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这时他都会挨上一脚,但今日他没有,他睁开眼,季般般穿的单薄,一件淡色长袍连图腾都没有,季般般缓缓走近。 李忠打量她一番,当他的目光落在季般般头上的发冠上时,他笑了,那发冠雕刻的是龙腾。 小旗擦了擦凳子,季般般坐了下来,李忠始终盯着她的发冠面露笑意,“如今该称陛下了。” 季般般理会这句话,她冷声说:“说说吧,什么时候开始的。” “您留着不杀我,就是为了问这一句话,若是咱家说了,您受的住吗?”李忠冷哼一声,坐在角落一动不动,寒风灌进来的时候,他抓了一把草往身上盖。 季般般说:“师父安排你到东厂,在常真身侧埋着,常真死的时候你便知道是我杀的,季锦十吃的糖,祖医师验的时候,你帮我做了调换,若是我猜的不错,崔以朗当年故意将药喂给周锑也是他安排的。” 她没有过问崔以朗,但是这些事情联想起来的时候,她明白为何崔寄成像只疯狗一样掘了纪恒家冢,崔寄成见过崔以朗,崔以朗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李忠说:“从你五岁到纪家,纪大人便开始布所有人,他有耐力养每一颗棋子,我不是棋子,我是替你弑君的刀。” 季般般不能亲手杀了季锦十,哪怕是季锦十再大逆不道也不能让她动手,他要季般般做皇帝,干干净净的做皇帝。 李忠的确不是棋子,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没有用上过他,纪恒知道她杀了常真,但纪恒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李忠的存在,李忠在宫里即使与崔以朗走的近,也是立着一条东厂孤立无援的幌子。 “你不怕死吗?”季般般反问,每一个为她铺路的人都是拿命在搏。 李忠说:“您说暗夜阁的人怕死吗?我是从暗夜阁出来的,入宫做太监的不止我一个,但却只有我一人活了下来。” 若不是纪恒将李忠从奴隶场救了出来,李忠也不会活下来,暗夜阁众多死士都是这般,承了纪恒恩,但是他们哪知,为了这段恩,纪恒需要屠尽他们血亲,让其无牵无挂。 李忠如果不顺势做了这个局,季般般也没办法这么顺利,他一步步引导季锦十做错误的决定,将他营造成昏君的模样就是为了季般般,纪恒说过,若是季般般有了牵挂,那他可做任何决定。 纪恒即使不在了,也早已算到之后李忠会被提到做掌印。 李忠杀南璟王,除了为了斩断季锦十最后的救命草,还是为了逼迫封鹿栩造反,而中间他杀封沛琛嫁祸顾司宜,也是为了让季般般能了无牵挂做身后事。 但是季般般和他们并不一样,季般般像纪恒,仅仅是谋略识人相似,她比纪恒有心。 季般般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她没有转头看李忠,她将火折子扔进谷草中,李忠笑出了声,而那一声笑中夹着哭腔,纪恒拿的住人心,这点她没有纪恒做的好。 李忠跪地高声呼喊:“大人,奴才承您所愿做好了这把刀。”大火越燃越烈,季般般在踏出诏狱的时候终于听见一声惨叫。有人甘做刀为人披荆斩棘,有人甘做石子为人铺路筑墙,他们并非是愚昧不堪,他们知千里冰山无绿意仍要奋力攀爬,是因从未有人指引过身后梅香四溢。 顾司宜抱着她的龙袍一直等在外面,她见季般般出来,赶忙将人拢在怀里。 朱门风雪夜过,天边渐亮,今日景听尘大胜而归,新君即位,季般般身后的火光照亮了顾司宜的脸。 她帮顾司宜系紧了披风,“天这么冷,怎么在这里等。”她责怪中带着宠溺,即使心里五味杂陈她也不想被顾司宜看出来。 “走吧,时辰快到了。”顾司宜帮她穿好龙袍,当衣服穿上时,顾司宜往后退了一步,往年不曾觉得这明黄色如此摄人。 季般般拉着她往大殿而去,崔寄成死后,昭邱的残军不堪一击,乔肃捎信给季般般以身份威胁,却被暗夜阁的杀了,纪恒要她光复前朝,但她如今是姓季。 她也是大北的公主,阮望秋最终和自己说的那样第一个站出来推举季般般为帝王,季般般是女子,但是也是唯一的季姓人,封鹿栩去了浔安,临走时,他说他想去解一支签,顾司宜这时候才想起多年前她和封鹿栩在浔安行宫的后山上抽过一支签。 在季锦十死后的一个月,大长公主殁了,听寺庙的主持说她走的很安详,处理完了这些事,登基大典推到了除夕这日,司天监说是个好日子,事实证明的确是,一夜的风雪在太阳升起时无影无踪。 季般般说过会给南璟一个公道,而今日这个公道她给了,她留着李忠的性命不仅仅是为了问话。孙时鲤的婚事也因季锦十的死而取消,新皇定了新国策,太史院的编撰婚事不得由指婚而定,原因是太史院责任重大,怕因家眷泄露史册,话比较荒唐,实则这也是季般般在补当初的冲动。 “陛下,官人,有位医师喝了酒在宫门口嚷着要见您二位。”小太监踩过积雪步子走的慢。 季般般看着顾司宜说:“你这位师傅还真是能喝啊。” 顾司宜笑笑,印象中祖叙言一直都是这样,祖叙言貌似像是算准了日子来的关卫,她来了,那现在云乘也有救了,顾司宜之前派人到泗州找过祖叙言,但一直都未曾找到,祖叙言行踪不定,顾司宜早应该习惯。 