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那句“祝你快乐”。 也找不到虞沁酒。 但她还是请了一天假,携带着那只没有被拆开的第四只绿色千纸鹤,谨慎的,小心翼翼的,迷茫的,去往了伦敦。 那天。 这座陌生的城市,几乎要被硕大的风雪掀开,飘摇的雪花在空中弥漫,让昏黄的路灯和车灯晕染成模糊的光圈。 在这场风雪中。 季青柚义无反顾,在完全生疏的城市,手机被冻到关机,她顶着头顶的风雪,穿着虞沁酒最喜欢她穿的那件大衣,戴着虞沁酒最喜欢她戴过的那条围巾。 找到一个又一个好心的路人,询问“一般般酒馆”的位置,可每个人的答案都一样。 不知道,或者是没听说过。 哪个答案都让季青柚感觉无力。 好似除了虞沁酒,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找到位于伦敦的那家一般般酒馆。或者,也许所谓的一般般酒馆,也只是虞沁酒为她编造的一个童话。 产生这个想法的下一秒,季青柚又立马反驳自己,因为虞沁酒不会欺骗她。 不管风雪多大,她还是在找。 最后。 她走进路边的被白雪堆叠起来的红色电话亭,暂时躲避风雪交加,有人路过,好心地借给她一个硬币。 她慌乱地说谢谢。 可是。 她没有电话要打。 在来伦敦之前,她已经打过无数次虞沁酒的电话,没有一次打通过,直到电话号码被注销。除非这个电话亭有魔法,否则没有任何可能,能让她打通这个电话。 可她已经走投无路。 于是,鬼使神差地尝试。 电话亭外面是摇曳着的雪花和风,她用自己被冻得僵硬的手指试图投币,没能投进去,试了几次,硬币掉落在地上。 她蹲下来捡起。 最后,终于投进去。 按下那个被她印刻在脑海中的电话号码。 好笑的是,明明知道电话号码被注销,可在拨通的那一秒,还是忍不住地期待。 期待着那边能够响起陌生的、熟悉的、或者是半生不熟的一句“喂”,不管是什么声音,都能让她好过一点。 也真的,如同她期盼的那一样。 漫长的嘟声之后,一个陌生的声音接下这通电话,“喂”了一声。 她愣住,仿若在这一瞬间变成了木雕。 很困难地喊了一声“虞沁酒”的名字。 那边嘟囔着,“打错了吧。” 电话挂断。 听筒还举在手里,寒风从电话亭的缝隙透进来,悲哀弥漫,过了很久,她才将听筒无力地放回去。 也才意识到: 电话被注销,重新投入号码池,拥有了新的主人。 这串数字,再也没有了任何与虞沁酒相关的意义,一点也没有。以往打电话过去能听到的冰冷女声,都再也无法寄托她对虞沁酒的想念。 在电话亭里站了许久。 季青柚终于精疲力竭地走出,外面的雪花如同鹅毛下落,落在她身上,她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 身后却有飘远的声音喊她, “季青柚。” 她觉得这是幻觉,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回头,在这场飘摇的大雪里寻找她的幻觉,亦或者是她的症状。 没找多久。 她在红色电话亭的另一侧看到了虞沁酒。 从天而降,仿若天外来客般的虞沁酒,又出现在了她眼前。 艰难地靠在电话亭侧,支撑着自己微弱的身躯,穿着薄薄的大衣,双手插兜,摇摇晃晃地站在雪中,长发被风掀开,狼狈地绕在颈下,眼尾下的泪痣被映出饱满的光。 与她对视的那一秒。 虞沁酒的表情很空洞,反应也很慢,只是愣怔地看着她。 季青柚以为这是幻觉,她不信自己真的能在偌大的伦敦,找到虞沁酒。也不信这通在世界末日拨通的电话,真的能将虞沁酒召唤到她面前。 下一秒。 冰冷的风裹了过来,包裹着冷雪,虞沁酒艰难地走过来,费力地抱住她,呼出的气体混杂着浓烈的酒精味。 虞沁酒的状况看起来很不好,不只是因为喝醉了酒,看起来也像是被苦痛折磨了许久,脸色是一种病态的白,仍然像是以前那么漂亮,有一种破碎飘摇的美。 但是。 在看到季青柚的时候,她隔着她们的大衣,张开手在飘摇的风雪里抱住她,之后费力地拍了拍她的头,迷迷糊糊地说, “季青柚,你怎么看起来这么难过?” 季青柚像是要被这场雪封冻,她想要很用力地抱住虞沁酒,也想要说自己没有很难过。但她发现自己抬起来的手僵硬得像是冰层,想要说出的话也被换成了另外一句, “虞沁酒,伦敦的天气好吗?” 虞沁酒在她肩上蹭了蹭,然后和她分开,歪头,醉醺醺地凝视着她,笑着说,“不怎么好,伦敦的天气总是让我难过。” 季青柚看着她,感觉有眼泪从眼尾滑落,明明皮肤没有味觉,却还是让她觉得苦涩。 “每一天都不好吗?”她艰难地问。 “嗯,每一天都不好。”虞沁酒费力地说。 季青柚拂开她肩上堆叠的碎雪,眼眶泛红,“可是这里有你的妈妈,不是吗?” 虞沁酒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她在路边蹲下,红色电话亭在那一刻变得庞大,将她的身影衬托得很小很纤弱。 她愣愣地看着这场雪,过了很久,才说, “可是妈妈不要我了。” 季青柚望着她,不清楚这到底是虞沁酒的醉话,还是发生了一些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尽管她知道林映香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但她还是很想要将虞沁酒从伦敦的这个雪夜带走。 “因为我会让妈妈痛苦,因为我不是一个健康的女儿。”虞沁酒仍旧还是笑着。 季青柚替她整理被风掀乱的发,“怎么会呢?” “你妈妈很爱你。” “我知道。”虞沁酒没有再笑,眼底落寞又悲伤,“我知道她很爱我,我也很爱她,我最爱妈妈了,我最爱妈妈了。” 她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仿佛只有这么说,才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这座陌生的城市失去了色彩,变成了灰。虞沁酒好像在发抖。季青柚很庆幸自己的失语症已经在这时候好转。 她竭尽全力安抚着虞沁酒,将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虞沁酒空荡荡的纤细脖颈围上去。 虞沁酒蹭了蹭她的围巾,似乎从她的体温和味道里感到满足,又看了她许久,断断续续地笑了一会,蹲在路边,红着眼眶,像个被抛弃的小孩子,说, “我还以为……连你也不想要我呢。” “怎么会呢?”季青柚觉得自己说出的每个字都溢出无边无际的痛苦,她抱住虞沁酒,想要用自己的体温为虞沁酒挡去这场风雪,“我一直都在呢。” “真的吗?”虞沁酒将她抱得紧紧的,很用力地抱紧,反复地问,“真的吗?” 她们在壮阔的风雪里相拥,感受着生命的相融。季青柚觉得这好像一场梦,却很不想醒过来,她让自己在漫天大雪里,反复地应答, “你看,世界没有末日,我们也不会分开。” 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 那她已经决心要为这场梦编织出最美好的一种结局。 可是她不知道。 很多梦,根本没有结局。 而这个恍若梦境的现实,也可以没有结尾。 她为自己终于找到虞沁酒而感到庆幸,她发誓要永远陪伴在虞沁酒身边,她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里,她认为买下这张来到伦敦的机票,是她此生最幸运的事情。 却忽略了,残酷的现实和命运。 也从未想过,她和虞沁酒面临的从来不是奇迹般的童话,而是最悲剧的那个结尾。 喝醉的虞沁酒在她怀里沉沉睡去,她将虞沁酒背起,要去一个温暖安全的地方,最后虞沁酒身上的电话响起。 她背着生命纤薄的虞沁酒,在伦敦的这场雪里,将这个将她再次推入窒息深海的电话。 是虞沁酒的小姨打过来的。 比起对这座城市来说是个陌生旅客的季青柚,虞沁酒的小姨才是此刻虞沁酒值得托付的人。 林琳赶过来。 将虞沁酒带回家,季青柚有些局促地站在雪中,抿着唇,她刚刚获得虞沁酒的联系方式,并且打算再请三天假,陪伴虞沁酒。 林琳却凝视着她,好一会,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朝她友好地笑,“可以聊一聊吗?” 季青柚愣住,却还是答应。 最终,那个她一整天都没找到的一般般酒馆,被林琳轻而易举地找到。这像是一种由命运所安排的暗示。抵达的时候,夜已深,酒馆却没有关门,热闹温暖,仿若隔世。 点单的时候。 季青柚想要点那份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炒饭,可又犹豫,也许她应该和虞沁酒一起分享,而不是在虞沁酒睡着的时候偷偷享用。 她没有点,但她后来也再没吃过。 “我知道你和小酒的关系很好,你们拥有这个世界上最纯洁最美好的情谊。”这是林琳的开场白。 她用“情谊”来形容她和虞沁酒的感情。 而不是“友谊”。 这也就意味着,她可能知道了些什么。 季青柚抿唇,以一个不足二十岁的青少年心性去猜测林琳的用途,说,“不管您是什么态度,我都不会再和她分开。” “嗯?”林琳挑了挑眉心,似乎对她的答案感到很意外,“我什么态度?” 季青柚愣住。 林琳笑出声,表情却莫名有些难过,“你误会了,我没有态度。我只是想要告知你一些事情,完全没有打算也不会干涉你的决定。” 酒馆服务员端上来她点的鸡尾酒,季青柚沉默着,喝了一口,酒精的味道很苦涩,她很不喜欢,便再也没动过那杯酒。 林琳望着她,“小酒现在的幻觉很严重,刚来英国的时候,她有一些伤害自己的行为,上次差点将自己溺死,所以之前我们将她送进了医院。” 很轻的几句话,将季青柚的血液全都冻结。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林琳又继续说,“小酒妈妈是惊恐症,会产生濒死感和幻觉;小酒自己是焦虑症,会产生焦虑感和幻觉。在刚来英国的几个月,她们都在医院里住着。后来出院,小酒的状况会稍微好上一点,但是最近医生说,让她最好和她妈妈暂时分开,所以她们现在处于分居的状态。” 这就是虞沁酒说,妈妈不要她,她会让妈妈痛苦的原因——季青柚艰难地理解着林琳的话。 “在小酒出国的前一天,她应该来找过你。但是那一天,小酒她妈妈醒过来之后急着找小酒,没找到,就从我们住的酒店里跑了出来,被车撞了,伤不严重,只是让她的惊恐症在这一次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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