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怿不由多看了两眼阮舒月,在客栈住着的那段时间,阮舒月几乎从不提要求,她都没有发现,这位阮大小姐竟如此讲究。 阮家?似乎京都城中并没有姓阮的世家门户,只不知这个阮又是出自哪里。 “当真好吃。”元怿由衷夸赞,对上阮舒月投过来的目光,她本想出口的试探询问,就这样压在喉咙口,最后也只同样对她笑了笑。 这样的姑娘,还是希望她一直快乐无忧下去吧。
第32章 心悦 漠城一去月余, 从关州口赶回到安州,已是蝉鸣夏季。 关州口顾名思义,是黎朝出关之境, 关州那头便是突厥蛮般等所在的荒北之地。漠城此去探访只因元怿当日一个猜想, 这猜想亦是她在天凉观修行时偶然想到的重重联系。昔年他们捉那炼人的陈天师,她在被蒙着眼睛押送时,经过一条长长的通路, 在那里她闻到了一股类似于蜡油混合着药材的味道, 后来时间长了她也渐渐忘记,直到那日皇帝暗卫前来追杀他们, 几次近身搏斗, 她再一次闻到了那个味道,那个在暗黑潮湿通道中的味道。 陈天师一案审理的时间颇长,最后虽被判凌迟, 却没等到行刑,他便在牢中自尽。天下人只以为他怕受剐刑之苦,但其中内情元怿多少还是有所耳闻的。那陈天师是先自尽后被判的凌迟, 这凌迟之刑说到底不过是为着堵住悠悠之口的交代。陈天师到底是否真的是自尽而亡她不得而知,不过这事之前她曾被她爹叫去问话, 问的依旧是那日详细情形。江王的书房除了他们兄妹三人任何人不得随意靠近,那日她去时周围并没有把守的明卫, 故而她才在进去的时候,无意听到她爹的心腹门客说什么晚了一步, 丹房被毁信件是从突厥那方发出之类的话。 汉王的为人她清楚, 就算再争权谋势, 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和手下兵士的性命开玩笑。说他贪污军饷别说自己, 满朝文武怕是连郎延拓都不信。军饷的亏空定是有人提前做下的, 当年她心里其实怀疑过她四叔,如今想来泰王虽贪财却胆小,若真和突厥勾结怕是不敢的,何况郎延拓将他杀了时,也没有提到过军饷案。蛛丝马迹虽不明显,但桩桩件件,都没办法不让她和如今唯一的利益既得者联系到一起。如果军饷亏空真是他做的,那突厥的信又是给谁的?如果陈天师一直是鲁王的人……元怿越想越心惊,这事需要调查清楚,卖国之贼若是天下之主,黎朝岂不危矣。 元怿虽让漠城前往打探,但这事实在太大,她并不抱师父可以从突厥处带来什么有用消息的希望,只让他注意安全,找些蛛丝马迹即可。然而漠城虽没找到她想知道的真相,却带回来另一个重要的消息。突厥可汗上月过世,眼下突厥王子木托耶和可汗的弟弟亲王罗颉正争夺可汗之位,权力更替宗室相残本不是什么稀奇事,而此事最蹊跷的却是,关州守军忽然对突厥发起进攻,而进攻之地正是木托耶王子所在的鲁那都。此种时候,黎朝这一举动实在太耐人寻味,罗颉自然不会出手相助,如今木托耶被围困鲁那都已月余之久,别说可汗之位,能否有命逃出生天都是个问题。 “我走时,木托耶已被围困多时,想来败局已定。”清泉山岩石洞,漠城和元怿相对坐于洞中。漠城不方便进欢喜镇,便和元怿传信于清泉山中相见。 “木托耶少年英勇但胆气过人谋略不足,来日历练一番未必不能成事,罗颉心思缜密老谋深算,无论哪个人坐上可汗之位对我黎朝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只是现下来看,木托耶毕竟年轻,趁着他羽翼未丰之时一举铲除亦或定下君子协定共安太平都可,绝对比让罗颉当上可汗后受他掣肘要强。” 漠城不懂这些,听她分析完,思索着道:“你怀疑,郎延拓帮助罗颉的目的不纯?” 元怿微微眯起眼,“或许,他是不得不帮。”如果她怀疑的事情是真的,那郎延拓的合谋对象,应该不会是在他眼里乳臭未干的木托耶。而如今种种更能表明,郎延拓和罗颉之间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师父,你打探到是否只有关州守军前往,末州可有动静?” “末州无任何异动,起码我没收到消息。” 末州紧邻关州口,如关州有异动,末州没道理不出兵警戒,除非…… “我昨日问过陶依,六叔给她在末州留了人手。” “你是怀疑,末州此时不在郎延拓手中?” “那倒不可能,黎朝境内皆皇土,末州又没人起兵造反。我想,郎延拓应是不信任末州守将军士,故而不敢擅动。” 漠城点点头,等待元怿接下来的话。 “师父,我们得去一趟末州。” “你要和我一起吗?” “是。”关州战事起,郎延拓就算想要动作,应也顾及不过来,现下便是个好时机。 “什么时候动身?” “越快越好,不过我先要和陶依她们道别,师父你先去安州,我们到时汇合。” 和漠城分别后,元怿回到欢喜客栈,却见店门虚掩着,内中不时传来高声说话之音,似乎在争论着什么。她推开门进去,却见客栈众人都聚在大堂,不仅如此,连阮舒月也在其中。 元怿尽量放轻声音不想引起她们注意,奈何从刚才起,大小姐就在找她,故而这面她刚刚露头,那面阮舒月的眼神就盯了过来。 “元姐姐你回来了,张记的钱送去了吧?”陶依出言,元怿顺势接过话,“嗯哦,送去了。” 除了阮舒月,在场其他人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事实上,俞菱初和王琦双双负伤那段时间,陶依便和客栈几人表明元七娘是她亲姐姐,故而众人对她们的亲近再并未有什么其它想法。 