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沈月章额上冒了一层细汗,却觉得车内空调的风吹的她有点凉, 她忍不住转过身, 往柳云怀里钻了钻。 柳云身上有股很好闻的洗衣液的味道,和沐浴露的淡淡香气掺和在一起, 比精心调制的香水还要好闻。 沈月章在她怀里深吸了口气,满足又安心的哼咛一声, 将自己蜷至一团,闷声闷气的。 “抱抱。” 娇软的热气冲了满怀, 柳云心中一动,低垂的眉睫掩去了眸中情绪,清瘦的指尖在空中略有犹豫,而后轻柔的落在她的额发。 今日儿童节,别人家的家长都陪着参加了表演,沈叔叔忙,没来参加。 之前她们年级的家长会,沈叔叔就只叫了秘书来参加,沈月章本来就不高兴了好几天。 念及此,柳云单薄的肩膀稍稍垂下去些,手臂搭在柳云后腰,无声收的更紧。 恹恹的沈月章像是病弱的小猫儿,柳云不懂如何安慰,琥珀一样的眸子里闪过挣扎,片刻后,方别扭的开口。 “你...你今天的作业,我帮你写。” 闪躲的目光避开沈月章看来的视线,柳云耳尖发烫的抿了抿唇。 “你...”别不高兴了。 话音未落,沈月章已经哼哼唧唧攀着自己的脖颈,把她挂在了自己身前。 沈月章总是能弄出来一些奇奇怪怪、不知道怎么能弄出来的声音,又黏糊又软声软气地,把人心脏都哼唧软了一片。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 暑假,沈家老宅的后山。 沈老爷子和李爷爷正在湖边钓鱼,两个老爷子一人一杆一桶,商量着后天梁悦集团的董事大会。 李家老爷子年轻时候风流,私生子不在少数,如今最打眼的便是老六李赫荣和老九李赫宁。 这两人初露锋芒,在公司里争得不相上下,后天的董事大会涉及两人在公司的职务安排,但李老爷子神色淡然随意,对于自己的儿子在私下争得头破血流这件事,并不十分放在心上。 两人闲时的姿态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两人的目光只放在不远处,蹲在湖边的两个小小团子身上。 沈月章正有模有样的拿着小铲子在湖边挖蚯蚓,一旁的李韵然离湖边远些,她自小怕水,连下雨都觉会觉得浑身难受。 “韵然还是一贯的稳重!”沈老爷子瞧着自家皮猴儿的一张小脸擦成了花猫脸,满脸的哭笑不得。 “我倒是希望她不要这么懂事!” “小小年纪的...”李老爷子喟叹一声,“你也知道,她是我老来女,不比外头那些,是从小养在身边的,我心里也是最疼她的,她越是这么懂事,我就越是心疼。” “千人千面嘛!” 沈老爷子回得敷衍。 自家有个上蹿下跳叫人头疼的,别人还在他跟前嫌弃自己孩子太乖巧稳重,这就是明晃晃的炫耀了! 见沈月章提着一小桶蚯蚓深一脚浅一脚的跑过来,沈老爷子立马揭开了这茬,对着蚯蚓桶就是一通猛夸。 沈月章被夸的欢喜,一抬头,就瞧见柳云在湖上的长廊上走着。 柳云已经初中毕业了,可还是穿着那身简单又干净的校服。 白生生的肌肤在灿白的日光下白的晃眼,棕褐色的发丝被染成了金色,她身上有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和稳重,又不同于李韵然的包容和柔软,柳云身上的那股气质更偏凌厉。 像是柄剑。 隔着老远,“柳云!” 她扯着嗓子挥着手,震得两位老爷子的耳膜都发麻,沈老爷子高高扬手,作势要打,见沈月章缩起肩膀,又失笑出声,又慢又轻的落在她脑袋上。 “没规矩,人家比你大,你该叫什么?” “知道了知道了!”沈月章不耐烦地从沈老爷子跟前跑开,拉起李韵然便径直向着那边的廊桥跑去。 沈月章跑到了柳云跟前,偏头看了眼这处,而后假模假样的躬身。 “云、姐、姐!” 柳云被叫的心中说不出的别扭,食指戳在沈月章额头,将她脏兮兮的脸推远了些。 “胡闹什么!” 说罢,她沉口气,一脸无奈地掏出一方手帕。 三人到了一处,柳云那周身剑光一敛,剑气顿时成花。 “这孩子...”李老爷子眸底闪过一丝极为晦暗的光芒,瞧着沈月章老老实实被擦脸擦手的模样,半开玩笑的说到,“还真是一物降一物,你们家这小魔王也算是找到克星了!” “乖乖喜欢她。”沈老爷子没觉出异样,“小姑娘嘛,就喜欢黏着比自己大一点的。” “黏着点好!”李老爷子长长叹了一声,“小时候就这样,长大了那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有这样的情分在,有个什么事儿也不至于没个人帮一把。要是我们家小十七也有这样的朋友,那以后...我也就放心了。” 沈老爷子如何还听不出这话的意思? 李家的家庭复杂,小十七那些个兄弟姐妹可没有手足的情分。 如今这小女儿得他欢心,可毕竟是老来得女,指不定哪一天就...他自然要给这心疼的小女儿谋划好后路的。 “你不是看好了裴家的小闺女?” 叫她们三个一起上学,本来就是为了给小十七找个臂膀,这样那两位就算日后争得头破血流,也不得不忌惮着小十七背后的沈家和裴家。 别的不说,以沈家在董事会的地位,加上沈家有沈老爷子坐镇,起码不会坐视自己心疼的小女儿被人压制不管。 