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月看向门外正往这里冲来想进屋躲避的家丁,对他摇了摇头,靠在博古架边使力将它推回原处。 “月儿姐!”巧环哭喊道。 “巧月!别去!”卓青大喊。 巧月头也不回地离开书房,对那两名下人说道:“快随我走!” “回来!” 卓青呆呆地望向空荡的书房门外,木然关紧暗门,瘫坐在地上。 不多时,暗门外传来声响,杜家人连忙噤声。 书房内的胡人翻了一通,发现架子上的瓷器玉雕都带不走,索性将这些物事全给砸了个稀碎。 杜员外听得肉痛,那都是他花大价钱收来的东西。 一队胡人在杜府的库房前将锁头砸开,领头的一脚踢开库门,几人大肆搜刮了一番,其中一人说:“从外面看起来就是有钱人家,光那些米面就够咱们吃上几个月的。” “去地窖看看,听来过中原的商人说,中原人惯用地窖储存食物。” 后院的地窖门板被几名胡人撬开,长刀起落,血沫飞溅,被扯出来的杜府家丁接连栽倒在地,无一幸免。 暗室中,杜家几口人惊魂未定,杜松生突然站起,“小临!!!” 严心怔住,慌道:“对呀!小临一家怎么办!” 杜松生抬脚就要往前走,被杜员外一把扯住,“胡人还在,你不要命了吗!” 杜夫人也道:“是啊,松生,你想想妻儿,不要意气用事,好不好?” 杜松生急得来回不停走着,“可……我怎能不担心!” “少爷,咱们能不能度过这一关尚且未知,刘小哥一家敦厚善良,老天爷定会保佑的。”卓青安慰道。 镇上的惊呼声甫一传进耳朵里,刘方便立即赶回家中叫儿媳妇抓紧收拾东西。 刘小临跑到巷子里往远处看了看,接连不断的惨叫声响起,他心中惊慌,连忙回到屋里说:“爹,来不及了!” 一家五口连包袱也顾不上拿,出了家门就要往巷口跑。 远远看到胡人骑着马匹的身影,郑安慈当即喊道:“快!地窖!” 几人匆匆回到家中躲入地窖,刘小临将窖口的盖板插紧,郑安慈看看儿子,回身掀开酸菜缸口的圆形木板,把里面的酸菜拿出一半来扔在地上,将玉城抱了进去。 “玉城,不管听见什么,你都不能出声,知道了吗!” 刘玉城蹲在酸菜缸里,下/半身泡在水中,似被吓傻了一般。 见儿子怔怔的模样,郑安慈一咬牙,从地窖角落搬来刘方未喝完的一坛酒,舀出一勺就往玉城嘴里灌去,连灌了两勺,见儿子渐渐昏沉,才停下了手。 接着将木板盖回去,把地上的酸菜码在木板上头。 刘方媳妇手足无措地抓着刘方的衣角,紧咬下唇直直地看着窖口。 胡人马蹄声逼近,刘小临伏在窖口下仰望着盖板间的缝隙,泛白的手指死死地扒着身边的墙壁,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牛牵走!”一名胡人士兵喊道。 其他几人冲进屋里翻找,“这家除了牛什么都没有。” 这队胡人在院中四处走着,突然在牛棚边的地窖处停下。 刘小临瞬间面色煞白,脚步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寒风涌入,刘方将刘小临拉到后面,张开双臂挡在全家人身前。 两名胡人进入地窖,刘方立刻扑向第一个下来的胡人,伸手就要夺他的刀。其后的另一个胡人将刘方拖拽至脚下,说了句话,见这家人听不懂,便扬刀向窖口挥了挥。 片刻后,他拎着一袋米从地窖出来,怀里抱着一个酒坛,那些发了臭的菜可把他熏得够呛,他闻闻袖子,自己碰都没碰,竟沾染了这么重的味道。 四人被拖到前院跪在地上,刘方媳妇慌乱惊惧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夫君,见她的脸上已布满泪痕,刘方向那几个胡人不停地磕头,自己一家手无寸铁,此时只能如砧板上的肉一般任人宰割。 几个胡人看了一会,一人忽然对着郑安慈淫/笑起来。 他走上前,拉起郑安慈就要拽进屋里。 刘小临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立即冲出去扑到郑安慈身侧,一个拳头就打在了那人的鼻梁上。 那胡人挨了一拳,发觉周围人都在笑自己,登时气极,立马抽出刀朝刘小临身上砍去。 刘方扑在刘小临身上,死死地按着他。 “儿啊!别去!爹求你别去!” 两个胡人把刘方扯起来甩在一旁,将刘小临按在地上。 见郑安慈被拖进卧房,刘小临气血上涌,从身边胡人的手里挣脱开,向屋里冲去。 才到卧房门口,突然有人举刀捅向他后心,刘小临一个踉跄摔倒在门边,身后的胡人一刀接一刀地扎下去,血液汩汩流出,刘小临望着正在被糟蹋的妻子,目眦欲裂。 那胡人见郑安慈挣扎得厉害,抓起她的头发就往墙上撞去。 刘小临一点一点向前爬着,口中吐着鲜血。 郑安慈从短暂的昏厥中苏醒,抬起泪眼看向刘小临,伸出手臂朝刘小临这边努力地够着,她想再牵一次他的手。 刘小临也极力将手向前伸,明明这么近的距离,却怎么都触碰不到彼此。 郑安慈不堪受辱,咬舌自尽。 “儿啊——!”刘方媳妇连声嚎哭,悲痛欲绝。 “我他妈跟你们拼了——!” 刘方冲向举着刀的胡人,抱住对方的脖子狠狠朝他的耳朵咬去,任凭挨了多少刀都不肯松口。 儿子和夫君遍布全身的血迹映入眼中,刘方媳妇万念俱灰,她呆呆地看着父子俩,突然冲出去一头撞向院墙,当场毙命。 胡人离去。 刘方倚在墙边,缓慢侧头看向趴在卧房门口的儿子。 “小临……小临……” 刘小临已无力应声,他的目光定定地望着已经死去的郑安慈,眼角的泪一颗又一颗地滑落。 郑安慈的脸越来越模糊,刘小临只觉得冷,身上,好冷。 闭上双眼的最后一刻,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还好,还好阿君不在家。
