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铭给殿下下了情蛊,一走了之,如今回来装深情,恶心至极。 裴熙又气又恼,一拳打在墙上,稚嫩的手背蹦出鲜血,吓得随从慌张极了,“郡主、郡主、哎呦,您怎么伤了自己。” 裴熙并不在意,甚至感觉不了疼痛,只觉得胸口一阵火气上涌,身子里有一股用不完的力量,那股力量蓬勃而出,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想挥泄出这股力量,想发泄心中的恨意,更想杀了裴铭。这一刻,她的恨意几乎毁了理智。 她扯过马匹缰绳,策马疾驰,一路朝宫外驶去,马蹄疾驰,几乎将她甩了出去。一直过了城门,天色黯了下来,她寻了个树林钻进去,拔刀砍向树木,肆意发泄。 少年人精力足,刀砍得翻卷,一棵树轰然倒塌,她蓦地惊醒,怔忪的望着倒塌的树。 她无力地瘫坐下来,手腕上的伤疤无意间露了出来,透过月光,显得狰狞丑陋。她握着刀,想要将手腕砍了。难怪殿下养她封她为郡主,她以为是每月一碗血的成果,却不想这些背后都是裴铭造成的。 她迅速爬坐起来,策马回城,待她至城门下,城门已关了,没有上面的旨意,回不来。 巍峨城楼让她骤然醒悟,她是裴铭的女儿,无法惩治裴铭。弑父是大罪,天理难容。 迟疑须臾,城门忽而开了,她惊讶,城内冲出一队士兵,疾驰而来。她退至一边,领首的兵甲士兵突然停了下来,朝她走来。 “是康乐郡主吗?” “你是?” 对方下马跪地行礼,“末将见过郡主,长公主令我等出城寻郡主,您回来就好。” 裴熙耷拉着脑袋,自己又给殿下惹祸了。 她乖巧地跟着对方回到长公主府邸。 府内灯火通明,明亮照人,溧阳还没有睡,坐在华厅内,手中放着一盏茶,她轻轻拨了拨茶盖。 “他是裴家家主,有府邸,不会久住公主府。你闹什么呢。” 裴熙笔直地跪在公主脚下,耷拉着脑袋,没吭声,莫名的倔强。溧阳无奈,问:“你闹脾气的原因是什么?” “他给你下.毒,你怎么不生气。”裴熙怒而抬首,直勾勾地看着溧阳。溧阳蹙眉,“不许这么看着我,要吃了我吗?” 裴熙被训得又垂着脑袋,双手置于膝盖上,兀自生闷气。溧阳气得喝了口凉茶,随手搁置了茶盏,开口训道:“小七骗你银子的时候,你怎么不生气不反抗。一万两银子都能自己扛下,看见自己的父亲就压不住脾气?” “啊……”裴熙傻眼了,“您都知晓了?” “去青楼的时候,孤就知道了。”溧阳冷哼一声,睨着堂下跪着的人,“压着你的脾气,再有下回,孤不介意教教你的规矩。” 裴熙抿唇,不肯说话。 溧阳又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裴熙不敢说话,咬着牙,双手握成拳。溧阳起身,走至她跟前,捏住她的下颚,眉眼微挑,“说话。” “我想杀了他。”裴熙被迫抬首,下唇咬出一道白色的痕,拼命压制自己的颤抖,“我是人,有脾气。” 溧阳吸气,手微扬起,狠狠地打在稚嫩的脸颊上,白皙的侧脸上扬起五指印,她气得失笑,“你的意思是孤不是人?” “殿下活得可曾还有自己?面对陛下刁难,你忍气吞声,面对裴铭这个对你下毒的恶人,你还可以笑脸相迎,你是神是佛,我做不到你这么软弱。”裴熙声声质问,目光灼灼。 溧阳目光悲悯,忽而笑了,“你很单纯,裴熙,你杀了他以后,你自己也毁了。” “我不在意。”