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们的子女有了知道这一切的机会,只是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无孔不入地侵蚀了孩子们的思想,有些稀松平常的东西他们永远也接触不到。 他们有,看起来更轻松的路。 下午,于母强行将于洛带回县城,在一家餐厅见到那个与她相亲的男人,名叫赵东。 长相普通,瘦,两条腿活像两根牙签支着身子。 介绍人喋喋不休地说赵东的优点,于洛盯着她,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等回过神时,就剩他们两个人,赵东殷勤地为她点了一杯奶茶。 “你们女生喜欢这些,不知道你口味怎么样,我就随便点了一杯。” “谢谢。”于洛接过奶茶,“我把饭钱和奶茶钱一并扫给你吧,我没有结婚的打算,耽误你时间了。” 赵东脸上有一瞬间的尴尬,随即热切地笑起来:“没关系,我们可以先接触接触,就当交个朋友嘛!” 烦躁一下子升起来,于洛不知道怎么了,这段时间经常突然变得烦躁。 “我是不婚主义者,没必要。” 赵东砸吧下嘴,微微向后昂了下头,满脸不赞同:“咱们这小破地方就别说这些虚的,我房子车子都有了,你拎包入住就行,只要婚后照顾好老人小孩儿,其他不用你操心。” “你他……”于洛生生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字眼,心下一怔,她怎么突然也开始下意识说这些词了? 她抓起手机就要走,赵东急忙拦下她,争执间赵东抓住了于洛的胳膊,于洛给了他脸一拳。 真是不知道怎么了,回过神来时赵东蹲在地上捂着脸。 赵东回去后非说要起诉于洛,告她故意伤害,送她去坐牢。 于洛那时已经不太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绪了,很平静地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跟宋观亭的通话一如既往。 宋观亭跟着导师要去云南考察了,她神采奕奕,身后是学校的图书馆,广场上有一本书的雕塑。 同行的有两三个人,一一打招呼,抱怨宋观亭老念叨自己的女朋友,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我刚去还了书,《安娜·卡列尼娜》。” 于洛偏头想了一会儿,吃吃的笑:“你之前就跟安娜一样,压抑自己的活力。” “是啊,幸好遇到你。”宋观亭低头微笑,抬起左手手腕,露出天然石串珠手链。 “那你呢,最近是不是不太开心啊?” 于洛笑容僵在脸上,顾左右而言他糊弄过去了。 挂断电话后,于洛再次感受到落差,开始怀疑自己回来的意义。 到底为什么? 春雨裹着炸雷轰隆隆下,于洛远远地凝望着小院溢出来的月季花,宋观亭很久没回家了,她很忙。 膝盖以下的裤子和鞋子都湿了,于洛转身进了奶茶店,点了一杯双皮奶,这个月工资还有两三百的富余,不知道宋观亭现在经济状况怎么样。 蓝莓双皮奶好像酸了很多。 她一小口一小口抿完,将盒子丢进垃圾桶,给宋观亭发了消息。 “我们分手吧。” 不知道她现在在哪片山,消息发出去很久都没有回复。 于洛坐着公交车回到城里,推开家门,赵东和于父于母正等着她。 “我不起诉也行,除非,你嫁给我。” ---- 不会嫁给男人的
第25章 结局 “呵。” 于洛往沙发上一躺,轻蔑地看着他。 不要脸。 “早知道,就该揍得狠点。” 赵东也不恼,两眼只盯着于父,等他下判断。 于父手指点着水杯杯壁,桥快修好了,这个工程结束,他就打算颐养天年了。 “入赘。” 不紧不慢的声音在客厅响起,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于父,他慢悠悠放下水杯,十指交叉合握放在二郎腿的膝盖上。 赵东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谄笑道:“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洛冷冷地看着他们,突然放声大笑,捂着肚子笑出眼泪,长叹三声。 这就是她主动回来的地方。 “我告诉您吧,爸爸,您永远不会有后了,高二那年,您踢了我一脚,知道为什么我可以一直不回来求您原谅吗?” 于洛声音又悲凉又愉悦,“因为我的房东,我的朋友,是我的爱人,我喜欢女人,您一辈子也不会有外孙了,您绝后了哈哈哈哈哈哈!” 屋子里瞬间乱哄哄一片,一直不吭声的于母和奶奶也闹将起来,于洛不再管那四人,冷心冷意走了出去。 楼下打印店彩印两块钱一张,她将剩下的钱全花在那里,打印了几百份于父出轨、家暴、威胁恐吓她的记录。 她喝醉了般,抱着一叠纸,洒在小区,洒在大街上,洒在大桥上。 满天雪白飞舞,她空了两手,茫然四顾。 良久,给张怡瑾打了个电话。 “借点钱给我。” “所以,您是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工作经验吗?” 面试官看着于洛的简历,微微皱着眉。 “抱歉,您不符合我们公司的招聘要求。” 于洛低头看着脚尖,白色的帆布鞋有些发黄,往花坛边上一踢,染上一层薄灰。 读大学就没找家里要钱,多年积蓄那时就用完了,工作后更是没什么存款。 找不到工作去哪里租房呢? 雨后的太阳格外毒辣,燎得人心烦意乱,于洛搓了一把头发,烦闷地蹲在地上,简历在手中晃荡。