第35章 杜修茂轻轻拽了拽严心的袖子,“娘,我饿。” “茂儿乖,再忍上一夜。” 杜夫人搂紧孙儿,“你睡上一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第二天,卓青按杜员外所说将暗室的门打开一条缝,他将耳朵贴在门缝处听了一会儿,说:“老爷,没动静。” 见杜夫人伸头往这边瞧着,卓青说:“老爷,不如我出去看看,寻些吃的回来。” 杜员外点点头,“千万要小心!” “好!” 卓青打开暗门,将博古架往前推了推,侧身贴着墙边走出去,回身将架子推回原位,“巧环,把门关紧,如有生人进来,绝不能应声。” “知道。” 卓青离开书房,小心翼翼地往后院厨房走去,眼角瞥见不远处地上死去的家丁,他脚步一滞,深吸了几口气,继续走向厨房。 翻找了一阵,只找到一些平日里厨子做菜剩下的边角料,把那几块萝卜根和菜梆子揣进怀里,又走去地窖。 没走几步,便被吓得跌坐在地。 过了好半天,他回了神,站起来缓慢向前走着。 “巧月!” 伏在巧月身侧,顿时泪如雨下,卓青将手轻轻抚上巧月的脸庞,为她拂去睫毛上的雪花,“我的心意,你还不曾知道呢……” 过了一会,他抬起双眼,“老爷一家都平安无事,你,你安心去吧。” 回到书房暗室,卓青将边角料掏出来,“老爷,地窖里的东西都被胡人抢光了,只在厨房找到了这些。”他顿了顿,红着眼眶说:“咱家的下人,全都没了。” 杜夫人怔住,“巧月呢?” “也没了。” 杜夫人鼻尖一酸。 “天杀的胡人!”杜松生怒道。 “卓青,你适才出去可留意到外边还有没有胡人?”严心问。 他摇摇头,“小的没敢出府。不过听街上没什么动静,似乎是没有了。” 卓青咬了咬牙,“老爷,我再出去瞧瞧,若胡人真的走了,咱们得赶紧离开镇子。” “好,你多加小心。” “嗯!” 杜松生起身走近,犹豫道:“能不能去刘家看看?” 卓青深知少爷对刘小哥的牵挂,点头应下。 出了杜府大门,街边净是来不及藏身便死在胡人刀下的百姓,任是他已见过杜府家丁的死状,却仍对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感到心惊胆颤。 进入土水巷,路过黎家见黎家院门大敞着,卓青走进去看了看,黎家祖孙俩一个已过世,一个在西北边关,家中无人,屋内各处被翻得七零八落,已没有当初的整洁样子。 出门转入刘家,才迈进院门,整个人便呆立在原地。 他急忙跑到刘婶身侧,见她已失去鼻息,转身飞奔进屋内,待看到墙边已死去的刘方和血泊中的刘小临,卓青脚下一晃,整个人瘫了下去。 顺着刘小临的手臂看向卧房内,卓青连忙扭过头去,刘家嫂子下/身不着寸缕,竟然被…… 玉城!玉城呢? 卓青连忙爬起来,在院中寻找着孩子的身影。 地窖! 他在地窖里转了一圈,忽然看到了那齐腰高的酸菜缸,立马将上面的酸菜扔到一旁,掀起木板,发现了刘玉城。 刘玉城昨夜便醒了,可他记得娘说过的话,叫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出声,便一直在缸里躲着。 卓青将他抱起来捂住眼睛,快步走出了刘家的院子。 “老爷,我回来了。”卓青敲敲暗门。 “刘家怎么样了!”杜松生急忙问道。 一低头,见卓青牵着玉城,身后却没有刘家的其他人,杜松生心中浮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少爷,刘家……刘家没了。” 卓青的手臂忽地被一只手攥紧,“你再说一遍。”杜松生不愿相信。 “刘家……没了。” 杜松生仍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少爷……刘家,只剩下玉城了。” 严心呆坐在一旁,安慈,安慈也没了? 杜夫人走过来抚向杜松生的手,“松生……” 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杜松生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目光移向卓青身边,他挪动僵硬的双脚,蹲下去将玉城紧紧抱在怀里,肩膀颤抖,痛哭出来。 严心擦拭着眼角,走到玉城旁边,“往后你就在大伯家,好不好?” 刘玉城眨眨眼睛,大人们的话他听不懂,问道:“伯母,我爹我娘呢?” “你爹娘出远门走得急,把你托付给我家了。你看,在我家,还有茂哥哥陪你。” 严心回手招来修茂,“带弟弟去那边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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