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我怎么天天在医院附近晃呢?”虞沁酒说着,便慢悠悠地在陶幸子刚刚坐过的位置坐下来,微微往后靠,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要是我说是纯偶遇,季医生会信吗?” “为什么不信?”季青柚说。 虞沁酒歪了歪头,露出修长牛奶般滑腻的脖颈,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水。 “好吧,其实是偶遇,但是我好像有点故意。”她说得轻巧,好似不打算为自己找借口,“昨天听到有人约你今天吃饭,本来想着一定要来看看热闹,真的不知道你们在哪吃饭。” “就随意来碰一碰运气,结果就遇到了。”说着,她弯眼笑了笑,声音很轻柔地问,“季医生,你说这算运气还是算人为?” “都有。”季青柚给出的答案很无趣。 虞沁酒却还是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 “这么多年,还是一样。”她说完这句,翻开了菜单细细查看着,声音放得极轻,“连拒绝人的套路,都还是一模一样。” “你是个好同学,但你真的了解我吗,你了解我之后就不会喜欢我了。” “你是个很好的人,但你真的喜欢我吗?” “你是个不错的人,巴拉巴拉巴拉……” 她碎碎念念着,声音却很轻,说到“巴拉巴拉”几个词语时,嗓音里含着几分笑意,多了几分少女时期的轻俏。 最后,她点好单,再看向季青柚的时候,用一句话总结, “季医生,你真是一点也没变,还是这么喜欢发好人卡。” “你好像有点变了。”季青柚望着她,不太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可还是说了出来。 “嗯?”虞沁酒怔住,头顶摇摇晃晃的灯光亲吻着她饱满的脸颊,“我哪里变了?” 季青柚抿着唇,有些说不出来, “才过去两分钟不到,你喊了三次季医生。” 虞沁酒定定地看着她,明亮的灯光在她眼尾泪痣下侧投出一层阴影,似是燃烧的水光。 “季医生”这个称呼的出现,让季青柚觉得和虞沁酒的关系变得遥远。虽然,她们本该稳定如万年钟表的关系,早在分开的那一年就被她破坏,但十年过去,虞沁酒有着看起来顺利、耀眼的经历,也许早就忘了那一年发生的小插曲。 季青柚当然希望她们的关系不会发生偏移。可她也知道,这只是她的妄想,没有两个人能在十年后重逢,关系仍旧一如往常。 意识到之后,她打算开口解释,却也没打算根据虞沁酒的职业喊她虞工。 却听见虞沁酒开了口,声音很轻,语气有点复杂,也有点委屈, “人家都喊你季医生,我也想喊一喊,不行吗?” 季青柚愣住。 服务员在这时候端了菜上来,她慌忙让开。 却不小心碰倒了水杯,热茶泼到了手上,她下意识地护住手表。 却在看到虞沁酒望过来的眼神后,缓慢地松开手,抽了张纸擦了擦手表上的茶渍,解释, “才戴了一天,我不想弄脏。” 她的动作很轻,也很集中注意力处理手表,可余光还是注意到了虞沁酒盯着她的目光。 似是笼住她的绵密气泡,密密麻麻的,让她耳边似是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碎裂声。 过了几秒,对面传来轻微的叹气声。 纤细白皙的手指覆了上来,裹着绵软的纸巾,给她细细擦拭着。 她抿唇,耳朵有些发烫,听到虞沁酒柔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幸好不是烫水,外科医生的手可是很重要的。要是因为我一句话就弄坏了,我是会愧疚一辈子的。” 擦完了,虞沁酒又弯起了月牙眼,偏浅瞳仁里的水光摇来晃去,说,“季青柚,陪我吃顿饭好不好。” 她没有再喊她季医生。 季青柚想了想,说,“你还是可以喊我季医生。” “那你最希望我喊你什么?”虞沁酒问。 季青柚静默一会,再开口的时候也没有弄清自己心底的答案,只说,“都可以。” 虞沁酒笑出声,“那就先吃饭。” 季青柚点点头。 这一顿饭很安静,大部分时候都是虞沁酒在说,季青柚听着,时不时给出反馈,极其符合她们小时候的状态。 大部分也是虞沁酒在说,季青柚默默听着。虞沁酒小时候也爱碎碎念念,话特别多,能从听说2012是世界末日说到自己家里其实养了一条很凶的狗狗,季青柚问她什么时候养的,养了多久。 她说,1994年6月24日下午5点34分开始养的,养到了现在。 后来,每次有人说季青柚坏话,虞沁酒都会说自己家里有条管不住的狗狗,说谁欺负她们两个就把狗狗放出来。 十岁的虞沁酒奶声糯气,威胁人的时候甚至还要说“狗狗”。 可季青柚班上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有个好朋友叫虞沁酒,虞沁酒家里有条恶犬,不但不听话,而且咬人贼痛。 但没有人知道,那条恶犬不仅是虞沁酒编出来的,竟然还就是她本人。因为没人会这么不拘一格,将自己形容为一条恶犬。 过了这么多年。再聊起这件事的时候,虞沁酒自己都笑得喘不过来气,却还要装模作样,认真地说, “我家里真的有条很凶的狗狗。” 