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得她太阳穴突突跳着疼,她抬手扶额,几欲承受不住这样的疼痛,她拧着眉头,思绪混沌地说:“朕头疼得厉害,你回去吧。” 说着迈脚就要往外走。 钟怀则知她困顿犹豫,她忽然开口问她:“璇玑殿内的暗卫,还照常么?” 她今日早上才下令,将璇玑殿所有暗中监视的守卫全都撤去,说要给师泱“自由”,可不过一日,就出了这样的纰漏。 卫若漓顿住脚步,没有回头,瘦削颀长的背影隐在漆黑的夜色里,显得有些落寞。 钟怀则候在那里,等了许久都没有听见她的吩咐,良久之后,才听见她开口道:“都撤了吧。” 钟怀则没有多说什么,看着她独自迈入那片漆黑的夜色中,然后被黑夜彻底吞噬。 她放不下师泱,所以忍着被欺骗的痛苦,也不愿意放手。 可一腔热忱的爱意,到头来,又换来了什么呢? 无非是一场心甘情愿的痛苦与背叛罢了。 卫若漓离开璇玑殿,刚出了广和左门,迎面撞上来一个宫女。 隔着漆黑夜色与钻心的疼痛,她头也没抬,不悦地咒骂了句:“滚开!”随手就用力将人拂开,推在了旁边。 那人踉跄了下,险些没站稳脚跟,忙扶着墙壁停愣在那里。 跌破了灯笼,烛火翻转,整个灯笼突然燃烧起来。火光吞噬了黑夜,映出钟怀珍眼中的泪光。 她知晓今日一大早,她就带了师泱出宫去了。 后又遇上刺客,师泱受了伤,逃走了一个林叶。 她料定这里出了纰漏,所以来看看她。 这半年来,她知道她心里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师泱,所以明白自己没有丝毫的指望,可她不愿意就这样放弃,她怕她知晓自己的心意,却又怕她不明白,这半年来,她总是有意无意的与她偶遇,甚至于与她说了两回话,她以为,她会记得她的,可到底是她自欺欺人…… 钟怀珍扶着墙壁,绝望地闭上眼睛,一行清泪从眼尾流下来。 璇玑殿内,裴嫣替师泱处理好伤口,又吩咐由春熬了药,让她服下。 夜深,所有人离开,由春怕她受刺激,一直坐在脚踏边陪着她。 师泱躺在床上,她没有睡着,只闭着眼睛背朝里,一动不动。 由春知道她没有睡着,殿内寂静无声,只有烛台上蜡烛在无声燃烧着,由春看着她瘦弱嶙峋的背影,凄声问道:“公主,你当真,不记得了么?” 是啊,她演得太过拙劣。 连由春都不愿意相信了。 师泱闭着眼睛,依旧一动不动,也没有回由春的话。 由春一直守着她到后半夜,直到床上的人呼吸渐平稳,才替她又掩了掩被角,退身离开。 师泱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掉进河中,整个人漂浮在水中,窒息感压迫而来,几欲叫她无法呼吸,渐渐地,她挣扎着没有了力气,混沌之际,忽然有一道身影跳下来,朝她而来。 她知道有人来救她了,她奋力地睁开双眼,想看一看,到底是谁,可挣扎了半日,她只觉得身子越来越沉,往河深处坠下去。 猛然间,像是有一道力量注入她的身体,她感受到拉住她的那双手,她忽然腾地睁开双眼,可在看见眼前的那双眼睛后,她惊愕地瞠大了双眸。 她没有认错,是卫若漓。 那双熟悉的双眼,分明是她朝夕相处了多年的卫若漓! 师泱猛然惊醒,她瞪大了双眸,望着头顶上湖色的帷幔。 她静静躺在那里,耳边是窗外呼啸的风声,吹得她心里发颤。 梦里的那个场景,时常地在她梦中出现。 她梦见自己掉进河里的恐惧和窒息,也梦到过那个将她救起来的人,可她却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的脸庞。 她也默认,那个救她的人,是云荣。 可刚刚,她梦见的,居然会是卫若漓。 那双熟悉的眼睛,和她白日里看见的一样。 她满是痛苦与失望地望着自己,那双带着宏大的绝望的双眸,竟叫她挥之不去,魂牵梦绕。 连同梦境也居然出现了混乱。 她失魂落魄地望着头顶上的帷幔,一瞬间陷入了无边沉寂之中。 忽然,窗外一道闪光掠过,随之而来,是轰隆一声,像是要劈开天光的一道雷声。只在顷刻间,泼天的大雨倒下来。 下雨了,师泱惘惘地听着那道雨声。 大梁几乎不怎么下雨,这样潮湿的风雨声,忽然叫她想起了大玥,想起曾经那些过往…… 母后是她十二岁那年离开她的,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夜。 轰隆隆地,刀劈一样的闪电和雷鸣,震得棂窗刮过来,又摔过去。 再没有人会将她抱在怀里,哄她叫她泱泱了,她失眠到天亮,却怎么也等不到她的嬢嬢,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人会像嬢嬢那样爱她了…… 她绝望地跑去了兕匣山,兕匣山后有一条河流,她因雨天湿滑,不小心掉进河里。 她以为嬢嬢来接她了,可后来落进一道柔软的怀抱里,那个怀抱,像极了她的嬢嬢。她想,或许是她的嬢嬢,托生成了一个人来救她的。 师泱蜷缩起身体,将头蒙在被子里,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将整个人缩成一团。 她是一个没有嬢嬢的小孩了,再也没有人疼爱她了。 