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说起来容易,天大地大,她忽然就连要离开的地方也没有。 南玥回不去了,重华宫也回不去了,偌大的盛京城,没有师泱,对于她而言,哪里都是陌生的。 说好了要离开,可她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到哪里去。 师泱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的脸庞,道:“你抬起头来。” 林叶轻怔,身体下意识颤了下,她紧攥着手心,没有动。 师泱的声音重新飘下来,在她头顶上,她再次开口:“林叶,我命令你抬起头来。” 林叶终于抬起头来看她,满心满眼,只有眼前这一个人。 师泱看着她的眼睛,问她:“我有没有对你说过,让你去寻找自己的人生?” 林叶不语,重新垂下长睫。 师泱盯着她:“回答我。” 林叶踌躇半晌,说:“有。” 师泱:“那你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林叶有些失措,“我,林叶不知道该去哪里?” 师泱听见她这句话,忽然心里升起宏哀的无奈,她从未了解过林叶,也从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可此时此刻,她却忽然明白过来,林叶失去的不是她,而是她自己。 师泱逼着她,说:“我不论你要去哪里,总之,我命令里,不允许出现在盛京城里。此生,也决不允许,再出现在我眼前。” 林叶顿住,倏地抬头看向她。 一旁钟怀则也皱着眉看向师泱,她不明白,她为何要在这个时候,说这样绝情伤人的话来。她明明知道,林叶心中最放不下的人就是她。 钟怀则上前,挡在林叶身前,看向师泱。 师泱身后卫若漓见状,不动声色抬眸瞥了她一眼。 钟怀则隐忍未语,只和林叶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师泱看出来钟怀则眼中对林叶的守护,她略过钟怀则,看向她身后的林叶,再次对她说:“你听懂了吗?我不要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了,你应该知道,我有阿漓,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在乎,也什么都不要。我也说过,我不再恨你,你心里也无需再有任何的自责,天大地大,你有手也有脚,还有一身的武艺,难道就无法生存于这个世间么?” 林叶抿住唇,久久未语。 她低下头去,看着地上灰黑的尘土,嘴角抿起苦涩的弧度,道:“那公主呢?失去卫若漓的时候,公主就能安然地存活在这个世间么?” 她拿自己来作比,以此证明自己心里那份深深的执念。 卫若漓朝前走了半步,伸手去拉师泱的手,师泱感受到她的存在,抬头说:“那不一样,林叶,因为我的心里,从来没有你过。” 一句话,在她们中间,划开了一道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是啊,这才是一切关系里最重要的那一条。 她的心里没有她,从头到尾,一丝一毫都没有过。 她说的那样干错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爱与不爱,是天差地别的距离。 她也忽然在这一瞬间明白,大概即便她死了,就死在师泱的眼前,她也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 残忍么,自然是残忍的。 可却是她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人要向前看,林叶。”师泱看着在她眼前低下头的人,又再次瞥向一旁的钟怀则,道,“你总是沉溺在了过去,沉溺在太遥远的从前,可余生才是真正属于你的,你不该为了早已逝去的执念,而去错过生命里的另一种存在。” 钟怀则感受到身后的人沉寂在这句话里,其实谁都能看穿,也明白这样的道理。 可这些道理,却只有师泱亲口告诉她,她才能幡然醒悟过来。 不是师泱不要她,而是师泱从头到尾,从来就不属于她。 师泱见她沉默,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攥了攥手心里的那只手,然后转身离开。 她牵着卫若漓往前走,却在迈出去两步时,身后突然传来那道声音:“我会离开盛京,永远不会出现在你的眼前。” 师泱停了停,终究是没有再说一句话,独留了她们两个人,只牵了牵身旁的阿漓,温声说:“阿漓,我们下山。” 卫若漓回握住她,应声说好。
第104章 林叶离开了盛京城, 从那晚之后,师泱就再也没有听到过她的任何消息,唯一相关的,是知道了钟怀则辞去京中所有职务, 追随林叶而去了。 从前不知, 钟怀则对林叶会有这份心思, 且掩藏得这样深。 师泱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她甚至于,不知道阿漓是否知道,但是却也从来没有问过。 她与林叶,彻底成了天河两边两个世界里的人。 天气渐暖, 转眼已经是三月份。 璇玑殿里的绿腊梅早已开了花, 师泱每日都细心呵护照料,满院都是那一小簇一小簇的绿色花骨朵儿, 枝枝丫丫挂满了整棵树。 红墙绿花, 是这个四四方方皇宫里最独特的存在。 师泱坐在廊庑下赏那绿色腊梅花, 整整坐了一个清晨。 天不亮阿漓就去上朝了, 她没了睡意, 索性在她离开之后,就爬了起来。 