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南枝用力抹了一把脸,将汹涌的眼泪擦干净。 在女儿命悬一线时,南振华夫妻两个的怨气重到了极点。若是在花朝的年代里,他们距离成为厉鬼只有一线之隔,而在这里,他们也不过是拥有了留在人世间更多的时间而已。 更别说他们原本就是善良的人,在见到孟家墨和周雅仪后,怨气肉眼可见的淡了下去。 他们看着孟南枝又一次有了家人,在亲生父母的照顾下逐渐恢复。 他们确信孟家墨夫妻都是好人,因为他们帮孟南枝找证据打官司,不仅给他们夫妻讨回公道,还让这个造孽的企业关门大吉,领导层牢底坐穿。 这都是要足够的金钱和时间才能做到的,是他们这对普通夫妻给不了孟南枝的。 他们还见到了孟朝,他们的亲生女儿。 “也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啊,可惜我们没时间相处了。”南振华叹了口气。 他们能感觉到,时间已经快到了。 离开的那天,正好是孟南枝出院的日子,天气很好,阳光落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照的孟南枝气色都好了点。 “原来爸妈知道……知道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了。”孟南枝喃喃自语。 她对孟朝的宽容,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她清楚孟朝也是受害者,她拥有了养父母前十八年的爱,而孟朝却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没见过。 可现在,她却没有半点放松,反而心头有块石头一样,沉甸甸的,叫人喘不过气,脊梁都要被压弯。 爱是温暖的,可以支撑人走过困境,也可以沉重到让人喘不过气。 “我的乖宝贝。” 朱伊人和南振华在南枝上车前,一左一右抱住了她。 一阵风吹来,她上车的动作停顿了下,有些茫然地左右看去,也不知在看什么。 朱伊人用自己逐渐变透明的嘴唇贴在女儿的面颊上,魂体在暖阳下逐渐消散。 他们的怨气早已被消磨干净,因为南枝成了孟南枝,她还有亲生父母,还有大把时光。 他们最后留下的话是:“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永远。 死亡也无法使他们的爱停歇。
第20章 重男,轻女 孟南枝眼前的画面,在父母的灵魂彻底消散之后便结束了。 没有人在目睹了这样的场景之后,还能保持情绪稳定,孟南枝更是如此,因此本想早点回去帮蒋青青解决问题的她,只能在这里再留一晚。 这晚上花朝突然开窍了,没再问能不能行不行这样的问题,直接洗了澡往床上一钻,强行和孟南枝一起贴贴。 摆件被毁掉还是有用的,虽然孟南枝并没有感觉到太多,但在花朝感觉到,她的体温明显比之前上涨了些,起码拉手的时候不再会让人感到冰冷刺痛了。 黑暗里,孟南枝始终睁着双眼望向天花板,她根本没办法合眼,只要一闭眼,父母的音容笑貌就会出现在眼前,她无法静下心来,更别提入睡了。 她明白花朝是为了她好,也是听到她的祭拜时的那个问题,才会想着要让她最后见父母一次,她很感激。 可最初的遗憾被填补之后,恐慌和沉重的压力一起落到她的肩膀胸口上,让她喘不过气。 孟南枝从来不是一个缺爱的人,她是在爱的包裹下长大的。 如果养父母没有那么爱她,她不会在失去双亲后痛不欲生,咬紧了牙也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如果蒋青青和辛月吟没有对她掏心掏肺悉心陪伴,她不会每一次重生都想方设法要救她们逃出火坑,将她们的未来和性命都揽到自己的肩膀上。 如果亲生父母没有努力弥补她,帮她打官司讨公道,她不会每一次轮回,都选择死在二十五岁。 死在孟家墨和朱伊人的死亡后。 失去了所有亲人的人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枝枝姐姐,死亡很疼吗?”花朝忽然开口问。 她察觉到孟南枝在黑暗中的无法入睡,侧过身去朝她靠近,几乎将头枕在对方的肩膀上。 “很疼。”孟南枝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哽咽难听,“因为极少有死法,能够让你毫无痛苦的立刻断气,在死亡彻底来临前的那段时间,是非常疼的。” 孟南枝重生了多少次就试了多少种死法,如今谈论起自己的死亡来,她已经麻木到没有任何反应了。 “我选择过跳楼,有一次从高楼上一跃而下时,位置没选好,中间被垫了一下,没能当场死亡。又被好心人打电话送去了医院,在救护车来的路上,我把舌头咬断,堵住了气管才死的。” “下一次我就换了个位置,结果跳楼时却意外砸到了无辜路人,我是死的痛快了,也把别人害死了。”孟南枝顿了一下又补充说道,“就是上一次想救我的那个好心人。” 再然后,孟南枝就只选择安静的死法,或许会拉长自己的痛苦,但起码不会再牵连无辜的人了。 一贯很会哄人调节气氛的花朝,这一刻只是张了张嘴,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太苍白了,真的太苍白了,安慰在此情此景下是多么的无力,对于孟南枝来说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孟南枝越是说的淡定平静,在听者的耳朵里就越是波涛汹涌。 