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若漓叉腰站在旁边,看着那锅糊底了的小米粥,无奈失笑:“那就只能体会一下平凡人的苦恼了。” 师泱一怔,随即也跟着咧嘴失笑。 由于师泱的失误,晚上大伙儿勉强凑活了一顿,好在方芊有在集市买来一些瓜果还有点心,也不算饿肚子。 宫外不比宫里样样齐全,但师泱却不在乎这些。 离开大梁回到大玥的地界,踩在大玥的土地上,她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她是有愧疚的,纵然身处两难境地,可桦儿却说的没有错,大玥的丢失,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是大玥的罪人。 深夜,师泱听着襕窗上风声呼啸,睡不着。 卫若漓陪在她身旁,双手环住她,将人抱在怀里,感受到她不安的呼吸。 “睡不着么?”卫若漓贴在她耳后,闭着眼睛轻声呢喃。 师泱没有应她,良久之后才转过身来,埋进卫若漓的怀里,下颌抵在她胸前,她托起唇瓣轻吻的脖颈,锁骨处有些硌人,她伸舌啃噬,卫若漓被她舔的发痒,忍着笑意推开她,“兴致这样高么?” 话还没有落音,卫若漓忽然就看见她长睫微湿,一双眼眸里满是浑浊的泪水,叫人心疼。 卫若漓伸手捧起她的脸庞,问她:“怎么了?” 师泱噙起泪眼看她,忽然开口:“阿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怎么办?” 卫若漓愣住,心口猛然颤了下,有种被刺穿的痛,她怔怔良久,才笑着问她:“怎么突然说起这样的事情?” 师泱看见她眼里的担忧和害怕,她努力扯了个微笑,双手抱住她的腰,贴了贴她的唇瓣,让语气尽量明快起来,然后说:“人都要死的,谁也不能千年万年地活着,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死在你前面,你会不会很难过?我……” 话还未说完,有只手忽然伸上来,卫若漓手指轻轻捂住她的唇瓣,那双眸里没有打趣,只剩下坚定的目光,像是看穿了她一样,说:“阿泱,我不论你心里有什么样的念头,我只要你答应我,一定不要离我而去,不论生还是死,好么?你知道,在这个世上,我什么都有,却又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一个你了。” 自从踏入平燕州的土地上,她能感受到师泱心里在想什么。 她回忆起了从前,想到了自己身处的矛盾与挣扎,她再次陷入了取与舍的两难境地里。她甚至能察觉出她的抉择,万不得已之时,她要选择牺牲自己。 她不想把她逼到这样境地的,她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爱她的师泱。 如果死去,那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我也同你说过,不需要你两方取舍,只要你相信我,就一切都交给我,我会护着你,我一定会护着你的。”卫若漓坚定地告诉她,自己所有的想法。 这些日子,尽管她们形影不离相守在一起,可她依旧能够感受到,身旁的人其实离她很遥远,她时时刻刻在想着周全她的家国仇恨与自己的心。 卫若漓也终于承认,她们其实回不到过去了。 从前那个师泱,再也没有了。从她反叛选择了复仇那一刻起,就已经彻底死去了。 有时候想想,自己的确是自私的。 同样的家国仇恨,同样的控制不住的真心,可到头来,她依旧选择了家国仇恨,选择抛弃师泱。 如今同样的境地,她却要师泱背弃她的家国,来对她始终如一。 不公平……从一开始,这场纠葛就没有公平可言。 师泱早已泪流满面,她伸手抱住卫若漓,紧紧咬住自己的唇,埋在她怀里隐忍哭泣。 她的阿漓这样懂她,仅仅是一句话,一个眼神,她便知晓自己心里所有的想法。 她多想逃离这个躯壳,逃离眼前的一切。她不是南玥的亡国帝姬,她的阿漓也不是大梁女帝,就这样远离所有的地方,一起浪迹天下,再也不回去。 “阿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师泱无奈地在她怀里哭泣。 卫若漓伸手抚上她的长发,指尖在她耳后轻蹭,一点一点抚慰她的心情。
第65章 平燕州的日子过得平淡如水, 可师泱却觉得心安,就如同夏日在西枫别苑那段时日,或许是刻意地逃避开所有的纷扰,她将一颗心紧紧藏在深处, 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只住着她自己, 和她的阿漓。 第三日的清晨, 师泱刚把衣裳浆洗晾好,转头就看见院子门口站在一个老婆婆,那老婆婆满脸皱纹沟壑,笑意盈盈地伸头往里探, 她身后, 还跟着一个约莫只有三四岁的女娃娃。 大概是附近的百姓,师泱牵唇笑着走过去, 道:“老婆婆, 有什么事么?” 那老婆婆看见师泱走过来, 也不拘束了, 拉着身后的小女娃慢慢往里面挪腾, 笑着说:“你们是从大梁盛京来的吧?” 师泱轻愣,随即笑道:“是啊。” 老婆婆上了岁数, 但很爱笑, 看到师泱就一直咧着嘴笑, 也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你长得真俊,就跟天仙下凡一样。” 