起来,发现地板上空空如也,干净的一尘不染。 “外婆,夏初六呢?”梁遇揉了揉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找她。 “初六他爸酒醒了,她一大清早就回去了,你外公也一块去对面了。” 梁遇眼眸明亮起来,收拾完正坐着喝外婆熬的小白粥,看见外公背着手走进来。 “对嘛,这才像个当爹的样子嘛。” 梁遇没有听太细,只知道夏初六他爸早就不给人修鞋了,外公说这两天碰巧有人介绍他去离沐镇二十来里的工地做杂活,难得有地方不嫌弃他的跛脚。 梁遇吃过早饭站在门前的榆树下,打算碰到夏初六就轻松的打个招呼,顺便问问她,问什么呢?梁遇也不清楚,问她昨晚睡了一整晚地板,会不会不舒服。 忽然,对面铁门传来响动,连忙把目光移开,顺手就扯下一片翠绿的树叶绞弄在白皙的指尖。 夏初六穿着和昨天一样宽大的衬衫,戴着一顶红色遮阳帽,鲜红的布料并没有将她的肤色衬得红润,反而对比起来有些许苍白。 发现她压根没朝自己这边看。 随着视线移动,梁遇看到了那顶帽子后脑勺上的几个粗白大字——腾辉旅行社。 夏初六穿过沐河上的小桥,去了新街那边,眼下正是暑假,今天要多找几个些需要帮助或者跑腿的外地游客,把昨天的损失补回来。 天气炎热,走了几圈才碰到一个需要带路的人,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地背包客,夏初六目前的词汇量虽然不多,但简单的单词连笔带画还是搞定了“客户”。 老外本身就有小费观念,夏初六第一单生意就赚到了五块钱。 兴奋的打开腰包,可把手伸进去后摸到了什么,掏出来一看,是一张旧旧的五十元绿色大钞,包里还有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夏初六,老子不在家的这两天别把自己饿死,没事别往外跑,中暑了没人管你。” 是夏老大出门前偷偷塞进去的。 太阳真够晒的,夏初六捏着纸条和钱,一时间发现阳光刺得睁不开眼了,静静站了那么两秒钟便统统塞回腰包。 她跟夏老大几乎很少交流,可他们似乎又都知道,彼此是这个世界上最明白对方的人。 前面来了一波游客,夏初六立刻收敛情绪,眉眼松弛的走过去,可腹部突如其来的一阵疼痛让她原地止步。 夏初六捂着肚子看着那群人从眼前走过去,听说学校里有男生打架破了内脏的事情,她的脑门立刻出了一层细汗,整个人止不住的往地上坠去。 止疼药和消炎药出门忘带了,眼下她只能扶着墙边一点点朝最近的药店移动。 忽热,视线内出现一双雪白的帆布鞋和一双纤细的漂亮的脚踝。 一道细柔的声音吹进耳朵。 “夏初六,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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