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 夏初六对那警惕的眼神并不陌生,也懒得再和她废话,毫不在意的转身离开。 刚才跑起来没多大感觉,现在突然感受到肚子上传来的钝痛,右手手背上也擦掉了一大块皮,露出粉红的嫩肉。 青石板路上,夏初六找到一处外接的水管,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将嘴里的血腥吐个干净。 收拾完一身狼狈,转身走进药店。
第2章 梁遇站在桥上,心脏仍在砰砰直跳,其实顺着河边走也并不能顺利找到家门,只是和那个女孩子站在一起就莫名的害怕紧张。 巷子里她挥棍朝不良少年打去的画面还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梁遇是从小教养极好的乖乖女,这种暴力的场景只在电影里见过,难以置信,一个女孩子会这般野蛮。 回眸看去,野孩子已经消失不见了,不过碰到了买菜回来的外公外婆。 “哎呀,遇遇,这么热的天气你怎么跑出来了?” 外婆将撑开的花布遮阳伞打在她的头顶:“可千万别中暑了。” 说着,老人催着身后提着菜篮子的老伴:“老头子你快点儿。” 梁遇朝后去接外公,外婆手中太阳伞挡住了视线,头顶罩着一方阴影,声音和天气同样的闷:“没事外婆,我就是无聊一个人转转。” 没有将迷路和碰到那个野孩子的事情说出来。 * 夏初六没钱去镇上的医院检查,只找了家药店买了一些消炎镇痛的药。 “初六,你这是哪里不舒服?”老板娘从塑料珠串成的帘子后出来。 从小在沐镇长大,对方一眼就认出她来。 “哦,夏老大头疼。” 夏老大是镇子上大家对她父亲的称呼,夏初六直呼父亲大名,眼里没有一丝情绪,整个人透着和稚嫩的脸不太匹配的成熟漠然。 药店老板扯了扯嘴角,慢悠悠的打开玻璃柜,拿了一板最便宜阿莫西林递给她:“初六,你爸的情况吃这些药可不管作用。” 夏初六什么都没说,掏出身上唯一一张纸币,今天送情书赚到的10块钱外快。 老板收钱的动作倒是麻利,在暗红的抽屉匣子里翻找半天,几块锃亮的钢镚放在玻璃柜子上。 夏初六把那些银色扫进掌心:“谢了老板。” 回到水龙头旁,挤出两颗色彩艳丽的胶囊,捧了把自来水吞服进去。 毒辣的太阳悬挂在天上。 夏初六没有回家,而是在镇子上闲逛,一边警惕每条小巷里的情况,怕黄毛会找人来报复,一边眨着圆溜溜的眼珠,希望还能碰上和刚才那个女孩一样迷糊迷路的外地人,希望他们出手能大方点。 今天运气不好,好不容易赚一笔大的几乎都送给了药店老板娘。 还差100块,她就能凑够这次去市区的路费了。 夏初六是个从小没人管野孩子,母亲在生下她没多久就丢下她走了,甚至连名字都没起一个,正月初六生,后来也就这样落了个简单的名字。 有人说她去了市区找了个有钱男人跟着出国了,有人说她死在了外面。 夏初六不信,世界这么大,她发誓要找到那个狠心的女人。 想起这些心情更加烦郁,一脚将脚底的碎石子踢到沐河里。 “咚” “夏初六……” 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夏初六下意识的警备,回头,看清了那个娇羞含笑喊住她的人,这才想起来是药店老板娘的女儿,她的同学余梅。 “我的情书你送到没?阿辉怎么没来找我啊?” 余梅一对小眼睛像是永远没有睡醒,眨巴眨巴两下望着夏初六,把情书交给夏初六是因为她做事干净利落,也从来不八卦多嘴。 当然就算八卦也不一定有人搭理她。 青春期,对于成绩一般的学生,大家喜欢和学习优异的同学划开一道距离,不太愿意承认对方的优秀,何况是夏初六这种除了学习好长得好,一无是处的人。 余梅午睡都没睡,巴巴的盯着店外经过的路人,看到夏初六进来买药,立刻偷偷跑了出来。 此刻贴着墙壁抻着脖子,笑得像极了在春风里摇曳的迎春花。 看到眼前的人,夏初六脑子闪现出那个迷糊抠门的女孩,沐河上的微风吹动洁白的裙角,她弯着唇角跟自己说谢谢。 天气实在热的紧,夏初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有时间还是多读点书吧,那个人渣不值得你喜欢。” 没错,能说出那些秽言秽语,初三毕业就决定提前进入社会的男生,不值得面前的迎春花喜欢。 可谁知道迎春花一听这话气的一跺脚,知道事情肯定没办妥,开始追回自己的十块钱送信费。 夏初六一眼就看破她的心思,衬衫飞起,像一阵讯白的风儿消失在了桥对面。 * 梁遇一路上回来总算认全了家门口的几条岔路,外婆家的房子是在祖宅上自建的白色小洋楼,爸爸的朋友特意设计的。 尽管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周围的邻居们赚了钱也大都翻修房屋,可依旧比不上那栋放在市区里也不会有半分寒酸的房子。 回到屋子里,外婆将空调调到26度,白色大肚子里吹出了凉爽的风,梁遇经过那场惊心动魄,闭着眼睛躺在晒满了阳光的被子上,疲惫且舒服的睡过去。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 “遇遇。” 直到外婆轻和的声音传来,梁遇看了眼时间立刻起来洗了把脸。 