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疼过去自己所受的那些痛与折磨,尽管她早已全都放下。 可她却不愿意阿漓为她担心,所以才会答应她把白发染成青丝。 白发青丝,早已变得不再重要了。 阿漓为的,是她的心。 而她为的,是阿漓的那颗心。 这一份互为彼此的珍惜,比这世上任何一样东西都无比珍贵。 裴嫣新研制出一种墨色染料剂,最长能够维持一个月之久,再配合一种汤药,吃上一年半年,新长出的头发就会变成黑色,久而久之,师泱的满头白发,就能重回到以前。 和蘖墨那种一时性染剂不同,这种新型配合内服的药,对身体没有危害。 也是卫若漓督促裴嫣,自两个月前便就吩咐研制的。 裴嫣也不负期望,近日来终于有了成效,今晨才对卫若漓提起。 因此今天一整天,卫若漓都在为师泱染发,一直染到了傍晚太阳下山,才漂洗完。 天气寒冻,寝殿里都烘了暖炉,卫若漓怕她着凉,让她躺在床上,头枕在她的膝上,然后她坐在床边,对着烘炉烘了将近有一个多时辰,那一头白发才终于恢复了如初,手指轻轻一拨,像漆黑的绸缎一样丝滑,混着淡淡的香气,叫人爱不释手。 师泱打着呵欠,眼眶里汪出一点湿润。 卫若漓瞥见,问她:“困了么?” 染了一整天的头发,虽然没做什么事情,都是卫若漓在忙,但昨夜几乎没怎么睡,所以这会天才黑,就有点支撑不住了。 师泱抬手捂着嘴,含糊问她:“你不困么?昨夜没有睡,天没亮就上朝去了,今天又陪了我一整天,午觉都没有睡。” 卫若漓伸手去拨弄她额角细碎的柔软发丝,笑着说:“不困。倒还很有精神。” 师泱扬起眉来看她,倒着看她,伸手去捏她的脸,故作惊讶去问她:“怎么会?难道你不是皮肉做的么,让我来捏捏看。” 卫若漓笑着去抓她的手,解释道:“大约是乍熬了一回的缘故,所以现在也不觉得困,或许明天就困了罢。” 师泱顺着说:“明天可不能困,阿漓忘了,明天是你的生辰。” 卫若漓默了一下,她不怎么在乎生辰是哪一日。往常要过生辰,也无非是因为有师泱在身旁,只要她陪在她身边,哪一日都可以是生辰。 师泱见她沉默,以为是想起去年的这时候,没由来的,心口像是被戳了一下。 她伸手去拉她的脖颈,然后仰头去吻她,还没等她开口,卫若漓先一步说:“阿泱,我不在意生辰,我在意的,只有你。” 师泱直直地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她终究欠了阿漓太多,怎么还都还不上,她能够做的,只有用余生、用生命去爱她,多一点,再多一点。 师泱贴唇吻她,轻轻说:“阿漓,你抱着我。” 卫若漓笑着依她,双手掬过来抱她,反身与她一起上了榻,她伸手去解她腰间的系带,手指刚推入到孚乚侧,门外忽然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两人都一愣。 这个时辰,谁这么没眼力见。 大约是由春那个杀千刀的,又或者,方芊也不是没可能。 卫若漓掐着师泱的腰,趴在她身上,隔着寝衣去踹捏她,高声对外喊了一声:“有事明天再说!” 说完,重新俯下身去吻她。 可倒霉劲的,那敲门声依旧不止。 师泱忍着笑,对她说:“可能是真的有事。” 话音刚落,殿门外传来一道微沉的冷声,喊道:“主上……” 卫若漓听出来,是钟怀则的声音。 这才停下来,师泱也听了出来,连忙推开身上的人,起身穿衣,一边唤她:“你去开门。” 钟怀则来找她,那就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怀则和方芊红珂不同,如果不是重要无比的事情,不会在这个时间点来找卫若漓,她也明明知道,这会的璇玑殿里,只有她与师泱在。 穿好衣服,卫若漓出捎间去开殿门。 外面已然天黑了,一天的太阳,到处都是化开的积雪,一开门,冷气吹进来,她借着廊下的灯笼,看清怀则的脸,灰沉沉的,像是在风里吹了一天的风尘仆仆。 卫若漓察觉出来她的神色与情绪,忙问她:“怀则,出什么事了?” 钟怀则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喉咙灌了冷风,有些沙哑,她望着卫若漓的脸庞,踌躇地喊了她一声主上,半晌才开口道:“我想见一见师泱。” 师泱站在内殿,听见门外的话,狐疑了片刻,然后走了出去。 卫若漓不知钟怀则的意图,却还是让开了路,让师泱出来见她。 师泱没有做声,只站在她眼前。 钟怀则盯着她的脸庞,抿着唇开口问:“师泱,你能找到一个人吗?”
