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若漓淡声开口:“要下雪了,早些回去吧。” 怀珍怔住,心跳砰砰地,可却连抬头看她一眼都不敢,她抿着唇瓣,忽然想喊她一声“漓姐姐”,可她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再抬头时,人已经走远了,留给她的,只有一个背影。 她瘦了很多,肩背嶙峋,比起她上一次在病中见她的时候,还要憔悴许多。 长长甬道上,慕容音撑伞路过,看着钟怀珍发怔的神态,她淡声道:“知道她忽然离宫,是为了什么么?” 怀珍愣了下,这才发现身后的慕容音。她听见她的话,一时连请安都忘了。 慕容音笑着告诉她:“她中了蛊毒,活不长了。” 怀珍惊愕住,“你说什么?” “知道是谁害的么?”慕容音一步一步引诱她。 怀珍问:“是谁?” 慕容音笑:“除了师泱,又能谁叫她没有防备。” 怀珍听得心惊,她盯着慕容音眼睛一眨不眨,本能地不愿意相信她:“你胡说!” 慕容音哼笑:“无论你信不信,总之我都告诉你了,至于你怎么想,都与我无关。” 怀珍紧紧抿着唇瓣,直觉告诉她,慕容音说的全都是真的。 她突然离宫,又突然消瘦至此,如果不是因为病了,那又是因为什么?师泱与她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师泱联合师齐,要害她,也是人尽皆知的秘密。 可是……可是漓姐姐那么爱她,爱到愿意封她为后,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人,她为什么要害她? 慕容音瞥见她的神色,尽管钟怀则将事情隐瞒了下来,可这宫里到底不是密不透风的墙,钟怀珍恋慕卫若漓,她是听说的。 用她的手,去杀师泱。 是给师齐起兵最好的理由。 慕容音笑着说:“如果我是你,会亲手杀掉师泱,替卫若漓报仇。” 钟怀珍蓦地抬头,她与她对视,良久她才开口:“你想利用我?” 慕容音并没有否认,只依旧笑道:“什么利用不利用,你既然在意卫若漓,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师泱害她?” 说完,慕容音没有再与她继续攀谈,径直迈脚离开,独留钟怀珍一人站在那里。 天越发暗沉了,年关渐近,不知不觉已经快要一年了,也不知询儿在天上过得究竟好不好。 这个天,也该要变了。 璇玑殿里,师泱一直在等着卫若漓下朝,一起用早膳。 前朝的消息,一下朝由春便就打听告诉了她,她终究还是没有动桦儿,封候拜将都不是重要的,她只想桦儿能活着。 不知不觉,天色昏沉逐渐发白,似乎要下雪了。 院子里树枝干裂,也不知是不是枯死了,整个院子里没有一点生气。 师泱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回来,她有些着急,撑起门旁的伞,就要出去。 结果刚出了璇玑门,迎面就见人走了过来。 卫若漓看见她,牵唇笑:“才分开一会,就舍不得我么?” 师泱难得听见她说打趣的话,也抿起唇角笑,她走过去,去牵她的手,说:“是啊,一刻不见,我便茶不思饭不想,坐立难安了。” 卫若漓勾唇,牵着她一起回宫。 桌上早已摆好了早膳,全都是卫若漓爱吃的,当然,也全都是师泱爱吃的。她们口味一致,几乎没有什么分歧。 师泱替她盛羹汤,摆在她面前,道:“等用完早膳,我传裴嫣来,替你诊脉,好么?” 师泱一直担心卫若漓的身子,尽管她什么都不愿意告诉她,但她还是不放心,直觉告诉她,阿漓隐瞒了她什么。 卫若漓也明白师泱固执的性子,自己说的练功那一套说辞,她也未必就听得进去。 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答应她说好。 一顿饭吃得很安静,除了杯盏相碰的声音,几乎没有再怎么说话。 不知不觉间,屋外突然传来呼喊声,说是下雪了。 师泱转头看过去,大朵的雪花飘下来,没一会儿地上就全湿了。大玥难得下雪,即便是下,也从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雪。她一时有些看呆了,只觉得如梦似幻,像是仙境似的。 卫若漓知她向往,开口道:“等再下得大些,我们出去赏雪可好?” 师泱收回视线看向她,嘴角抿起笑容,道:“好。” 片刻,师泱终于还是开口:“阿漓,谢谢你没有杀桦儿。你放心,我会劝说他,如果可以,我想让他回大玥,永不会再踏入盛京一步。” 卫若漓捏着瓷勺的手轻顿,她长睫轻垂,不动神色地望着碗里的参汤,静静默了良久,才淡声道:“我们不谈他。过两日便是腊八了,想看绿色的腊梅么?” 她转过头来看她,继续道:“绿梅品种难得,正好有上安进贡了十几株,我回头叫人全都移栽过来,放在璇玑殿的院子里,等过了严冬,明年二三月份就能开花,你说好么?” 师泱看向她,那双眼睛里透着一种疏离的温柔,像是隔了一层迷雾,叫人看不真切。 她抿唇道:“好。” 或许一切都要结束了。 将近整整一年,复国无望,也没有了意义。正如她所说,这个天下姓什么似乎不重要,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才是最重要的。 她也的确背叛了自己的家国亲人,这一世,只要能留桦儿一生无虞,安然回到大玥,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余下的时间里,她只想陪在这个人身旁。或许她病了,又或许她瞒着她一些事情,可不论要面对什么,她会都同她一起,生死不离。