师泱见她这样说,也不好意思抿起唇笑。从小到大, 夸赞她的人不少,但头一次见到这样不加修饰, 直剌剌的人。大抵老人家淳朴,人也单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师泱正要问起她有什么事,那老婆婆忽然又开口笑说:“对了,那天那个院子里晒衣裳的俊哥儿,是你家相公吧?哎哟,长得可真漂亮,你们小夫妻俩,真真是天作之合!” 师泱恍惚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阿漓。她一向男装示人,老婆婆一时没认出来也是有的,估摸着是把阿漓当成她的相公了。 师泱勾了下唇,倒也没有否认,虽然不那么贴切,倒也是这个道理。 “老人家可有难处么?”师泱裁夺着,平燕州荒僻穷苦,老人家定是生活困难,所以才会过来攀谈。 那老婆婆见她这样说,也不好意思笑了笑,正要开口,屋内卫若漓听见院外动静出来,唤她:“泱泱,怎么了?” 师泱回头,和她说:“是附近的百姓,约莫是有难处。” 那婆婆见卫若漓出来,自以为是当家郎君,也不敢说话,忙就拉着小孙女跪下来,可脸上的笑却不曾消退,只拜道:“给大官人请安!” 师泱见状,忙上前将人扶起来,“老人家不必如此,你有难处尽管告诉我们,您快起来。” 师泱见她老态,约莫有六七十的岁数,叫这样老人家跪在她面前,心里着实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旁边的小女孩只有三四岁,眉目很清秀,但只是瘦的厉害,她拉着旁边的人喊:“奶奶,沅沅饿……” 老婆婆忙拉住她,拽住她的手,不许她说话。 卫若漓见状,回头看见坐在门口吃着烤红薯的方芊,一大早,方芊就烤了一锅灶的红薯,甜香味飘满整个院子,她道:“去备些吃食来。” 方芊道是,转身往厨房里去。 师泱也牵起小女孩的手,带着两人进屋。 桌上摆满了各种吃食,小女孩很乖巧,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奶奶,问:“奶奶,我能吃么?” 师泱笑着说:“这些都是给你的。” 得到允许后,小女孩儿才拿起桌上的红薯。 老婆婆见状,老泪纵横地又要福拜下来,师泱忙拉住她,道:“老人家不必如此,你们是附近的百姓,怎么会困顿至此呢?” 卫若漓站在她身后,两手扶在师泱肩上,师泱抬头牵唇看她,伸手拉了拉她,卫若漓也伸手指与她相握。 老婆婆抹袖擦泪,说:“你们是盛京来的,不知我们这里的境况。这里叫平燕州,旧年是大玥朝的州界,后来听说北边的大梁打仗,大玥亡国,平燕州的府尹倒台,我们这里的日子才算好一点。” 师泱轻怔,见她这样说,忽然抬头问:“大玥的君主,待您们不好么?” 那婆婆抹着眼泪,叹了一口气:“黄口小儿当家,哪里会懂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艰辛,更何况平燕州地处偏荒,就算是有贪官,也没人愿意管。我还听说,平燕州这里还算好的,离洛城越近,那贪官就越多。宫里有个太监,专伺候皇帝的,仗着小皇帝的恩宠,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他在方关要建祠堂,拉了附近不少壮丁去做苦力。沅沅的爹就是被征去,她娘舍不得,一道儿跟了去,已经一年多没有回来了。阿弥陀佛,好在老天开眼,这样荒淫的王朝终于没有了,大梁女帝还给我们减免了十年的赋税,我们百姓也能松口气过日子。不然,我和沅沅就活不了了。如果南玥早几年亡国,沅沅她爹娘也不至于死在方关……”说着,她抱着怀里孙女,哭嚎出声。 师泱听见耳边的哭声,只觉掉进冰窟窿里,浑身寒凉彻骨地没有一点温度。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她满心为傲的家国,难道真的如阿漓所说的那样不堪么? 父皇母后为人一生仁慈德善,她与桦儿是他们疼在掌心里长大的,母后教她明是非善恶,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桦儿年幼,虽不谙朝政,却也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为何会落得人人唾骂的下场? 卫若漓站在她身后,瞥见师泱神色,直到她陷入迷惘与彷徨之中。身处高坛,她必然没有体会过寻常人的感受,在她的心里,父皇母后,她的胞弟,全都是生命里重要的人,是不容许诋毁和侮谤,是奉为神祇的存在。 可她却不明白,为国君者,没有让一朝百姓过上安心的日子,便是最大的罪过。 高位者,要承载多少生灵责任,她一国帝姬的身份,又是凌驾于多少劳苦百姓的性命之上的。这些事情,她似乎从未想过。 大玥国灭,大梁从来就不是最根本缘故。 即便没有卫若漓,她这一场遭遇,也不过是早晚之事。 她如今该要明白了。 送走祖孙二人,卫若漓吩咐方芊给她们贴补了许多粮食,又送了一些银钱,并言明,等她们过几日走了,就将这座四合院送给她们,也给她们孤老寡孙一个安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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