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下午三点钟,她拿起手机看消息。班级群里又在讨论作业的事,严子敏俨然成了记作业专业户,每天定时播报。 罗谣还在睡觉吗?沈澜沧给罗谣发了一个睡觉的猪的表情,罗谣一直没有回复。看来犹在梦中。 放下手机,沈澜沧忽然忘了要画什么,纸上是画到一半的秋千,她不知道要不要接着画敞着领口的罗谣。如果拍电影,她真的会拍这一幕吗?她拍这个电影是否只是在满足自己的某种感情? 沈澜沧把画完的分镜拍给村上佳子和高颖。佳子还在忙,说晚上回去看,高颖倒是没一会就回复了,说你画得也太详细了,连女主角的眼睫毛都画出来了,分镜需要细到这种程度吗? 是啊,需要吗?沈澜沧决定今天不画了,她收起纸笔,罕见地从包里拿出作业来。 “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姚岑上厕所回来了。 她刚刚和店主聊天,发现对方对绘画颇有心得,她们互加了联系方式,约好过几天一起去艺术沙龙。 姚岑同样从小学画,不过跟沈澜沧不是一个方向,她学的是国画,她爸就是个小有名气的国画师。 “我可是很自律的好不好。”沈澜沧埋头写字。 “你的放纵很自律。”姚岑评价。 沈澜沧写了一会,注意力就从课本上飞走,不知道飘去了哪。她一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拨弄着窗台上的月季花,手指捏着它薄薄软软的花瓣,阳光像X光一样照出花瓣里细细的脉络,宛如人的掌纹。 “老姚。”她叫道。 “怎么了?”姚岑扫了她一眼,看到她的神情便暂停了电视剧。 “你之前不是帮人拍照吗?”大一大二的时候,姚岑做兼职,经常帮同学拍照片,上周她还帮人在东京拍摄了一套。 “你不是知道的吗?”姚岑觉得沈澜沧今天有些莫名其妙,是不是有心事呢? “你拍照之前或者拍照的时候,会仔细观察对方吗?”沈澜沧虽然问她,却还是侧着头看花瓣。她已经无意识地摘下了一片,在手心揉搓。 “当然了,我得知道怎么扬长避短,拍出最好的效果。不过找我的多半都是熟人,或者半熟的人,比较容易。” “有没有不熟或者根本不认识的?” “倒是也有,但我稍微看看他们的样子,听他们说想要的感觉就差不多清楚了。” “你会想去了解他们吗?” “了解?为什么?”姚岑有些困惑。 “没遇到很吸引你的人吗?你看着她,会想深入了解她。” “没有。我吸引别人还差不多。”姚岑开了个玩笑。 沈澜沧没笑也没说话,她还在沉思。 姚岑突然捂住嘴巴,问:“莫非你遇到了一个很吸引你的人?” 如果真是这样,也能解释她为什么那么反常。不过沈澜沧之前也和人交往过,却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她那些恋情都风风火火开始,潦潦草草结束,看起来从没认真过。 “没有。”沈澜沧很自然地否认。 “好吧。”姚岑假装相信,毕竟沈澜沧什么事情都会告诉她,如果不告诉,那自有她的理由。 六点多钟罗谣才回复沈澜沧的消息,她发了一张“闭嘴”的表情包,配文“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那时沈澜沧已经在和姚岑在吃晚饭了。她们又喝酒,在姚岑家附近的小酒吧,姚岑是那里的常客。沈澜沧拍了一张酒杯的照片发给罗谣。 呸呸呸!酒鬼!罗谣说。 小半杯酒下肚,沈澜沧觉得浑身上下出奇地热,大概是今天的酒比较烈。她从来没有喝过烈酒,今天在姚岑的建议下首次尝试。刚喝了一口,一条火焰直穿心肺。 “怎么样?”姚岑问。 “有点爽。”沈澜沧的心跳得很快。 她开始迷恋这种痛并快乐的感觉。又喝了几口,她的头开始发晕。走出店门时,沈澜沧需要姚岑扶着才能走直线,姚岑被她拽得身子歪斜,两人差点一头栽进树丛。 她们先到了姚岑家,姚岑打算让沈澜沧睡一会,醒醒酒再回去。她压根没想到沈澜沧平时看着酒量不错,这回喝了一点就倒了,真是个纸老虎。好在房间在一楼,她半拖半拽把沈澜沧抬到床上,弄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动静。 有人从楼上下来了,姚岑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问:“你们在干什么?” 是罗谣,她过来听祁迹骂室友。祁迹一口气骂了一个多小时才解气,她们刚吃完饭,就听到楼下像搬家似的噼里啪啦,还以为招贼了。 “沈澜沧喝多了。”姚岑累得气喘吁吁,瘫在地上。 “沈澜沧?她会喝多?她不是每天都喝吗?”罗谣愕然。 “她今天喝了烈酒,谁知道只喝了几口就这样了,菜鸡!”姚岑无奈。 “你……你骂我!”沈澜沧神志不清了还知道还嘴。姚岑给她盖上被子,她的手乱抓了一会,沉沉睡去。 “她今晚住在这吗?”罗谣问。 “等她醒醒酒我送她回去,我室友不喜欢别人在这。唉,我还有一套照片没修呢,明天就要交付了。” 姚岑叹了口气,如果时光倒流,她说什么也不会让沈澜沧举起酒杯。 罗谣咬着嘴唇,看着床上不省人事的沈澜沧,她穿着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的背心,手臂垂下床沿。 “我送她回去吧,我们离得不远。”罗谣说,“你告诉我她家的地址。” 姚岑眼睛一亮,“真的吗?太麻烦你了吧!” “都是同学,应该的。”罗谣眨眨眼,极力表现出友善。 姚岑坐下来画示意图。沈澜沧翻了个身,嘴里咕哝了一句话。罗谣蹲在楼梯上,从扶手缝里端详着她的脸庞。 她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送沈澜沧回家的,也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好像这是顺其自然的事。她对沈澜沧并没有特殊的好感,唉,就只是同学之间的互帮互助罢了。 姚岑画完图交给罗谣,上面画得很详细,下了电车往哪边走,从哪条街左转,再右转,直走经过几个路口,再右转,第几栋房子的二层就是沈澜沧家。 “她醒了叫我。”罗谣轻快地跑上楼梯,回到祁迹的房间。祁迹问她笑什么,她说没什么,只是刚刚接下个苦差事。 “苦差事还笑得出来吗?” “苦尽甘来懂不懂。”罗谣瞪着眼睛,弹了祁迹一个脑瓜崩。 ---- 新年快乐~
第14章 罗谣今天才知道,原来沈澜沧喝醉之后那么沉默。她本以为她会话多一些,没想到却是相反的。 她在祁迹的房间待了一个多小时,姚岑才上来叫她。祁迹想知道她接了什么苦差事,也跟着下楼。沈澜沧坐起来了,头发揉得乱蓬蓬的,正在床角喝水。 “醒啦,酒鬼。”罗谣调侃道。 沈澜沧没理她。 “她喝多了就这样,”姚岑挡着嘴悄悄说,“别和她一般见识。” 在门厅穿鞋的时候,祁迹帮姚岑扶着沈澜沧,但沈澜沧站起来的时候甩开她的手,自己把住柜角,身子摇摇晃晃。姚岑把她的背包留下了,怕她半路抽风摔坏电脑,说明天一早给她带去。 罗谣打开门,恰好严子敏打工回来,她看到沈澜沧吓得一激灵,连忙问她怎么了。 “喝醉了。”罗谣说。 “我没有。”这是醒来后沈澜沧第一次说话。 “这是喝了多少?”严子敏万分震惊,第一次见到喝醉的人一样。 “撑死半杯,不过度数很高。” “太可怕了,我就说酒不能喝吧。”严子敏皱着眉,像一颗皱巴巴的小苹果。 罗谣拽住沈澜沧的胳膊,和三人道别后带她走到马路上。沈澜沧偶尔有些踉跄,但好歹不走8字了。 她一直没有说话,无论罗谣说什么她都置之不理,直到她们磕磕碰碰进了车站,她才说:“头疼。” 她不太高兴的样子,但看起来仍然理性。罗谣一度怀疑她的大脑其实是清醒的,只是身体失控了,脑子跑在身体前面。罗谣不敢松开她的胳膊,免得她一不小心掉进铁轨,人为造成人身事故。 车上人不多,已经过了大部分人下班的时间。她们坐在相邻的座位,罗谣挽着沈澜沧,而沈澜沧半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罗谣回想自己喝醉的时候,貌似没有,她这些事上很克制,防止自己说胡话做蠢事。她看那些醉酒的朋友常常胡言乱语,什么离谱的事都敢做。高中毕业聚会时,一个男生趴在马路上说自己是巨型蛤蟆,拉都拉不走。 他们就像变了一个人。如果罗谣发现自己变得陌生,就会感到无所适从,所以她一向远离狂热,狂热的感情、和一切会暴露感情的狂热活动。 罗谣转过头看沈澜沧,表面上看不出她喝醉了,只觉得她在思考事情。罗谣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她的眼神变得,特别,该怎么说呢,纯良、无色无害。 罗谣把沈澜沧的脸捏出各种形状,她的脸又光滑又柔软,像刚发酵好的面团,让罗谣爱不释手。沈澜沧也不反抗,任由她捏,只是嘴唇翘了翘,显出一丝委屈。 “你好听话啊。”罗谣笑起来,她要趁沈澜沧喝醉了好好欺负她。沈澜沧也不说话,只是哼哼两句。 车到站了,罗谣把沈澜沧拉起来,她往前栽了几下,被罗谣扶正,总算在车门关闭前一秒跨了出去。罗谣听到贴在身后的车门“啪”地一声关上,吓得立刻直起后背。 按照姚岑给的示意图,她们出站后从一家超市拐进小路,沿途有不少居酒屋和酒吧,难怪沈澜沧要住这附近。再往里拐几条街,就渐渐看不到店铺了,只有一栋栋低矮的公寓楼和带小院的独栋小屋。 这片路灯比较亮,不担心找不到路,罗谣对照着示意图走,然而在转最后一个弯之前,沈澜沧突然停了下来。 “我们走错了吗?”罗谣对着路灯看地图,“可我是按照她画的路线走的。” 沈澜沧没说话,罗谣只觉余光里的影子一霎那从下面消失了。沈澜沧躺在了地上。 “月亮。”她指着天空。罗谣抬头,看到满月高挂,碎云围绕着月亮,烘托光辉。沈澜沧正看着月亮出神。罗谣收起地图,躺到她旁边。 她们并列躺在路灯下,灯泡和月亮一样幽寂、淡漠,眼睛眯起来它们几乎要重叠一处。月亮像路灯的影子,路灯也像月亮的影子。她们在同一时间转过头去,两个人四目相对。 沈澜沧在笑,她的脸在酒精的作用下微微泛红,呼吸有些急促。罗谣把头转回去,天上的碎云变换了位置。月色幽微,挡不住身边传来的灼灼目光。 她站起来,说:“起来吧。” 沈澜沧不理她。 “快起来啦。”罗谣像幼儿园老师一样对她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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