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在兜里的手机没再传来动静,秦霜迟这会估计也和虞睦州在一块,没敢和她联系;纪西阮估计已经回家抱上了母亲的大腿,没空和她掰扯;陶幸子和科里的其他规培医给她发了一句过年好,便没再联系…… 只剩下虞沁酒。 不知道今天在做什么的虞沁酒,在这个特殊的日期里,仍旧没有回复她的微信。 季青柚有些担心,正想打电话过去,却又在路过病房时没由来地驻足,目光顺着飘落,落在病房里两个相互依偎着的少女身上。 是丁盼盼和阮在宁。 ——那对生气时会互相送猫猫狗狗玩偶的青梅。 这间病房的病人不多,外面挂着墨色的夜,衬得病房内的暖光等散发着柔柔的光晕,笼在阮在宁和丁盼盼身上,好似一个安全又稳定的光罩。 阮在宁趴在床边,似乎已经睡着了。丁盼盼倒是没睡,只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时不时又看看趴在床边的阮在宁,捏捏她的双马尾,偷笑一会,然后又费力地拿起自己搭在床边的外套,想要为阮在宁搭上,可又不太方便。 季青柚看到了全程,便适时走进去,接过丁盼盼的外套,替她盖在了阮在宁的身上,然后就对上了丁盼盼感激又带着笑意的眼。 “季医生你还没下班吗?”她用气音说着,似乎是害怕打扰阮在宁的睡眠,又指了指床边的阮在宁,说,“她刚刚从北京飞回来的,昨天晚上听说我做手术之后,几乎没怎么睡觉,说是一直在担心我,然后她爸又不肯她回来,她闹了很久才回来的……” 原来阮在宁说的奶奶家,指的是北京。 离南梧有1054.6公里。 季青柚了然地点点头,声音也很轻,“你爸妈今天晚上都值夜班,有空就会来陪你。” “我知道。”丁盼盼笑眯眯地点点头,“其实这个年过得也还不错,至少医院的暖气挺足的。” 季青柚瞥了一眼盖着外套的阮在宁,意思不言而喻。 丁盼盼又嘟囔着,“哎呀,她睡觉肯定要冷的嘛……再说了,她就是个小病秧子,动不动就生病,感冒发烧那是经常有的事,我可不能让她今天晚上生病了,不然明年一年都不顺利。” ——小病秧子。 这个称呼,被每个人说出来的意义都不太一样。 季青柚明白了她的意思,轻微颔首,揣在兜里的手又碰到了硬硬的边角,她下意识地拿了出来,是草莓味的阿尔卑斯棒棒糖。 丁盼盼看到了她从兜里变魔术似的掏了两颗糖出来,便笑她像个小孩,“我之前听说季医生很喜欢吃阿尔卑斯棒棒糖来着,然后又有人说季医生之前从来不吃甜食也不吃糖,还想说哪里来的不靠谱谣言,没想到是真的啊?” “嗯。”季青柚没否认,将自己兜里的两颗糖果递给她,“我一直很喜欢。” “给我的?”丁盼盼有些惊讶地接过去。 季青柚扫了一眼窗外的雪花,定了定神,“祝你们新年快乐,但是你现在还不能吃,你可以让你的小病秧子替你吃。” “你的小病秧子”这几个字被她刻意放轻,她很少说这样的话,不管是对家人也好,同事也好,还是病人也好…… 她都很少用这种过分跳脱的语言来表达。 兴许是丁盼盼和阮在宁之间,映射着某种她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忍不住,希望自己没能做到的事情,丁盼盼和阮在宁可以做到。 这像是某种代偿心理。 好让那阵漂亮的龙卷风不必消散,而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 只要知晓这种美丽始终存在于世界的某个角落。 她就可以好过一点。 踏出医院门的时候,整座南梧城都好似被笼罩在一个自由流动的雪帘之中,白茫茫的雪絮像溪流在鱼缸中涌动。 冷风席卷而来。 她注意到自己没有戴围巾,寒冷好似侵入骨髓。等红灯之际,她拿起手机给虞沁酒打电话,雪花乱飞,带来一阵巨大的风,掀起她裹紧的衣角,还有垂落在肩上的软发。 电话传来嘟嘟声的那一秒,一辆墨绿色的甲壳虫在她面前慢悠悠地停下,车顶堆叠着厚重的雪,像一块造型漂亮的滴落蛋糕。 电话里的嘟嘟声还在继续。 季青柚站在原地,看到车窗慢慢下落,虞沁酒的脸从里面跳跃出来。她坐在驾驶座,穿着米白色大衣,戴着雾霾蓝色围巾,弯着月牙眼朝她笑。 在白雪皑皑的世界,在昏暗车灯光线下。 拥有一种独一无二的鲜亮感。 电话没有被挂断。 虞沁酒轻轻按了一下喇叭,喇叭声便同时从面前和电话里传来,紧接着便是虞沁酒轻慢柔软的嗓音, “季医生,我来接你下班。” 轻得像是天边摇曳的雪花。 雪花落在季青柚的鼻尖,开始消融。过了几秒,她从愣怔中回过神来,打量着自己眼前的车,看着驾驶座上的虞沁酒, “你买车了?” “对啊……”虞沁酒回应着,然后从驾驶座上下来,带着飘曳的雪,轻巧地绕了一圈在她面前驻足,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来,一圈一圈地帮她围在脖颈上,“这么冷的天,还是不知道多穿点。” 语气夹杂着点抱怨,可到底没责怪。 “你不是过一阵就回英国吗?”季青柚攥紧指尖。 “对啊。”