痛苦到极点是无声的。 “你一个人在这里,会想家吗?”孟南枝忽然问。 “不想,因为我早就已经没有家了,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我已经上千年没见过我的爹娘了。”花朝甚至已经很久没再想起过他们。 最开始被迫一个人修炼时,花朝走了许多弯路,难免磕磕碰碰,再加上她被父母娇惯着长大难免有脾气,还会和人起冲突。 孤单的时候,碰壁的时候,以及打不过别人的时候,花朝都很想爹娘。但等到后头她修为见涨,武力值越来越高,她就很少想起父母了。 想再多也只是徒增难过,什么都改变不了,又是何必呢? 一千年的时光,即便是在修真者的世界里,也足以改变很多了。 “后来想想父母已经为我付出很多了,飞升是每一个修真者的毕生追求,他们早已到了那个境界,却还为我停下了脚步。”花朝难得有忧伤惆怅的时候,狠狠叹了口气,“是我太没用了,也怪不得爹娘。” “那你……” 孟南枝从来不会安慰人,她拧紧了眉毛,想要换个话题,“那你今年多大了?” “嗯……”花朝认真算了起来。 活得太久,时光只是一串数字,哪有人活了上千年还算自己岁数的? “只算个大概就好了,差不多一千八百岁吧。” 孟南枝心头有了种很微妙的感觉,“所以你一直管我叫姐姐,是顺着孟朝称呼的吗?” “嘘。”花朝伸出手指竖在自己的唇缝中,“不要再细究了,深究下去就有些不礼貌了,好姐姐。” “好姐姐”三个字落在孟南枝的耳朵里,像是带了钩子,七拐八绕的,硬生生听出些别的意味来。 “我好困了枝枝姐姐,咱们还是睡觉吧。”花朝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天道问的时候,她可以无所顾忌说她就是脸皮厚。但同样的问题从孟南枝嘴里说出来,她就有点不知所措了。 甚至还有起码几百年未曾感受过的羞涩之情。 “嗯,睡觉吧。”孟南枝说着合上了眼睛。 刚刚让她无法闭眼的画面,在和花朝聊了会儿天之后已经淡去,睡意也逐渐袭来。 花朝这个姑娘,有种让人安心的本事,在她身边会不自觉放松下来。 快睡觉是花朝提出的,但她实际上并没有睡着,正在脑子里翻看小说中关于蒋青青的部分。 武永县并不是什么大县城,大部分人的生活还在小康之外,但还过得去,比如南枝和辛月吟的家。而蒋青青家,就属于条件比较差的那一部分。 花朝不喜欢以外在条件来评价她人,但以她一千八百年的见闻来看,的确是越贫穷的人家越看重男丁。 有些夸张的地方,甚至认为生女儿就是断了香火,哪怕抱也要抱一个男孩来养,好像男人天生多了那么一个玩意儿,就有了什么了不得的长处。 花朝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得知这种情况时的震惊,那是她第一次觉得,人这种东西好像也没那么好玩。 蒋青青家的重男轻女,从两个孩子的名字都能看出来:姐姐叫青青,因为她出生的时候很轻,老人说轻轻这个名字福薄,于是起了谐音叫青青。 而她的弟弟,叫蒋传宗。 她和弟弟的生日都在五月,只差了几天,在弟弟出生之前她没有生日过,在弟弟出生后,她和弟弟的生日合并在一起过。 蒋父蒋母为了生计,曾一度在外务工,那时他们会带在身边的孩子只有弟弟。 上学时,蒋青青成绩处于中下,小学时被教练看中,走了田径这条路。 那个时候的蒋青青什么都不明白,她喜欢跑步,但更害怕要远离父母奶奶和好朋友。那时的蒋父蒋母苦口婆心,千劝万劝都没让孩子松口后,开始卖惨,并且将南枝变成了她的对照组。 “不是爸妈一定要你去,这不是教练说你有天赋吗?” “再者说家里什么条件你不也知道吗?你和传宗都要上学,爸妈根本供不起了!” “还不是你自己不争气,你要是像南枝一样学习好,我们还能让你去学体育吗?这不都是你的问题吗?” “你还天天和人家南枝玩,人家什么成绩你什么成绩?人家真把你当朋友吗?” 花朝看到这里的时候,简直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离谱的家长,才会对自己的孩子又是卖惨又是打压,甚至还对小孩子用上了挑拨离间? 他们扯南枝出来的原因很简单:蒋青青不肯去训练的一大原因就是不想和朋友分开,辛月吟这时候像个皮猴子一样,南枝却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用她来拉仇恨再合适不过了。 老实说花朝一路看下来,没觉得蒋父蒋母是什么有脑子的人,但他们那为数不多的心机,居然全用在还在读小学的女儿身上了。 这次事件的结局,是蒋青青哭着大喊:“南枝才不是这样的呢!”随后被怒极了的父母打了一耳光,最终不顾她的意愿被送走了。 长大后的蒋青青回忆起这一段经历来,已经没了儿时的难过和悲痛,只是一句淡淡的:“那会儿我还真以为家里没钱了才送我走,后来才发现,他们只是不愿意给我花钱。” 她小时候成绩是不怎么样,但蒋传宗同样成绩平平,蒋父蒋母却会花大价钱送他去补习,而不是让他另谋出路。 对此父母还振振有词地解释:“传宗是男孩子,他不一样的,不上大学怎么行呢?” 如今的时间线,正是蒋青青的弟弟读高三的时候,他上着昂贵的补习班,却一点正事都不干。不仅没有好好学习,早恋逃课打架全占了,还为了争风吃醋把人脑袋开了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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