季青柚心想,真的才怪。 嘴里却说,“你咬人确实挺痛。” “真的很痛吗?”虞沁酒有点怀疑。 季青柚慢条斯理地切着餐盘里还剩一半的牛排,抬眼看她,“你说呢?” 虞沁酒陷入回忆,“好像是有点,我记得那时候我有次来大姨妈疼得地上满地打滚,实在没忍住咬了你一口,你哭得比我还厉害。” 季青柚不打算承认,“我没哭。” 虞沁酒却自顾自往下说,“那是你过了十岁之后第一次哭这么厉害吧,把我吓得姨妈都不敢痛了。” 季青柚抿唇,想把这个话题跳过去,“不是。” 虞沁酒擦了擦嘴,体贴地转移话题,“你吃饭还是这么慢,我正好去卫生间补个妆。” 季青柚手中的动作顿了顿,她盯着自己盘子里还剩下一半的牛排,又将目光落到虞沁酒足以让人一眼就惊艳的脸上,说, “你还是这么爱漂亮。” 本来就已经很漂亮了,又这么爱漂亮。 就更漂亮了。 虞沁酒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从步入少女时期开始,就深知怎样的妆容和穿着,能让自己本就吸引人的美貌发挥到极致。 对季青柚而言,爱漂亮,也从来都是一个褒义词。 虞沁酒对她的评价不可置否,只微仰下巴笑了笑, “那我还得谢谢季医生夸我。” 虞沁酒去补妆的两分钟后,季青柚就吃完了剩下的牛排,已经凉了,味同嚼蜡,但她不喜欢浪费食物。 顺带着喊来服务生结账,服务生友好地给她推荐今天的结账优惠,“我们餐厅有和POP MART合作,女士你可以在账单上扫码,中奖可以到前台领对应的盲盒哦。” 结账后,季青柚在账单上扫码,琳琅满目的盲盒商品跳出来,界面显示她未中奖,虞沁酒出来的时候,她的手机仍然停留在盲盒商城页面。 目光停留在某套盲盒中的一个。 可能说出去会让人难以置信,也会让人觉得她人设崩塌,但其实,她有针对模型和玩具的搜集癖。 “我刚刚去结账,服务生说你已经结过了。” 头顶飘来轻软的声音,语气有些抱怨。季青柚抬头,发现虞沁酒的表情略有责怪。 季青柚站起身,穿上大衣,系上围巾,“你特意来找我,当然是我请比较合适。” “谁说我是特意来找你了?”虞沁酒反问。 季青柚愣了几秒,抿唇,躲开虞沁酒似笑非笑的视线, “下次你请就好了。” 过分熟络的一句话从季青柚的嘴里说出来,她有些惊讶,可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毕竟她也不知道虞沁酒会在国内待多久。 说这种话,并不一定合适。 可虞沁酒却跟了上来,推开门的一瞬间,寒风扑面,她微微眯了眯眼,回头朝季青柚笑,说, “好啊。” 晚饭吃得有些慢,已经到了夜晚最热闹的时候,对面的医院仍旧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 她们并排走着,沿着医院外的一条路。路上的雪已经消融,没有了踩雪的沙沙声,脚步很轻。 虞沁酒的双手插在衣兜里,提起,“你今天戴了围巾。” 季青柚垂了下眼,“本来是想着还给你的。” 说着,她想把脖颈上温暖的围巾摘下来,虞沁酒却凑过来,拦住了她的动作,轻轻地替她整理围巾上的褶皱。 被裹在了一阵柔润清澈的玫瑰香里。 季青柚呼吸放轻,却还是任由虞沁酒的动作。 虞沁酒给她整理着围巾的结,纤长眼睫在她眼前垂着,“都教过你这么多次这个结的打法了,怎么还是打不好?” 季青柚不安地动了动脖颈,却又马上被虞沁酒扯紧。 “别动。”虞沁酒说。 季青柚没敢再动,静默几秒,说,“习惯了。” 虞沁酒动作顿了顿,“习惯什么?” 季青柚没回答,只是抿唇。 虞沁酒的手指轻微地颤了一下,过几秒,松开她,说,“这样漂亮多了,我是说围巾。” 她总能将装饰品用得恰到好处。 她们距离很近,近到季青柚轻而易举地看到虞沁酒耳垂上的那个耳钉,通透的油画蓝色,一个小蝴蝶,点缀着她恣意却温柔的气质。 “是挺漂亮的。”季青柚说。 “那是。”虞沁酒的语气有些小骄傲,退开一步,又伸手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方盒,上面写着POP MART几个字。递给她后,虞沁酒弯成月牙眼,语气夸张地装作惊讶, “哇塞,中奖啦。” 被塞到掌心里的小方盒还带着体温和缱绻的香味,季青柚怔住,没能反应过来。 虞沁酒却走到她旁边,双手插兜,“我看着他前台摆着的那几套,猜你肯定喜欢那个绿色的,我就和那个小哥说,能不能让我买那个绿色的。” “但是那个小哥说,盲盒都是不确定的,除非我直接买一套,才能买到想要的款式。我本来是要直接买一套的,但是买一套肯定藏不住。就想着先买一个,要是没中的话……” 说着,她望向季青柚,弯着眼笑, “那就下次再来这里吃饭的时候,再送你一个新的,好不好。” “好不好”三个字被她说得像是在哄小孩,温柔,尾音极轻,像是拂开水面的涟漪。 季青柚攥紧手里的小方盒,垂眼看着自己脖颈上被围好的围巾,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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