饭桌上,外公外婆嘴角的就没有放下来过,说她爸爸妈妈来过电话,得知她还蛮适应这边的假期生活后这才放心的去工作。 梁遇点点头,但心里忍不住立刻想要回电话过去的冲动,可从小父母对她的教育十分严格,吃饭的时候只能专心吃饭,在外公外婆家更加要守规矩。 外公在沐镇教了一辈子的书,很快察觉出小孙女今天沉闷的恪守,浑浊的眼珠在厚厚的镜片下转了转。 眯起眼角,松弛的皱纹挤成深浅不一的沟壑:“遇遇,现在是暑假,假期就是该好好放松的。” “是啊遇遇。”外婆随身附和,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个瓷白的碗:“你们爷孙俩先吃着,我给对面初六送点炸鱼干过去。” 或许是听了外公的话,梁遇忽然起身:“外婆,我陪你一起吧。” 黑不溜秋的矮平房,锈迹斑斑的铁门,原本鲜红的春联被风雨剥落成花白的碎纸皮,风一吹,倒像是在欢迎上门的客人。 “初六在家吗?”外婆端着热乎刚出锅的食物朝里面唤了一声。 梁遇瞪着一双清澈的眸子好奇的朝里望去。 “吱呀”最里面传来开门声。 “谁呀?”像是被人打扰到了的语气。 夏初六站在窄窄的街沿上,看清是程奶奶后,立刻跑过来打开铁门。 梁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明明下午还是和不良少年们打在一起的野孩子,眼下脸上却挂着比星星还要亮眼的笑容,像个纯真善良的小孩和外婆热络的聊起来。 双手不安的绞在一起,一颗心悬起来。 生害怕对方当着外婆的面说起下午他们见过的事情,被父母知道第一天乱跑撞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那些一点都不乖的事迹。 只见那野孩子接过外婆手中的碗,朝自己挥了挥手,像是个站在黑暗里的小将士。 外婆知道夏初六的意思,让梁遇跟着进去把碗换一下。 梁遇跟在夏初六的身后,那宽大的衬衣在她身上呼呼作响,跟的紧了还会飘起来打到自己的裙摆上,明明是晚上,可她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洗衣粉被阳光晒暖的味道。 院子很黑很小,堆满了纸盒和各种塑料瓶子。 梁遇步子很轻,生害怕踩坏别人家的东西,好在很快进了厨房。 夏初六干净利落的将炸鱼干儿倒在自家的大碗里。 转过身,一双漆黑的眸子落在她身上:“你是程奶奶的孙女?” 梁遇反应了两秒才知道对方是开口和她说话。 “嗯,对。” “那认识一下吧,我叫夏初六,夏天的夏,正月初六的初六。” 见对方认真的介绍,梁遇有些紧张,对方个头比她高一点点,抬起头来,睫毛轻眨。 “我叫梁遇,桥梁的梁,相遇的遇。” 夏初六的目光只短短在她脸上停留,想对白天的事情解释一下,看这样子,估计认为自己和白天的那个黄毛男生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正要开口,旁边屋子里传来一声玻璃炸裂的声音。 “夏初六,你给老子滚过来,人呢?”
第3章 夏初六在铁门外和程奶奶道谢,回头看了眼那间亮着灯的屋子。 “爸,别喝了!” 一会没看着就又喝成了这个样子,弯腰收起父亲脚边东倒西歪的酒瓶,眉头紧皱。 “夏初六,老子让你烧的水你跑哪去了,去,倒杯水去。” 夏老大满脸红霞飞,一只手扶着那条跛脚,趾高气扬的指挥着夏初六,粗重的呼吸声让屋内的酒精味更加浓郁。 夏初六面无表情的收拾完玻璃碎片,忍受着父亲的发酒疯。 夏老大是个苦命的人,父母死的早,从小吃百家饭长大,长得端正可右脚天生残疾,镇上没有姑娘会多看她一眼,大概老天爷悲悯苦难人。 一个从外地过来游玩的姑娘鞋坏了,夏老大凭着一手修鞋的手艺给姑娘修好了那双漂亮的高跟鞋。 就这样,夏老大三十年的老树开花了,镇上找他修鞋的人几乎都要拿这事儿把他闹个脸红。 瘌□□吃上了天鹅肉。 不成想这天鹅生下孩子没多久就消失离开,男人们艳羡的夏老大彷佛成了一个笑话,大梦一场。 老实本分的男人开始酗酒,喝醉了就放出那个陌生暴戾的人格,对着夏初六骂骂咧咧,特别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顶着那张和她母亲相似的脸。 夏老大见夏初六半天不动,酒劲愈发上来,“啪”的一下丢掉了手头的筷子:“夏初六,连你也嫌弃老子是不是,想跟你妈一样离开这个家是吧?滚,现在就滚。” 夏初六从不把夏老大喝醉后的话放在心上。 习以为常的把手上的热水放在桌子上,收走剩余的酒,一言不发的离开,任由夏老大一个人继续在屋子里大吼大叫。 男人的吼叫声慢慢变成一条呜咽的小河,不知流向何处。 夏初六回到房间冲完凉,换上松垮垮的短袖短裤,从床底下掏出一个掉了漆色的铁皮饼干盒,从层层叠叠的纸张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上面的女人像只优雅漂亮的天鹅。 照片是镇上倒闭的照相馆老板偶然翻到给她的,据说应该是那只白天鹅第一次来沐镇路过进去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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