元怿到时仔细听罢才知道还是李屠户那事,果不出所料,这才接回去几天便动手打了媳妇,欢喜客栈的人赶到时,是将李孙氏从上吊绳子上救下来的。此时人正在楼上休息,元怿本以为这孙娘子该是奄奄一息,结果待他们上到三楼却发现人竟好端端的下了地,除了脸青肿的吓人些,看着倒不像个重伤之人。阮舒月一进去,孙娘子立时给人跪下磕头,口中千恩万谢不尽。元怿在边上听着才明白,今日种种,原都是这位大小姐想的计策,若李屠户老实本分便罢,只要他敢再喝酒动手,这事定会闹到覆水难收的地步。届时升堂和离也是给众人一个警示,夫妻礼敬是相互的,不然真以为以夫为天就什么恶事都能做下,平白糟蹋女子的一生。 元怿心里不由暗笑同时又颇为赞许,虽然办法不磊落,但对待如此小人,确实没必要行君子之道。且她听阮舒月讲的那番道理,观其行的仗义之事,却比不少京都城中的高门贵女更有胆识道义。 时至晌午,洪三娘自要留阮舒月用饭。等一行人陆续忙活起来后,房间一时走的只剩她和元怿两人。 元怿也想走,但就这样将阮舒月扔在这里她又觉得有失礼数,正犹豫不知该如何开口时,对方却突然问向她,“你似乎,很喜欢小陆?” “嗯?”这已经是她第二次询问了。 “看得出来,他也很喜欢你,瞧着倒真像是一对亲姐弟。”大小姐自顾说着,元怿不明白她要表达什么,只能闷声不作答。 “我不是让你得空就来家里寻我吗,最近荷花开的好,想着你能来看看的。” 那日她们从阮府离开后,阮舒月是说过这话,但她当时只当作寻常寒暄客套,毕竟洪三娘都没去,何况自己这种身份,还是少往衙门口前凑为好。 “店里事情忙,没得空。” “你倒是在这做的认真,快赶上真伙计了。”两人现下相对而坐,阮舒月忽然托腮望过来,“七娘,我这里有份差事需要人,你能来帮帮我吗?” 话锋转的太快,大小姐突然的温柔请求让一时不适的元怿差点点了头,好在理智还在,话在舌头上转个圈,人也同她拉开些距离。“我在店里做工只是帮帮忙,而且我在欢喜镇待不多久。” “你要走?” “嗯,总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的。” “为什么不能!”大小姐蹭下直起身子,“我也同父亲去过些地方,哥哥在外游学回来后亦说过,黎朝境内像欢喜镇这样山清水秀气候宜人的镇子实属难找。”她说的急,眉头紧蹙起,眼睛都跟着微微瞪圆,像是生怕元怿不信般,又跟道:“连我父亲都说欢喜镇是他待过的地方中最适宜民生的镇子。”大小姐说到这顿住,将后半句“他都想在这里养老”的话咽了回去,不能显得她爹太没有上进心。 元怿见她这般模样,不由笑了笑,这位大小姐这般瞧着还有几分可爱。“我知道,欢喜镇很不错。” “那你为何还走?” “我有些事情要处理,无法久留。” 人家说的道理坚决,阮舒月挺直的身子软下两分,“那,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元怿微低下头,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阮舒月见状不由更泄气,“你都不问问我,是想请你做什么差事吗?” 被蛇咬的时候都没这么丧气,成亲当天新郎官在喜堂上当着她的面吐血倒地都面不改色的阮大小姐,何曾有过这般弱弱的时候?元怿看得心中一软,连带着语气也柔和下来。 “什么差事?” “你身手这样好,我想引荐你去做女捕头,正好衙门缺人,我看你比付全强。” 元怿一愣,他们自小就清楚自己日后即使不承袭爵位裂土封王,也当是高官显赫富贵一方的,小世子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这么诚意满满的,让她去县衙里当个捕头。 “我是女子。”实在不知该如何拒绝回答,元怿此时只能庆幸,自己现在是女子打扮。 “女子又如何?前朝又不是没有女官。”大小姐不满嘀咕,元怿却听进了心里,她们先祖开国后便废除了女子可致仕的条令以及严令禁止宦官干政。虽然她不觉得前朝亡国和女官有什么关系,明明是从前朝中叶起,代代皇帝沉迷酒色丹药,加上宦官干政藩镇又拥兵自重,才导致最终亡国的。如同她的先祖,不就是藩镇割据才有机会养兵持重,最后才一举夺得这天下。 “阮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元某真心感激。只是我家人几乎都已亡故,而家中需处理的事又颇多,实在无暇顾及其它。况且领上衙门的俸禄便不好随意行走,实在多有不便。” 阮舒月见她说的真挚自己也不好再强求,听她提起家人便想到那日的香囊,装作不经意的打量对面人一番,见她身上干干净净连个配饰也无,心下当即便有些不是滋味。“那日我走时送你的小盒子,你打开看了没有?” 元怿听她提起小盒子,猜到她在意的是什么。“看了。”说着,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小荷包,“荷包绣的……”看着上面整整齐齐下面却略显凌乱的针脚,元怿顿了顿,认真道:“还不错。”
118 首页 上一页 27 28 29 30 31 3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