沈老爷子却轻笑了一声,他一抬下巴,指着桥上玩闹开的三人,“我之前问过柳丫头,等她大学毕业,进我们公司上班好不好,你猜她说什么?” “她说,靠人人会跑,靠山山会倒,她除了她自己,谁也不能靠,谁也不敢靠,还说她自己毕业之后,会凭本事找工作,也会凭本事还清欠沈家的债。” “小孩子的说法,太单纯了些,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沈老爷子偏头看向李老爷子,“你指望我,我都不一定能活多久,我居大,劝你一句,要是不想让她掺和进你们李家的事,就早早把她摘出去,大不了给足了钱,早早表明要把她送国外,一辈子衣食无忧也就够了。” “你要是想让她在李家站稳脚跟,光是宠爱可不够,你明白的,怀璧其罪,到那时候,你给她的种种安排就成了压制她的钳制,就算人家不想动她,她手里这么多的东西,别人就不会眼红?该教的不教,回头吃了亏,怕是伤筋动骨都是轻的!” 大热的天,李老爷子愣是被他几几句话说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紧紧盯向李韵然的方向,确认她正生龙活虎地和沈月章她们说笑,心里的不安才稍稍减轻。 面前的水面骤起波澜,李老爷子一收鱼竿,是尾不小的鲤鱼。 是...要为她的长远做打算! * 沈月章从中考的考场出来时,连绵三天的小雨终于停了,她在考场门口张望了许久,都没看见熟悉的身影,满脸不快的上了前来接她的轿车。 家里很热闹,老父亲已经给她办好了毕业的派对,但沈月章甩上车门就上了二楼。 二楼是她和柳云的房间,两个房间一墙相隔,沈月章小时候还闹着要在两个房间之间打个门方便出入,被柳云拒绝之后,闹了好久才不了了之。 沈月章快步越过自己的房门,在柳云门前站定。 她知道柳云去兼职了,这会儿不在,便对着那紧闭的房门,骂骂咧咧又拳打脚踢的泄愤。 一旁的阿姨瞧见,当她不知道柳云不在,上前回道,“小姐,柳小姐高考之后就搬出去住了。” “...搬出去?”沈月章敲门的手顿住了,“你说她搬出去了?” “是啊,柳小姐说她成年了,不能再赖在咱们家,一毕业就带着行李离开了。” “小姐您...” 剩下的话没听见,沈月章飞快地转身回了房间,“砰”的摔上了房门。 窗外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雨势越来越急,如同少女那酸涩又晦暗不清的心事。 青涩的果子酸的厉害,一口咬下去,就好像这辈子都和晴天与甘甜无缘。 雨啊,就像是天塌了一样的下。 外头的昏暗浑浊了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楼下收拾残局的动静没了,又过了很久,沈清玦在下面叫了一声。 “姐,柳云姐来了!” 沈月章抽抽噎噎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她气冲冲就要冲下楼去质问柳云为何不告而别,指尖刚碰到门把手,听见柳云上楼的声音,手又缩了回去。 她抽抽嗒嗒的躲在门后,听见柳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跟阿姨说她忘了些东西在房间,这回是特意来取的,然后谢辞了阿姨帮忙的话,站在沈月章门口停住了脚步。 她或许是在目送阿姨下楼,但她只是特意来取她的东西这件事,让沈月章怒火中烧。 她大步流星地回到了床上,翻来覆去,越想越气,最后到底没忍住。 她一定要找柳云说个清楚! “咔嚓。” 房门大开,门外是浑身湿透的柳云。 她冻得发抖,楼道里的顶灯搭在她青白异常的面上,愈发显得惨然。 衣服头发都湿透了,这会儿还在不住的滴水,水滴落入地毯,发出沉闷又隐秘的水声。 沈月章瞳孔一缩,到嘴边的质问瞬间就打了磕绊。 “你...” “恭喜你啊,初中毕业了。” 柳云扯了扯嘴角,试图扯出一个笑,只是肌肉的颤抖让那本就冷然的笑容有些勉强,沈月章还堵着气,没回这话,只问她,“你不是来拿东西的,拿完了?” “嗯。” 这声“嗯”的鼻音听起来很重,听起来莫名有些憨憨的。 “这就走。” 沈月章眉心紧紧皱起来,“外面下着雨呢,你怎么不洗个澡?” 这话没什么逻辑,因为不管前面的借口是什么,沈月章都是想让她洗个热水澡而已。 但柳云拒绝了。 “不洗了。”柳云哆哆嗦嗦地把手揣进口袋里,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沈月章,“房间已经打扫好了,我这样进去,又要幸苦,幸苦阿姨,重新打扫一遍。” “那你感冒了怎么办?” 沈月章好像忘了自己是要问柳云什么,不由分说地把人拉进房间,推进浴室。 她刚哭了许久,声音还有些哑,低低沉沉的,装进人心脏里都泛着酥酥麻麻的痒。 “那你用我浴室洗,反正我房间都要打扫!” ...... 柳云出来时,穿的是沈月章那件浅粉色的浴袍。 她高中时猛长个子,沈月章这件浴袍穿在身上略显得局促。 沈月章缓过了那阵情绪,这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大脑空白一片地,就抱膝坐在沙发上看着她走近,然后柳云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块上了年头的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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