第103章 第一百零三章 寂静夜晚, 马车出了顺贞门,往通华街方向出去。 夜晚街道上无人,只有一辆马车,不顾路两旁还未化的积雪, 急急地行驶在街上。 钟怀则驾着马车, 车内坐着师泱和卫若漓两个人。 早上清晨, 林叶从破庙里离开之后, 钟怀则找了她一整天,也没有找到她的人,她没有办法,走投无路, 所以才会在晚间来找师泱。 她想着, 林叶心里眼里只有一个师泱,她们相伴多年, 师泱总可以知道她的下落。 不到万不得已, 其实钟怀则不愿意来找师泱。 她最不愿意承认的, 便就是师泱在林叶心里的地位。 马车内, 师泱坐在卫若漓身旁, 她轻偏头去看她脸上神清,淡淡的, 没有多少情绪, 冷不丁看过去的时候, 甚至还有一些冷。 师泱伸手去握她的手,问她:“你不高兴,是不是?” 卫若漓抿着唇, 没有回她的话,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里, 良久未动。 她是不高兴,不愿意提及林叶这个人。 她也清楚地知道,林叶对师泱是什么感情。 那份感情,早在南玥之时,她就看了出来,或许还并不比她的轻,更比她早。 她每时每刻出现在师泱身旁,她们是主仆,却又是可以超出性命的主仆。 那最后迎头的一击,她也更没有忘,那包断魂散,如果不是林叶亲手送与师泱,或许师泱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就相信,究根到底,是林叶联合师齐,一起骗了师泱来害她。 一个要害她的人,一个时时刻刻惦记着师泱,情愿为师泱去死的人,她又为什么要在意她的死活? 她不是什么普度众生的大佛陀,还做不到这样大公无私。 她也不知何时,钟怀则对林叶,竟有了不一样的心思。 或许是她太过在意师泱,眼里心里,除了一个师泱,从来没有去观察过别人的心思。 卫若漓反手捏过师泱的手,放在指尖里踹捏,她没有回答师泱的话,只说:“我答应你,会陪你一起去寻找她的下落。” 即便不问,师泱也依旧看穿,卫若漓的不悦。 她歪过身,贴在卫若漓怀里,开口:“阿漓,我又再一次让你妥协了,是不是?” 卫若漓沉默住,一手将她圈在怀里,另一只手与她相握。 马车行驶得极快,不用猜也能感受到,马车外钟怀则心里的着急和在乎。 这样的在乎,她其实感同身受。 卫若漓轻颔首,下颌抵在师泱额头间,她幽声带着眷恋安抚她:“就算为了怀则,我们也应该把她找回来,对不对?” 师泱咬了咬唇瓣,心疼地望着她,然后闭眼仰头去吻她的唇瓣。 她其实不想阿漓余生再有任何的不快乐,可偏偏她所有的不快乐,都要因她而起。 要阿漓难过,简直比她自己受伤,还要让她觉得伤心。 马车在黑夜里疾驰着,师泱也并不笃定,林叶到底在哪里。 她从小只在南玥长大,后来跟随着她一起到大梁盛京,而后为了让她打听桦儿下落,再然后,从起兵到后来兵败,她们也曾在盛京城里逗留过一阵子。 师泱找遍了她所知道的,林叶可能出现的,所有地方。 最后是在空桑山找到了林叶的下落,空桑山,是师泱第一次从大梁皇宫出来之后,卫若漓让她杀掉范青,而后她落入妓院,中了春|药林叶带她来的地方。 这里有一方寒潭,林叶就是用这方寒潭,为她解了体内的春|药。 那一次,她曾想过,要带着师泱远走高飞。 林叶爱慕师泱,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她一向冷脸,不管有什么事情都会藏在心里,从不表露在脸上,就连师泱,也没有察觉出来她的心思。 后来南玥国破,林叶有过无数次后悔,她后悔自己明明有机会带走师泱,可却又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回到卫若漓身边。 每一次的后悔,她也都曾发誓,如果有下一次,一定要将带着她远走高飞。 可下一次,她依旧会服从听命于师泱,错过了她们之间,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上山后,师泱在空桑山的那处寒潭旁看见了林叶的身影。 山上温度低,到处都是未化的积雪,她衣衫单薄,身上只一件斗篷,一个人背身靠坐在那松树之下,尽管师泱没有看到她的脸,但她还是认了出来,那人是林叶。 “林叶——”师泱喊她。 那道身影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身形忽然动了动,她转过身来,果然看见了日思夜想的人。 她顿在那里,眼里瞬间活泛了起来,却又看见了她身旁站着的卫若漓,眼里的光芒再次熄灭下去。 另一个方向寻找的钟怀则听见师泱的声音,连忙调转身跑了过来。 三人一齐过去,师泱拧眉看她,道:“林叶,你为什么要这样?” 林叶听出她话里的埋怨,紧紧攥着手心,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公主,我……林叶没有想怎么样,只是想一个人待着静一静,没有别的意思。” 她说完,不敢抬头去看她,却能够感受到,师泱身后那道投射过来的凌厉目光。 她知道那道目光出自谁那里,她无颜再次出现在这里,如果不是她,卫若漓不会遭此一劫,公主也不会为此受了那么多的苦。 一切都是她在那一念之间造成的,她也告诉过自己,只要卫若漓愿意原谅公主,那么她就会远远离开,再也不去打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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