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们感情破裂,她就自己去堆,用铅笔做鼻子,橡皮做眼睛。所以一到冬天,她的文具就消失得很快,爸爸会骂她花了太多钱。 “雪对南方人可是特别有吸引力。”沈澜沧很喜欢下雪,“我冬天去了小樽,就在刚放寒假的时候。” “看到雪了?” “看到了。” 刚到小樽的那天她和朋友出门吃饭,停在一个路口,对面是一家两层的餐厅,屋顶的积雪像蓬松的面包。她们要去那里喝酒暖暖身子。站在那里时,雪突然开始下。 沈澜沧没用手去接,发现它们是一团一团的,是无数片单晶雪花的集合,在路灯底下像一只只飞蛾。 “你是不是又想拍电影了?”罗谣问。 “是啊。”沈澜沧笑道,“我的朋友们都过了马路,她们发现我还站在原地,就叫我的名字。我以为是我的想象,因为她们的声音像快消失的回声。” “声音被雪吸收了。” “也许吧。” “下雪的时候天是红色的。” “我没注意。” “是红色的,和现在的不一样。” 沈澜沧笑而不语。 她们把烟抽完了才走,肖慧中的消息狂轰滥炸问她去哪了。她没告诉她自己和沈澜沧在一块,她们一前一后回到酒吧。沈澜沧说出去抽了根烟,罗谣说去透了口气。那几个人跳得筋疲力尽,靠在墙边坐着。 那天她们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吧,末班电车已经开走了吧,街上已经没有人了吧。就和今天,从团长家出来时一样。 大家看到蹲在阳台门口的丸子,就知道罗谣在阳台上。他们叫她出来,又聊了一会才各自回家。罗谣打了个车,她住得远,车费高得吓人。害怕司机闲聊,她便假装喝醉了,靠在车窗上。 “到了,需要给您开进去吗?”司机问。 “不用了,就这里停吧,谢谢。”罗谣付钱下车。 出租车很快开走了,街上阒无一人,小区里没有几盏亮灯。罗谣对执勤的保安笑了一下,身子沉沉地走了进去。
第10章 晚上有空吗?沈澜沧在纸上写。 怎么了? 一起吃饭。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是为什么? 没那么多为什么,因为人需要吃饭。 好吧。 你家附近新开了一家咖喱店。 没印象。 五点钟在电车站等我。 好。 她们又在传纸条。尽量小声地写字,格外小心地把纸推到对方面前。今天上午除了这张纸之外,她们之间再无交流。 课间休息时,沈澜沧依旧坐在窗台上,不参与任何活动。罗谣依旧和肖慧中、宋小雨一起聊明星八卦、美妆心得,和严子敏拌嘴。放学时,姚岑依旧在门外等着,沈澜沧依旧没打任何招呼就从罗谣身后走了出去。 罗谣没在食堂见到沈澜沧,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她和肖慧中依旧吃了炸鸡饭,肖慧中依旧买了一瓶茶水。 吃过饭,肖慧中去图书馆学习,罗谣也在里面待了两个小时,补了一觉,期间梦到了前几天和祁迹一起看的恐怖片,相当于重看了一遍。 睡醒后她发呆十分钟,试图找回自我。神游的魂儿回来后,她离开学校,在河堤散步,给国内的朋友打电话聊天一小时。 雨是挂断电话后下起来的,由毛毛雨过渡到小雨,在河面大把大把地撒芝麻。罗谣没带伞,这种雨势她也从不打伞。 她沿着河堤,走过咖啡馆(里面人很少,光线暗淡,大多是学生、主妇和自由职业者,准备收拾收拾去吃晚饭),走过横跨河面的桥,进了车站。 沈澜沧也在同一时间走进了城市另一边的车站。 中午离开学校之后,她和姚岑去了六本木的美术馆。想不到工作日下午人也那么多,大概是因为那场展览只剩最后几天了。 从美术馆出来后,她们找了家咖啡馆,姚岑打游戏,沈澜沧写剧本。她们面前放着两杯不怎么好喝的咖啡,所以喝得很慢。 店里没几个人,老板娘是个年轻女孩,和一个推婴儿车的主妇聊天,婴儿偶尔啼哭,主妇就把她抱出来哄。 咖啡馆的玻璃是棕色的,贴着几行英文字母,因此没人留意到外面的天色在变化。姚岑提出晚上去吃汉堡,沈澜沧说自己有事,姚岑就改约了别人。 雨是她走出咖啡馆的时候下起来的,先是像雾一样,后来才能看清雨滴。姚岑和沈澜沧打着伞一起走到车站,坐上了相反方向的电车。沈澜沧花了四十五分钟到达约好的车站。 雨天电车拥挤,多数人用长柄雨伞,拿在手里像把长剑,水滴从伞尖上流进套在外面的塑料袋里。少数人用折叠雨伞,像沈澜沧一样握在手里,掌心潮乎乎地发痒。 黑黢黢的脚印在地上盖了一层又一层,鞋跟总会扬起来一点水,所以不能和别人靠得太近。空气倒是清新冷冽,一洗下雨前的沉闷。 到达地面要坐一段很长的电梯,沈澜沧靠左站着,前后都无人。尽头的天空灰蓝灰蓝的,像一块羊毛毯,盖住了窄窄的地铁口。 重回地表时,眼前豁然开朗,小小一片天空忽然向四面八方铺展。街灯还未亮,亮的只有个别商铺的招牌。雨一直下,灯光也湿淋淋得泛出波纹。夜色正潮。 她没怎么费力就看到了罗谣。罗谣坐在一条栏杆上,那是栓自行车的地方。她仰着头,雨打在她的脸上。路过的男男女女都会看她,看一眼,又低头赶路,匆匆走进车站。 沈澜沧站在出口,罗谣没有发现她。那个人正悠游自在,哼着歌,脚乱甩,仿佛这里再无别人。 “不冷吗?”沈澜沧走过去,伞撑到她头上。 “你迟到了。”罗谣看了眼手表。 “忘记时间了。” “你再不来我只好去便利店拿临期饭团吃了。” 罗谣的头发湿漉漉的,雨不算大,但无数雨滴汇成一股,从她头上流下来,血管一般。罗谣把它擦掉了,这股雨水已经像虫子似的在她头上盘桓许久。 “为什么找我吃饭?”她又问。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是为什么?” “没那么多为什么,因为人需要吃饭。” “那走吧。”罗谣跳下来,抖了抖头上的水。 她们绕开了拥挤的公交站,走进商店街。路过一家二手书店时,沈澜沧说想去看看。书店的地很干净,得益于店员一遍遍的清洁,她就守在门口,露出职业微笑,夹着嗓子说:“欢迎光临。” 沈澜沧先看了几本漫画,都不是她要找的。随后她又去找村上春树的书,罗谣跟在她后面,随手翻一翻。 她不怎么看这类小说,尽管这学期有日本文学课,老师逐字逐句分析,她依然觉得无比乏味,不如侦探小说精彩刺激。某某某死了,某某某密室杀人了,某某某做了绝妙机关,能给无聊的生活续上一点乐趣。 就在她把书放回书架的时候,听到了奇怪的声音。是一阵自言自语。有个身穿休闲装的男人蹲在地上,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离她们很近,沈澜沧仍在看书,没有注意到此人。罗谣用余光盯着他,他一寸寸爬过来,似乎在找东西。 罗谣觉得不太对劲,就在她准备拉着沈澜沧走的时候,那个男人突然伸手摸了摸沈澜沧的小腿。 “我操!”沈澜沧大叫一声。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罗谣走过去一脚踩在那个男人手上。 “疼!疼!疼!”他嚎叫。 店员和其他顾客闻声而至。刚刚在门口擦地的女孩大惊失色,连忙拉开了罗谣。 “变态!”罗谣朝他喊道。 “怎么回事?”店员问。 “这个人摸我的腿。”沈澜沧说。 那个男人跳起来,怒气十足:“你胡说,我明明是在捡东西,我的戒指掉了。”他伸出手,手心扣着一枚戒指。 “监守自盗谁不会啊,你不摸人家的腿,我踩你干什么?”罗谣吼道。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连收银台的小哥都跑了过来,不住道歉。 “你这是骚扰,你在骚扰我!”那个男人振振有词。 “你放屁!你这个混蛋、渣滓……”罗谣把电视剧里学到的脏话和摆不上台面的侮辱性称呼说了个遍。 那个男人大言不惭地指责道:“这个女人这么粗鲁,怎么可能说真话。不要相信她!” 罗谣气得抬起手要打人,沈澜沧赶紧拉住她,问:“店里有监控吗?” “实在抱歉,我们这里没有监控。”店员说,“三位如果有事,请去外面解决,不要打扰到其他客人。本店没能给您带来良好的体验,实在抱歉,实在抱歉!” 店员和收银小哥一起鞠了三个躬,最后弯着腰停在罗谣和沈澜沧面前。罗谣一肚子气倒不好发作了。那个男人冷笑一声,夺门而出,围观群众盯住她们窃窃私语。 “店长在吗?”沈澜沧把罗谣挡在身后问道。 “不好意思,店长今天休息,您有什么需求请和我说,我一定如实转达。实在抱歉!” “不用你转达了,我会去网上投诉。希望到时候你们能给出合理的解决方法。”没等对方说话,沈澜沧拉着罗谣走了出去。她们走远后,还听到两位员工的声音:“实在抱歉!” 罗谣的气还没消,她要去追那个变态,教训他一顿,然而对方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街上人很少,颇为冷清。 “那些店员除了道歉什么也不会。”罗谣骂道。 “毕竟他们只是店员,只希望息事宁人。” “下次再看见他,我非得让他尝尝老子的拳头!”罗谣撸起袖子叉着腰。她的焦糖色衬衫上还残留着一块雨,像被打湿的红色砖墙。 “你刚才为什么拦着我,他明显就在强词夺理!”罗谣还在气头上,大声埋怨沈澜沧。 “你动手就会理亏,没人看到他骚扰我,他们只会看到是你打了他。”沈澜沧出奇地冷静。她的态度让罗谣更气恼,她丢下沈澜沧大踏步地向前走,沈澜沧赶了上去,勾住她的肩膀。 “别生气了。” 罗谣不理她,但放慢了脚步。 “请你吃饭。” “又来这套?” “你就说吃不吃?” “……吃。” 沈澜沧笑了。 商店街的棚顶洒下蓝色光影,雨停了,她们没再看到拿着伞的人,几个老太太推着婴儿车,里面躺着黑色小狗。 罗谣平复了心情,但依然怏怏不快。沈澜沧揽着她,她们靠得如此之近,罗谣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谢谢。”沈澜沧轻轻说。 罗谣没有说话,她侧过头看她,觉得自己要哭了。沈澜沧捏了捏她的肩膀,她转过头粗暴地把眼泪擦掉,说:“你铭记我的大恩大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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