第70章 腊八这日, 卫若漓在宫中设宴,邀了满朝文武百官还有家眷一同进宫,为师齐庆祝封都亭侯的旨意。 都亭侯乃皇后胞弟,外人都以为女帝是为了皇后, 才没有对南玥的亡国之君下杀手, 又或者是因为如今朝局动荡不稳, 女帝此举, 不过是为了拉拢南玥的余下势力。 总之,谁也不会知道,卫若漓对师齐,早已下定决心要在年关前将其诛杀。 这几日, 卫若漓时刻派人在暗中监视着师泱, 只是没有叫她发现。 她也没有让她与师齐见面,只拖着时间, 说是等腊八宴席那时再见也不迟。 师泱虽有些怀疑, 但最后还是选择相信卫若漓。她曾亲口答应过她, 不会动桦儿, 还公然封其为都亭侯, 为的就是将桦儿桎梏在可控之内。 她也清楚,以桦儿一人之力, 去对抗卫若漓, 无异于如卵击石。既然这样, 她不愿意叫桦儿去冒险,将所有的局面都推向不可收拾的地步。 席间,师齐坐在师泱身旁, 听着卫若漓说了许多的场面话。 这些话其实听来很讽刺,连师泱也察觉了出来, 如果可以,她和桦儿其实不愿意坐在这里,这里满是大梁的朝臣子民,是灭了他们家国的人。她也明白,阿漓是真心放过他们,只是这样的场面下,却叫她坐立难安。 酒过二巡,师泱便推脱更衣离了席,她没有沾一滴酒,但闻着空气里的酒气,头就已经有些晕沉了。 她遍目去寻桦儿的身影,想与他说说话,可找了几处,也没有见到人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你见桦儿去哪儿了么?”师泱偏首去问由春。 由春也转头环顾了一圈,只说:“两刻钟前,我见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喝酒,然后……然后我就没注意了。” 师泱有些累,只当他和人应酬,没有在意。 她抬手按了按眉心,无力道:“我想先回去躺一会儿,你留在这里吧,看见桦儿一定要叫他来见我,我要话要嘱咐他。” 由春见她脸色不大好看,踌躇道:“公主,我还是先送您回璇玑殿吧。” 师泱摆摆手,只说:“不用,你留在这里吧,万一有事,一定要来叫我。” 由春无奈只好答应,然后看着她独自离开。 卫若漓坐在上位,瞥眼看见师泱离开的身影,席间又不见师齐,她偏首给了坐在另一侧的方芊,示意她去寻人。 方芊今日是以卫若漓妃嫔的身份出席的,为的就是方便能光明正大的观察席间动向。 卫若漓以为姐弟俩见了面,一刻钟后,也不动声色离席跟随着方芊离开的方向,出了太极殿。 酒过三巡,她只喝了一小杯,外面寒风阵阵,吹在身上只觉得浑身都无力,方芊回来复命,察觉出来卫若漓的虚弱,遂将臂弯间的披风披在她身上,卫若漓接过,自顾自地系领间的带子。 自焚渡山回来,她的身体每况愈下。 内力几乎损耗殆尽,再加上连日来的舟车劳顿,回来之后又每日殚精竭虑地部署,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 为了一个师泱,她的确几乎付出了自己的性命。 而杀师齐,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卫若漓问:“师齐去了哪里?” 方芊道:“在启祥宫西厢房内,属下已派人打探过了,慕容廖迁也在此处。” 卫若漓一怔,“启祥宫?” 方芊点头:“是的。” 她记得启祥宫是林莺莺的居所,林莺莺是琪州太守的义女,后送进宫来,她封了美人后就让居住在了启祥宫内,她也曾去用过两回午膳。 原来,她也是慕容氏的眼线。 “师泱人呢?”卫若漓又问道。 方芊说:“娘娘一刻钟前回了璇玑殿,大约是身子不太舒服,独自一人在殿中歇息,红珂守在暗处。” 卫若漓没有说什么,迈步就往启祥宫走。 满宫之中,因为只有皇后独宠的缘故,除了璇玑殿外,六宫其余宫殿都没什么人把守,启祥宫也不例外。 那些妃嫔也全都是朝臣送进来充作摆设的,除了一两个爱掀风浪的之外,卫若漓也并未过多在意。 启祥宫内,没有人把守。 今日宫中有宴席,所以黄门宫娥全都闲逛去了别处。 西厢房内有灯亮,卫若漓隐身暗处,方芊跟在她身旁,轻声问:“陛下要进去么?” 卫若漓抬手说不用,随后慢慢走过去,站在后窗下,听见里面有两道声音。 她记得,师齐是慕容廖迁救出来的,两人在南玥之时,也有过几面之缘的交情。 慕容籍手中虽有部分兵权,可大多也都是这位长子慕容廖迁在背后出谋划策的缘故。师齐要拉拢慕容氏的势力,也必定会勾结上慕容廖迁。 “事成之后,我父亲便是大梁之主,你放心,我会是太子,将来一切终究也还是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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