太阳渐渐升起来, 廊庑外的天空由灰色变成蓝色, 最后又变成青粉色、橙色, 金色的太阳光刺下来,整个大殿里的寒意全都没有了,烘上来一抹暖洋洋的热意。 坐得久了, 她回身去叫由春,可一转头, 才想起来,由春不在。 她最近总往太医院跑得很勤,想起阿漓感染风寒那日,由春在灯下偷偷亲近裴嫣的事情,师泱忽然勾了勾唇角。 日子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着,似乎也很好。 何谓岁月静好,其实大概就是这样吧,哪怕无人的宫殿里,只这样一个人坐着赏花,也不觉得孤单和无聊。 因为她总知道,再有一会,就会有一个人来陪她了。 微风细细吹过来,师泱趴在那曲杆上,闭了闭眼,双目轻阖,舒服地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许多张迷乱的大网,一个接一个地罩过来,她被绑缚地差点喘不过气来。 她其实没有睡得很沉,只轻轻地阖眼,但却确实是做了一个梦。 她像是只过了一个瞬间,可蓦地睁开眼睛时,看见阿漓站在她眼前,她才恍惚意识到,刚刚她睡了很久。 卫若漓弯腰俯下身看她,见她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子,脸上白皙一片,金色的光芒从头顶上廊庑照射下来,映出她漆黑的长睫毛下,盖住的细微乌青眼睑。 她伸手触了触,试图抹去那片乌沉,可最后只剩下眷恋,她柔声问:“怎么了,不舒服么?” 师泱爱赖床,所以每回清晨太阳不出来,她是决计不会起床的。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起得这样早。 连眼圈都有些发青。 师泱伸手去拉她的手,轻摇了下头,道:“没有。” 手指微凉,满是冷汗,卫若漓反手攥了一下,掏出怀里的帕子,然后抬手去替她擦额间的汗,轻声问:“我抱你回房,好么,外面风有点大。” 师泱牵唇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卫若漓托起她的背,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将人抱起来,回了房间。 其实不论如何,她都不得不承认。 师泱变了,她不再是从前那个满是棱角的师泱了。 她也说不清,对她的爱究竟有多深,只是不能够没有她,她想她时时刻刻就陪在她的身边,用膳时,睡觉时,批折子时,偶一回头时……她都不能没有她。 卫若漓抱她回了房间,将人放在床榻上 伸手去摸她额间的温度,师泱笑着将她的手拉下来,道:“怎么了,我没有不舒服,阿漓不要担心。” 卫若漓坐在床边,俯下身与她额头相抵,声音淡淡:“阿泱,你不要骗我,我能感受到你刚刚的不快乐。” 彼此十年相伴,她有这样的能力,能够在一瞬间感知到她的情绪。 师泱轻怔,随后伸手环住她的脖颈,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里,翁声说:“我也不知道,阿漓,”她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道,“我觉得自己太过患得患失,你这样轻易原谅我,会让我觉得,有一天,你会从我身旁消失。你不陪在我身边的时候,总觉得,这个世上,只有我一个人。” 卫若漓沉默住,感受到怀里的人微微发着颤,她能够感受到师泱的不安,她也从没有想过,半年过去了,曾经的那一道伤害,竟然会伤她伤得这样深。 仅仅是清晨到下朝这一刻,也会叫她觉得孤单。 她低头亲吻她的额头、鼻尖,一点一点用吻安抚她。 半晌,她轻轻开口哄她:“阿泱,今日宫外有庙会,我带你出去,好么?” 师泱睁开眼睛,看她:“真的么?” 卫若漓笑着点头,应她:“嗯,我替你换衣梳妆。” 师泱笑:“好。” 没有让任何人跟着,卫若漓带着师泱出宫,只她们两个人。 今日的确有庙会,是济世庙今日香火上供的日子,街市上人山人海,到处都是烟火人气。 卫若漓看着流连在各个商贩前雀跃的师泱,这才明白过来,她只是太孤单了。 整条街,都曾是她的子民。 可她的眼里,只有师泱一个。 看着那道身影,她忽然有一个自私的念头, 人生这样苦短,她想要陪着的,或许从来只有师泱一个人。 师泱拿了一个鬼面具,戴在脸上,然后转过身来看她,问道:“好看吗?” 卫若漓就站在她身后,在她一转身就能看到的地方,她笑着说:“好看,阿泱最好看。” 师泱戴着面具凑过去,忍着笑,说:“我说的是面具。” 卫若漓:“都好看,但到底还是阿泱好看。” 师泱咧嘴笑骂她不正经,“你付钱。” 今日街上都是来进香的人,卫若漓忽然问她:“阿泱,你有没有什么愿望要实现?” 师泱手里拿着糖栗子,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山上香火鼎盛的寺庙,她想了一会,道:“我的愿望,就是能陪在阿漓身旁。” 卫若漓又问:“除此之外呢?” 师泱沉吟片刻,似是做了一番取舍,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只摇摇头说:“没有了。” 可卫若漓像是看穿了似的。 她猜想,阿泱是想过宫外的日子。 她还记得,那一年在平燕州的时候,阿泱曾对她说过,就这样在宫外过平平淡淡做饭浆洗的日子,看炊烟袅袅,日出日落,看飞燕衔草飞过头顶,看一望无际黄灿灿的麦田……那样的日子,其实想想很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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