意识混沌,她闭上双眼,再次沉浸在那个梦里。 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之后,发现早已天亮了。 由春过来替她穿衣,她问:“什么时辰了?” 由春拿着帕子给她擦手,说:“已经巳时六刻了,我见公主睡得沉,就没有叫您。” 居然睡了这样久,自从来了大梁,她竟从未睡得这样沉过。 师泱坐在床边,脑子有些昏沉,她将手里的帕子递过去,微顿了下问:“有人来过么?” 每日这时,她早该会带着御膳去太元殿,算算时辰,正好是卫若漓下朝的时间。 可昨日一遭,她们之间,似乎又出现了嫌隙。 由春像是知道她问起谁似的,却并没有主动提出来,只淡声说:“没有人来。”她停了一会,再次回禀她,“璇玑殿外的侍卫,都撤去了,只剩下几个洒扫的宫娥黄门。” 璇玑殿外只有两个守门的侍卫,师泱知道,除去这两个人,殿里还有其他的暗卫。 她忽然想起昨日清晨,她同她耳鬓厮磨之际,她答应她,会撤去璇玑殿所有暗卫,还她自由。 现下看来,卫若漓如约守信答应了她。 她不再防备着她了。 大概是知道,她不会逃走了,连昨日那样的情况下,她都没有同林叶远走高飞,一切守卫,也似乎没有了必要。 肚子里空空如也,饿得她有些发虚。 她摸了摸脖子上缠着的纱布,有些无力地说:“传膳吧,我饿了。” 从昨天晌午在岳楼的那一顿,将近一天一夜过去了,她都还未进食。 由春抿了抿唇,道好,然后出去吩咐人传膳。 慢条斯理一顿饭下来,师泱才终于开口问:“陛下下朝了么?叫膳房送些吃食去太元殿吧。” 不论关系如何,戏,终究还是要演下去的。 由春咬着唇,犹豫了一会儿,才告诉她:“陛下今日没有上朝。”她顿了一下,去看师泱的神色,继续道,“太元殿伺候的人说,陛下昨夜病了。”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师泱一怔, 像是被人登时击中了一般,愣愣顿了好一会儿,她双眸失神,略有些恍惚似的坐在那里, 一动不动。 由春看着她, 试探地问:“公主要去探望一下么?” 师泱抿唇不语, 长睫轻轻盖下来, 没有说话。 闹成了这样的局面,卫若漓不再相信她了,要取得她的信任,实在太过艰难。 一个林叶, 叫她们的关系, 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从前。 可到底怎么样呢? 她不能将明晃晃的把柄交到别人手中,她陷在这深宫之中, 如今林叶也离开了, 她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 她能抓住的, 唯有一个自己。 一个空衔的皇后之位, 只取决于卫若漓的一念之间。 她忽然觉得可悲,卫若漓心里放不下她, 所以冒着风险地将她留在身边, 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谁都明白, 一个被灭了国的敌国公主,她如何会忘记家仇国恨,在仇人的身下婉转承欢。 不论她到底有没有失去过往的记忆, 她都不能被留在大梁,甚至于成为大梁的皇后。 可卫若漓却这样做了, 缘由再明显不过。 不过是因为她在意她,爱她,放不下她。 他日,不论这样的关系如何,如果她失败,背叛了卫若漓,或许没有命活着了。 又或者,她复仇成功,那时,那她又该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卫若漓? 杀了她?还是像现在这样,将她囚禁起来? 或许有一千一万种的方法,可只有一条,她不愿意卫若漓死去。 所以,不论她们之间如何,这样的关系都无法改变了。 脑子混沌得厉害,师泱撑起乏力的身体起身回内殿,由春叫住她:“公主……” 师泱顿住脚,没有回头,淡淡道:“你出去吧,我有点累,想再躺一会儿。” 由春欲言又止,她看着那道消瘦落寞的背影,终究是没有开口。 她能感受到,公主明明也是不开心的,她感伤于陛下冷落她,感伤于她们如今的关系,当公主听见她说起陛下生病的时候,她心里明明也是动容的。 这些天来,她们之间的相处,她全都看在眼里,或许是公主自己不自知,但旁观者却可以看得清楚明白。可为什么,只短短的一天,因为一个林叶,原本温馨缓和的两人,就变成了这样? 由春看着师泱独自躺回了床榻上,背朝着里,淡淡的粉色薄衫披在身上,消瘦的腰背像是要凹进去,三千发丝散落在身后,只露出脖颈上的白色纱布。 她看得心酸,只觉得喉咙刀割一样。 屋外的天空灰蒙蒙地,由春坐在殿外门槛上,看着空荡寂静的院子,一个人也没有。 似乎没有人再来璇玑殿了,帝后冷战,遭殃的都是她们这些身边人。 由春坐在那里发愣,抬头看着天,忽然想起南玥。 南玥的天空,和大梁的,此刻会是一样的吗? 也不知,家里的母亲和妹妹,过得好不好? 想到这里,由春忙起身,跑进旁边她的小屋子里,搬出床头底下的箱子,又数了一遍她这半年来存的钱。
99 首页 上一页 33 34 35 36 37 3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