这几月顾司宜和季般般一起理清了承德年间所有的事情,封意晚随队伍回了南璟,季般般给了她太妃的封号,因为她要生下季锦十留下的这个孩子。 当第一抹太阳升起的时候,景听尘也到了城门口,除夕的关卫是溢在雾气中的红色,景听尘让军队驻扎在了邕城,她不喜浩浩荡荡的入城,被人注视她也不太适应。 她换了便服牵着马入城,她闻到街边传来的香味,目光锁在了招牌上,她指了一下,看着旁侧的景白烯问:“吃不吃包子?” “不吃。”景白烯都未正眼看一下,大宝说:“大帅,眼看着入宫了,陛下今夜还设宴,你还吃什么包子。”军营的日子是挺苦,景听尘看到包子都能两眼放光。 在大宝说话的时候,景听尘已经闪到了小摊,她递过去一块碎银,“五个包子。” 大宝咽了口水,“公子,咱们今日吃了吗?”景听尘说出五个的时候,他都怀疑起今日是不是急着赶路没有吃饭。 景白烯冷声说:“她能吃。”军营这几月景听尘饭量减小了,那是因为多的粮食她都想省下来。 小贩很快装好了,“给客官,五个包子,这是找您的钱。” 景听尘接过,将几个铜板捏在手心,她将铜板装进荷包的时候,一道影窜了过来,一把抢了她手里的包子,景听尘的铜板掉落一地。 她转头刚想发火,“谁胆子这么大,从我手上抢吃的!”当她看到一个破烂衣裳的乞丐背对着她狼吞虎咽,那乞丐听到她的声音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拔腿就跑。 景听尘皱着眉头看那乞丐走远,她观察到乞丐的左腿瘸了,景听尘的火气消了,大宝已经帮她捡起了铜板好好的装在荷包里。 “大帅,给,一个没少。”大宝递给她,还自己重新掏钱又问老板要了五个包子。 乞丐消失在了人群里,景听尘这时回过神,大宝叹息说:“真是可怜。” 那人蓬头垢面根本没有看清样貌,即使身穿七八件破衣裳也抵不了关卫的严寒。 景白烯这时问:“听尘,你准备什么时候走?”他知道景听尘要去泗州找一个人。 “明日就走。”景听尘接过小贩又递来的包子,小贩说:“贵人拿好了,这乞丐近来在我们这儿地带晃悠,眼神不好,经常抢人包子吃被打断了腿,后来人发现是女子就没下重手,这次可拿稳了啊。” 景听尘又往乞丐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下,然后将自己的荷包一并给了小贩,“往后她路过,你便给个包子,若银子不够了,我定期差人给你送银子。” 小贩上下打量景听尘一番然后才伸手去接,一般给碎银的客人,又是除夕都不会让他找钱,景听尘穿的体面但刚刚去捡铜板的举动并不像贵胄。 不过他按照景听尘给的钱送包子就是,小贩没怎么多问应声,夸赞道:“贵人还真是好心呐。” 景听尘临走时又往身后看了一眼,那乞丐应该早已走远,她心里一阵阵难受,大宝催促下景听尘咬了一口包子,跟着他们继续往皇宫的方向去,这包子没有想象的好吃。 远处乞丐探出头,她紧紧攥着手里的包子一口一口的往肚子里送,不是泪水糊了眼让她看不清前面的人,阿拉真贴着墙角想哭,但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被铁德鲁带走后她被下了软骨散,她使不出武功,多少日日夜夜的折磨,孩子没了,铁德鲁带着她来到泗州边上与硕和东部汇合,可汗因儿子的死痛不欲生,废了她的嗓子,这双眼本也该废了,但她没想到铁德鲁救了她,让她逃出了营地。 丢了武功她是废人,她被人牙子抓去做了修官道的奴隶,她提不了水桶运不动石头被赶了出来。 她听说祖叙言去了浔安治疗瘟疫,她又跟着乞丐的队伍一路到浔安,只有跟着乞丐这一路才能安全,泗州到浔安若遇土匪她束手无措。 但她终究晚了一步,她到浔安的时候顾司宜都回了关卫,延城恢复了一片安宁。 阿拉真想过放弃一了百了,偏偏又是乞丐将她救下,她随着他们又一路到了关卫,她看不清路,大家便搀着她,日复一日她不知道自己何时会瞎彻底看不见,她不知自己能不能熬过今年的寒冬。 看着身边一个个死去,她身上的七件衣裳,已经死了六个人了。阿拉真靠着墙蹲了下来,她没敢多吃,将剩下的揣到怀里,往破庙里而去,庙中还剩了个孩子在等她。 朝堂众臣垂首,似是能听到旁侧人的呼吸声,当小太监一声高呼,众人更是心提到嗓子上,没人敢往后侧头看一下。 太阳正好从殿外爬了进来,季般般带着顾司宜上殿,两道影子出现在殿门口,当她走到龙椅的台阶下时。 众臣跪地高呼行礼,而他们的目光抬起时却落在了顾司宜的身上,季般般一身龙袍如撼天麒麟,举手投足皆是在流露浑然天成的帝王气息。 像是许久没见过这般震慑天人的帝王相,她是摄政王的时候没有龙袍加身已让朝臣敬畏。 众臣疑惑之际,季般般低身替顾司宜顺好裙摆,将她扶上高殿,众臣诧异,季般般说:“中丞官人天资聪慧,治理瘟疫深得民心,温文表德,封天后之称,其特权督促天子。”季般般话落看向顾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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