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宋观亭以后找工作会是什么样的呢? 她狠狠甩了甩头,收拾收拾继续投简历。 那年隆冬,奶奶一病不起,自她离开后再没联系的家人,电话像雪片一样飞过来。 于洛一一摁断。 奶奶劳苦一生,确实是劳苦一生,她是四十年代生人,一生都蹉跎在群山间的黄土地上,爷爷为人软弱,年轻时常受欺凌。 童年时,于洛跟奶奶一起睡,冬天被窝冷,于洛体寒,刚躺下怎么也睡不着,奶奶就让她把脚蹬在自己腿上暖暖,夜里静悄悄的,如果一定有什么声音,那一定是飞雪的声音。 好多故事就是在这样的夜里,经由奶奶的口传到于洛耳朵里的。 奶奶讲她年幼丧父,她贪玩跳田埂,把腿跳坏了,生疮发脓,她的母亲就背着她到处求医。 那时社会动荡,母亲小小的个子,背着她一片山一片山地走。 守寡还带着个药罐子,母亲举步维艰,后来委身给一个强盗做二房。 她第一次见到继父时,桌上摆了白花花两扇猪肉,她好久没吃肉了。 母亲就在那里安身,还生了个弟弟。 好景不长,49年后,继父被抓去坐牢,本来还没判他枪毙,结果他自己找死,逃到山林里妄图逃过一劫,后来吃了枪子。 “我娘到那里时,还有个大娘,就是他原来的大夫人,大娘生了个儿子,有一年冬天,我和我弟弟太饿了,他就提议去偷红薯种来吃,结果我们两个刚下红薯坑,他就把洞口堵了,我们也不敢吭声,怕挨打,生生被关了一下午。” 奶奶说到这里,又不说了,转而讲起民间恐怖故事。 大城市高楼万丈,灯火绵延,无星无月的夜也不能吞没灯火辉煌。 于洛蜗居在逼仄的小房间里,透过高楼望着平原。 表哥给她发消息说,奶奶确实病入膏肓,可能撑不了几天了。 于洛站起身,窗外的弗洛伦蒂娜飘摇,宋观亭听到声响瞬间从窗台下冒起来,眼睛一刻不停地粘在她身上。 “宋观亭,带我去吃饭吧。” 校外的路灯又亮了起来,昏黄温暖,像高三那年的夕阳,影子在灯下摇摇晃晃。 “然后带我去你的学校,带我认识你的朋友。” 宋观亭缓缓蹲下身子,捂着脸,肩膀颤抖。 于洛俯下身,抚着她的肩,愧疚感揪住了她的心。 “我在哀牢山,什么都没有,等我出来就收到你的消息。”宋观亭抓住她的手,用哭声发泄自己的彷徨悲痛。 “我好害怕,你总是告诉我要最爱自己,要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在我心里,未来和你一样重要,我没有什么亲人了,除了温书就只有你了,甚至我想,其实未来是办公楼还是清洁工都没什么所谓,我想跟你在一起。” 学校的下课铃响了,教学楼一片骚动,不久后,能听到学生们唧唧哇哇冲向食堂,大概是去抢夜宵吧。 “爸爸妈妈和姑姑都希望我能出人头地,我知道,可是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东西,我当时就请假回来找你,可是你已经走了,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感觉到,世界那么大,你就像沙子融进沙漠,我真的找不到。” 于洛抱住她,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 “不,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是做不了广厦,咱们做个茅棚也行的,做条小溪也行的,做个小水洼也行的。” 于洛喉头发酸发涩。 她意识到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无能为力的,甚至没有一个具体的敌人,让她不顺心不成功的东西不会幻化成一个具体的人,然后她说,哦,我要打败你,一脚踢爆你的头,一剑刺穿你的心脏,然后与她作对的东西就没有了,从此河清海晏天下太平了。 她走后,父亲并没有损失什么,只有于洛自己被火燎伤了翅膀。 “我知道了。” 人生下来就会痛苦、绝望、一遍遍地失去珍视的东西,从一个满怀热血的人变得庸俗、自私、势利,对种种不公漠不关心,等自己受到不公对待又来指责社会的冷漠。 她全知道了,她现在只想跟宋观亭一起过好自己的生活,至于其他的,就去他的。 ---- 崩了,以后有时间再改吧,不然我也崩了
第26章 番外一 宋观亭 父母离世后,我被迫直面死亡。 死亡无处不在,却看不见、摸不着,无法预料,无处可逃,从他们的棺材摆在小院那一刻起,死亡就同阳光、空气和阴影一起,时时刻刻,如影随形。 我与死亡之间隔着的山,倒了。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会惊惧地想到——爸爸妈妈死了!他们居然会死! 身边谋杀、强奸、拐卖的新闻全都冒了出来,我一度认为那不是新闻,而是每日死亡名单。 那时,我在县城读小学,姑姑家在离县城几个小时车程的农村,我的亲戚们对我避之不及,却对我父母留下的房子趋之若鹜。 姑姑不放心我,决意要抚养我,于是我转学去了一所村办小学。 那是我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差距。 那所学校只有一栋楼,三层,每层楼六间房,涵盖了办公室、食堂、教师宿舍、从未开放的图书馆,还有七个年纪的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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