裴熙怒吼,小脸通红,整个人都在用力,“我觉得屈辱。” 溧阳笑问:“你毁了,孤该怎么办?” 言罢,她又叹气,重复一句:“你毁了,孤该怎么办?” 裴熙咬着牙齿,听出溧阳语带伤感,眼泪控制不住般流了出来,“你该怎么办、你该怎么办、我毁了,你该怎么办呢。” 她蹲了下来,抱着自己的脑袋痛哭出声。溧阳无奈摇首,也不去哄,由着她去哭。 哭一哭,发泄过了,总会过去的。 没有迈不过的坎。 溧阳坐了下来,摸着早就凉透的茶水,扬首灌入喉间,冰得浑身一颤。她很快摆正好姿态,端庄的坐着,慢悠悠说道:“哭过就过去了,明日回巡防营,无事不要回来。” “你、你不要我了吗?”裴琛止住哭声,脸上的掌印有些明显,但她似乎没有感觉到疼。 溧阳摇首:“你好好做事,自己闯出一番天地,有了立足之地,才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也生气,但面对陛下,她是君,我为臣,我没有反抗的余地。对于裴铭,我暂时还没有杀他的能力。裴熙,你可以张扬,但你要有张扬的底气。你的底气来自于溧阳长公主府,而不是你自己裴熙。所以你要忍,等你长大了,不用忍了才可以做自己想做事情。你懂了吗?” 裴熙哭着点头,孩子气地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溧阳触及她手背上的伤口,“打架了?” “没有,摔的。”裴熙有些畏惧,偏过身子,将受伤的手藏于一侧,“我先回去了。” 溧阳敲了敲桌子,声音不大,却很清脆,裴熙吓得转过身子,将受伤的手背递了过去,血肉模糊,砂石裹进了伤口里,瞧着脏兮兮。 溧阳皱眉:“你走路没带眼睛,还是没带脑子?” 裴熙没吭声,她又说了一句:“大概都没带,不然也不至于摔得这么惨。” 裴熙哪里敢说话,手都不敢动,任由她观察。溧阳看了两眼,让人去打水拿药,又说道:“下次还发疯吗?” “不发疯了。”裴熙点点头,乖巧臣服,再也不见方才的疯魔。 溧阳轻笑,“你十五岁了,再等两年,孤也管不住你,到时你想去哪里都就去哪里,哪怕日日夜宿青楼,孤都不看你一眼。” “你别听七姨娘胡言乱语,她也去了呢。”裴熙不服气,小声嘀咕:“一万两不给她了。” “谁给她银子,谁就是傻子。”溧阳嘲讽。 裴傻子皱眉,一声不吭地认下‘傻子’名号。 婢女送了药过来,溧阳找到消毒用的药水,示意裴熙将手伸过来。裴熙怕疼,闭着眼睛将手伸过去,溧阳面无表情,将药水直接冲在手背上,哗啦一声,整瓶药水都空了,裴熙疼得疼得跳脚。 “该。”溧阳嗔怪,“下回接着砸墙,等到府里修缮挖墙根的时候,不用拿铁锹,直接用你的手去捶。” “不敢了。”裴熙吃瘪。 溧阳摇首,“别啊,继续,横竖你不怕疼。” 裴熙皱眉皱得紧紧的,“您不喜欢我了。” “对,孤本来就不喜欢笨孩子,伤自己的人蠢笨不堪。”溧阳笑说一句。 裴熙又要哭了,溧阳丝毫不留情,冲洗伤口过后,她又在药箱里找了找,找到一个红色药瓶,犹豫的时候,裴熙又跳脚了。 “不要用那个,那个疼。” 溧阳偏偏拿起红色药瓶,“孤做事,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裴熙吃瘪,眼睁睁地看着她打开药瓶嗅了嗅,她的心猛地跳了跳,“殿下,我错了、我错了。” “摔跤怎么成了你的错,是地的错。”