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义被她盯得有点心慌,只得将谢礼收下。 “那,不如再给您瞧瞧,看是否留有暗疾?” “不必了,我已找人瞧过了。” 一番观察后并未发现对方有识破自己身份的迹象,黎遥君向后退了一步,说:“那您先忙着,我就不多打扰了。” “哎好,您慢走。” 回到府里,黎遥君就在后院的马厩待着,她本想去书房,可书房赵清颜在用着,前厅又冷清,只有后院还算有点人气儿。 待了一会儿,就闻见厨房里飘过来的饭菜香,黎遥君看看日头,快晌午了。 “爷,该去膳厅了。”全小六说。 “嗯。” 云柳夹起香糟鸡腿菇放进赵清颜碗里,又盛了一碗粉丝汤摆在她面前,赵清颜没有动筷,直到黎遥君进来坐下先喝了口汤,她才拿起筷子。 “你不用每次都等我。”黎遥君将汤和饭拌在一起扒进嘴里。 赵清颜小口啜着,并未回应。 “爷,您这囫囵吃法会落下胃疾的。”云柳道。 黎遥君擦擦嘴,说:“在军中都是这么吃的。打仗的时候,哪有时间细嚼慢咽。” 坐了一阵,黎遥君觉得屋子有些空旷,岳父时常宿在衙门里,平日自己不在家时,一张圆桌,不过才两个人用。 她看了眼赵清容和镜茹,转头对身边的赵清颜说道:“我已向将军告了假,下个月咱们就回禾州。”顿了顿,又说:“前两年小临夫妻俩在禾州城的育善局领养了一个孩子,这次回去,咱们也去那瞧瞧。” 赵清颜闻言抬起头,“领养孩子?” “这是我答应过爷爷的事。” 黎遥君那不容商量的语气让赵清颜意识到,这个人虽然平时事事愿意顺着自己,可一旦碰见她认定要做的,谁都左右不了。 七月十七,黎遥君将云柳收拾好的几个包袱放进马车里,与金绍一同驾车离开圬城,启程回黑龙镇老家。 路上黎遥君没有再选择住驿站,她觉得还是客栈更为方便,以前自己一个人随便对付一下即可,但这次带着赵清颜,总归要精细些。 行至陇州,四人在客栈住下,黎遥君嫌伙计手脚慢,招呼金绍一同去拎水。将屋里的木桶倒满热水后,她叫来云柳,“你在屋里陪着夫人,我就在门口。” 赵清颜褪去衣物缓缓迈入水中,浸透的青丝隐约挂着几颗水珠,连日奔波确实累得紧,她半闭着眼睛,云柳站在身后轻轻为她捏着肩膀。 “夫人,真的不让爷进来?” “一路上不都是这样住的么?” “金绍也说了,他可以睡柴房的。” “就这样吧。” 沐浴过后,黎遥君拿了两条面巾进来,对云柳说道:“多擦几遍,要擦干了才好,不然明日会头痛。” 云柳一边应着一边换下洇湿的那条面巾,黎遥君在旁看着赵清颜的侧脸,脑中突然浮现出上一世看过的一句形容,女娲炫技之作,大致就是如此了吧。 “你不去睡?”赵清颜说。 黎遥君收回目光,“这就去。你们记得把门插好。” “您放心。”云柳接道。 回到房间,金绍将盆放在床边,“爷,泡个脚吧。” 双脚踩在盆底,手掌托腮发了会呆,金绍坐在旁边看到了黎遥君的小腿,惊道:“爷,怎么有这么长的一道疤?” 她低头瞧瞧,“噢,当年羌戎人砍的。” 金绍咂舌,“是羌戎被灭的那回留下的?” “不是,我刚入伍那年。” 金绍盘起腿,“爷,您给我讲讲呗。” 看他这期待劲儿,黎遥君也来了兴致,便说道:“那年我刚入伍几个月,冬夜里才换值回了营帐,手都没等暖热乎,就听见把总在帐外喊我们出城。” 她擦干脚,也盘腿坐在床上,“当时我们二十来个人,对面才六个。有的胡人从马背摔落,硬是不要命地冲进来砍我们的马腹和马腿,打完之后,我们这边死伤过半,你想想,胡人得有多彪悍。” “那他们呢?死了几个?” 黎遥君说:“就一个,我杀的。” 金绍竖起拇指:“牛!” 黎遥君摇摇头,叹道:“有几个跟我是同年入的伍,那次过后就没了。” 她摸了摸放在床边的马刀,说:“都是十六七岁的小伙子。” 金绍也叹了口气,“什么时候这天下才能真正太平呢。” “会有的,但愿咱们能赶上。” 两人沉默了一阵,黎遥君忽然问起:“你娶妻了没有?” “没呢,家贫,娶了也养不起家。” “你不是有手艺么?” “爷说笑了,小的这算哪门子手艺,要放在大的地方没准儿还有用,圬城这偏远之地,商号镖局,人家也不缺赶车的,也就是命好,遇见您了。” “过两年让夫人帮你相看相看。” 金绍摆摆手,“小的可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 金绍笑着说:“爷不是也不敢么。” “反了你了是吧?” “小的错了!”