虞沁酒给出同样的回应,然后又自然地给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没和她对视,“二手的,等过些天回英国又卖出去,反正花的虞呈的钱,不亏,我还想着多花点再走呢,这个车花的钱不多,但还挺可爱的,想起到时候要卖出去还有点舍不得……” 说着,她又补了一句,“或者送人也行。” 季青柚攥着的指尖松开,缓慢地蜷缩起,垂下眼帘的那一秒,她看到自己脖颈上的雾霾蓝色围巾,上面的体温和味道都极为让她具有某种安全感。 视野模糊一秒,却又马上被严格克制。 她“嗯”了一声,正想上副驾驶,却又发现副驾驶已经被占据,那个表情很僵硬的鳐鱼玩偶,此时此刻正被绑在副驾驶上,甚至还端端正正地系好了安全带。 她愣了几秒,与沉默的鳐鱼玩偶对视。 已经钻进驾驶座的虞沁酒看到之后,笑了一会,然后很正经地松开安全带,把鳐鱼玩偶拿了起来。 她明明可以直接把玩偶扯出来。 却还要多做这一步。 “不好意思啊季医生。”虞沁酒笑弯了眼,“我副驾驶的第一次被它坐了。” 季青柚抿了下唇。 “不过也不亏……” 上车的时候,她听到虞沁酒又轻声嘀咕了一句,“毕竟都是南梧甜心,没差别。” 她抬了一下眼,有些疑惑。 虞沁酒又捏了捏鳐鱼玩偶的肚子,然后将玩偶上的标签展示在她面前,“它就是你,你就是它。” 季青柚视力很好,在车内昏黄的环境下,也看到了标签上写着的“NWTX”四个字母,便很快联通了字母的含义。 她轻微地扫了一眼鳐鱼玩偶脸上的表情,“可是她一直在笑。” “难道你不是吗?”虞沁酒轻快地说着,然后将玩偶塞在她怀里,“车里没地方放,那你就把你自己先抱着。” 季青柚沉默,“我没承认它是我自己。” 而且,它天生就长着一副笑脸,买来的时候,我明明觉得它像你…… 虞沁酒睁大眼,“当然是我说算就算,它现在已经是我的了,你没办法控制她,除非经过我的同意。” 虞沁酒的幼稚总是来得恰如其分。 将季青柚心底的沉闷一扫而空。譬如她现在已经想不起那些将她桎梏着的绳索,只与手里柔软的鳐鱼玩偶对视,不受控制地进行着推导过程: 她说它就是我自己。 但是她又说它已经是她的了。 也就是说…… 季青柚没有在脑海里将这个答案明晰起来,虞沁酒就已经启动了车子,却还没上路,屏声静气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说, “这可是我刚拿国内驾照第二天啊,你不怕?” 季青柚这才迟来地反应过来,“你真的在这个月把驾照考下来了?” “那当然!”虞沁酒扬了扬下巴,“没有我虞沁酒做不到的事情,除了当不了医生。” 季青柚轻轻提起唇角,“那我不怕了。” “真的啊?”虞沁酒问了一句,又自顾自地笑起来,安安稳稳地将车子开动上路,“骗你的,其实我有好多事情都做不到。” “比如?”季青柚问。 “比如……”虞沁酒低头,散落的发遮去她脸上的表情,过了几秒,她轻笑一声,“给季医生做一顿年夜饭,这件事我也很难做到,但今天总归要试试,连菜都买好了,在后备箱里,买了你最爱吃的鸡,今天要挑战一下啤酒鸡。” 季青柚望着她,她在笑,似乎今天晚上的心情很好,也许是提了车,也许是因为纪西阮说的那四个字: 珍惜当下。 在虞沁酒饱满鲜亮的笑容下,季青柚忽然明白了这四个字的全部内涵——从现在开始,与虞沁酒相处的每一个瞬间,都异常珍贵。 至少她不应该用消极的态度来面对。 外面的雪花堆叠在车窗外,厚重,沉闷。 车里却是一个温暖拥挤的世界,车内空间不大,这种感觉像是有一层厚厚的保护罩,将她们两个与寒冷纷飞的世界隔绝。 有一瞬间。 季青柚觉得包裹自己的鱼缸未必不好,至少当虞沁酒与她一起时,她能被这种稳定的安全感裹挟。 她开始想让这辆车永远开下去。 虞沁酒察觉出了她对这辆车的喜欢,轻慢地开口,“就知道你会喜欢,我这几天找了好多辆甲壳虫,才找着这辆独一无二的,是改装过的,你看啊……” 因为还在开车的关系,她吐字很慢,却又卷着轻懒感,细细碎碎,但不吵,“这个智能屏是我特意加上去的,倒车影像什么都有,国内路多车又多,还得看导航,这是主副驾驶座椅加热,冬天得用用,然后音响是升级过的,音质会好听一点,车颜色还是你最喜欢的墨绿色……” 她说这些的时候,好像是在嘱咐一些什么。 季青柚抱着鳐鱼玩偶的手紧了紧,虞沁酒便察觉到了她的动静,声音顿了顿,开口的时候放轻了很多, “我还挺想把这辆车送给你的。” 季青柚压着嗓子,“为什么?” 路上有个红灯,虞沁酒把车停下来,双手紧捏着方向盘,侧眸望她的时候,车窗外的雪花好似在流动,“就好像你送我一个鳐鱼玩偶,我也送你一辆车?” “礼尚往来?”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确定。 季青柚看了看手里的鳐鱼玩偶,“这个礼尚往来太贵重了。”
160 首页 上一页 44 45 46 47 48 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