溧阳口中说着,拽过裴熙的手,毫不犹豫地就将药粉撒在伤口上,裴熙跳脚,恨不得将手抽回来,溧阳却说道:“孤没打你板子,已是对你的恩赐。” “您、不讲理。”裴熙疼得皱眉,恨不得一蹦多远,奈何殿下威仪深,气势压得她难以反抗。 上过药,溧阳又找了纱布,举止优雅从容,相比较之下,裴熙浑身脏兮兮,无端的对比羞得她抬不起头。 纱布轻轻裹住伤口,溧阳轻轻拍手,指着门口,“赶紧滚,半月内不要在孤面前出现。” “如果出现呢?”裴熙不怕死的问一句。 溧阳托腮问了一句,细细思考,“二十板子。” 裴熙跑得比兔子还快,嘴里不忘说一句:“半个月后见,我会听话的。” 溧阳弯弯唇角,笑意微微,放下托腮的胳膊,笑意消失,低首整理自己的衣襟,慢条斯理。 整理好衣襟后,她慢慢地走出花厅,明月正圆。她抬首望着明月,眼眸微眯,心中惬意,深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轻松许多。 日子要慢慢过,怎么过,才是最大的问题。 她回去的时候,吩咐下面一句话:“给驸马送去十个女人,就说孤准许他纳妾。” **** 裴熙突然多了个爹,有些不适应,好在不见面,照旧在巡防营里当值,有时下值会出去玩耍。同僚们多是男儿,少有女儿家,她功夫好,有溧阳长公主多后盾,无人敢欺负。 裴熙脾气好,功夫好,爱与人交友,没过几日,她便成了营内的团宠,好吃的好玩的都有她一份。她是郡主,是溧阳长公主唯一的女儿,谁要娶了她,日后必然贵不可言。裴熙出去后,前呼后拥,总会跟上十几个兄弟。 大周风气外放,女儿家出入方便,女子入学为官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她爱玩,爱慕她的人不在少数。 去营中一月,溧阳便收到许多人的友好‘示意’,某家郎君优秀,又与康乐郡主同在巡防营,两人关系好,情分好,结为夫妻再合适不过。 裴熙小小年纪,惯爱招惹郎君,出门不到半月,溧阳被拦了无数回,吵得脑壳子疼,索性亲自去巡防营将逆女提了回来。 溧阳每日忙至三更,休息的时间少,半月来不得安宁,将气都撒在了裴熙的身上。 裴熙莫名,跪在门口的石子路上,扯着嗓子朝屋内去喊,“殿下、殿下,我又犯错了吗?” 无人回应,她懊恼,乖顺地跪了半个时辰,不跪了,直接推门进屋。 找了一圈,绕过屏风去内室,溧阳斜靠在迎枕上休息。她徐徐走近,对方眼睫轻颤,她直接坐在床沿上,没出声,细细打量对方的容貌。 殿下已非年少,又被情蛊折磨,忙于政事,眼睑下一片乌青,已非年少,肌肤看似白皙,少了几分光泽。多年积累的威仪与优雅让她周身华贵,气质绝然。 她靠近,抵着殿下的额头,轻轻呼吸,她莫名感觉到炙热的气息,是殿下的气息? 裴熙惊讶,浑身僵持,眼睫颤得厉害,目光黏在她的脖颈上,白皙的肌肤令她再度想起那日,目光不由徐徐朝下,落在她纤细的腰肢上。 殿下的腰很细很细。 忽然,溧阳睁开眼睛,清冷寡欲的眸子惊得她朝后退,溧阳直起身,发稍轻漾,扫过裴熙通红的脸颊。 羽毛轻扫,惊起满室旖旎,裴熙吓得跌落床榻,摔了个狗吃屎。 溧阳失笑,“你是不是又背着我做坏事了,瞧你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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