第32章 八月下旬,一行人抵达禾州城,金绍牵马去了马厩,黎遥君和赵清颜短暂休息后,去客栈附近的商铺中转了转。 回到客栈,黎遥君刚一坐下,便有来人敲门请黎遥君携夫人前去赴宴。 “赴宴?”自己才刚到禾州城,禾州巡抚是如何得知的? 带着疑惑随来人到了章大人府上,才进门没几步,便见一人迎面走来,“黎副将军。” 前方引路的人向她说道:“这位便是我家老爷。” 黎遥君拱手行礼:“章大人。” 章珉学笑道:“得知黎副将军难得回乡,我便特地在府中设宴,粗茶淡饭,聊表心意。” “章大人客气了,下官倍感荣幸,受宠若惊。” 几人落座后,章珉学朝一旁抬手道:“这位是守备官庞剑,说起来,还与黎副将军有一丝渊源。” “哦?”黎遥君看向那人,“是何渊源?” “他的父亲庞之,正是你入伍那年的禾州城守备。吴川在军中时,每逢来禾州都要与庞之叙旧一番的。” 庞之这个人黎遥君是有印象的,当年远远地瞧过一眼,早年听吴校尉聊起过,他与庞之是老交情了。这么一说,倒确实有些渊源。 “黎副将军,这杯我敬您。”庞剑端着酒杯说。 黎遥君也举起酒杯。 “黎夫人天生丽质,果然传言非虚,当真是闭月羞花的倾城之貌。”章夫人于一旁称赞道。 赵清颜俯首回礼,“您谬赞了。” 用过饭后,章珉学邀黎遥君夫妇一同前往花园散步,章夫人同赵清颜跟在他们二人身后,时不时话着家常。 章珉学与黎遥君在前面走着,偶尔聊几句军政之事,待与庞剑和两位夫人拉开了距离,章珉学缓缓道:“黎副将军,两月前,隗邑知府遭贬,新上任的知府晁免,是汋州巡抚倪峭的表亲。” 黎遥君停下脚步,“汋州巡抚?” 她驻足思考着二者之间的关系,突然想起,令赵大人蒙冤的秋闱舞弊案不正是始发于汋州么! 看到黎遥君面色上的变化,章珉学转身问道:“黎副将军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黎遥君心生戒备,说:“章大人为何要与下官说起这件事?” 章珉学一笑,“朝堂之上的事情,单凭周平康却是难以面面俱到。”见黎遥君听到周平康的名字后脸色略有缓和,他又道:“黄二爷的手已经伸到禾州来了,我担心,他的下一步棋是驻北大营。” 黎遥君起初没听懂黄二爷是谁,稍一思索便明白了章珉学话中所指的人是二皇子,现今的信王。 “这汋州巡抚,与黄二爷有牵扯?”她问。 章珉学回道:“在他管辖的地界出了这么大的案子,连周尹都受了牵连贬官,可他却安然无恙,若说与他无关,有谁会信?” 黎遥君需要一些时间来理清思绪,若按章珉学所说,朝臣都能发现的个中蹊跷,圣上又怎会忽略倪峭与信王之间的关联?秋闱舞弊案尚存疑点,圣上却依然将赵大人一家抄家流放,这怎么想都是…… “所以,那位如今是属意黄二爷了?” “天意难测。” 离开章府回客栈的路上,黎遥君反复思量着章珉学的话,脑海中一些原本隐于浓雾深处的东西愈加浮现清晰。 “云柳,你先出去。”黎遥君走入赵清颜的客房。 她坐下来,说:“岳父的案子有了些眉目了。” 赵清颜原本淡漠的神情顷刻颤动,“你细说。” “此案极有可能涉及汋州巡抚,但他常居汋州,按理说不会与岳父有朝堂之上的冲突,应另有幕后主使。” 赵清颜沉思,片刻后,抬头问:“那,是谁想要害我父亲?” “依我的推测,”黎遥君朝屋顶扬了扬头,“那幕后主使排行老二。” “你如何确定?” “倒是没有确定,只不过应是八九不离十了。汋州地处江南,且临近洧州,而洧州,则正是他的封地。隔着千山万水也要给岳父安个死罪,除了他,我想不到别人了。” “可我父亲从不与朝臣结党,他为何要加害赵家?” “这其中,一方面是以他的人取而代之,另一方面……”黎遥君抿了抿嘴,继续说:“大概也有当日我送你回府的因素。” “与你有何干系?” 黎遥君摇摇头,“兴许他认为,要破掉我上头那位的布局。” “你的意思是,让你送我回府是有意为之?” 黎遥君倒了两杯茶,将一杯递给赵清颜,“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这一点。” 赵清颜的思绪转了几个来回,然后意识到这股力量她和黎遥君无法抗衡,眼中的光亮渐渐熄灭。 黎遥君见赵清颜又恢复了以往的清冷疏离,料想到她或许是对这个答案感到失望,便给她塞了一颗定心丸,“你可记得,这桩婚事,还有谁的授意?” “他没有放弃赵家,还在想办法为岳父翻案。即便有朝一日他放弃了赵家,我也会小心行事,尽力游说,届时咱们不受牵连,也能保赵家平安。” 赵清颜心知,以黎遥君的官职也仅能做到如此了,况且,自己当初嫁给她所做的这笔交易,本就是为了换父亲和妹妹的平安,只要黎遥君能保住赵家,那便也足够了。 三日后 进入黑龙镇,黎遥君望着熟悉的一草一木和砖瓦屋舍,这里还是当年的样子,一点儿没变。 马车才进土水巷,刘方媳妇就听见了马蹄车轮声,她站在门前,往巷口瞧着,待看清马夫身边的人,连忙朝院里喊道:“小临你来!看是谁回来了!” 刘小临闻声走出来,大喜道:“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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