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巴结,有讨好,当然,也有送奸细的,只是不知道,眼前的慕容筝,是属于哪一种。 卫若漓收回视线,轻笑着接过她手里的茶盏,她捏着茶盖刮了刮杯里的浮沫,静默了片刻,并没有喝杯子里的茶水,随手放在了一旁桌上。 “朕的丹青并不出色,只怕教坏了太妃的侄女。” 她并不打算安插一个明晃晃的奸细在眼前,所以没有多周旋,起身便就要离开。 “是么,陛下可识得这个?” 卫若漓还未迈出门槛,听见身后的声音,回头去看,看见慕容音的手里勾着一枚龙纹玉佩。 她一下怔住,目光紧紧盯着那块玉佩。 那块玉佩她不陌生,是师齐随身佩戴的东西,上面缠着的宫络还是师泱亲手做的。 卫若漓猛然抬头,目光凌厉,看向慕容音。 质问她玉佩的来历。 慕容音慢条斯理牵起唇瓣,知晓卫若漓是认得这样东西的。 她淡淡笑道:“陛下果然是认得此物的。” “他在哪里?”卫若漓没有与她多费口舌,她派人找了近数月的人,没有任何音讯,可却没有料想到,人竟会在慕容音的手上。 慕容音起身,将那块玉佩扣在卫若漓腰间,不动声色地轻声道:“人,哀家会替陛下好好照拂的,陛下不必担忧。筝儿,将碧螺春端来,陛下还不曾品尝过。” 慕容筝听罢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忙要再去端那杯茶。 卫若漓抢先开口:“不必了,朕的书房里还缺个研墨的随侍,”她看向一旁的慕容筝,“姑娘若是不嫌弃,今日便过来吧。” 说完,没有再有任何犹豫,转身出了凤宣殿。 慕容筝看着远远离去的颀长背影,一时有些没明白过来,前一瞬还说了拒绝的话,可看了块玉佩,转眼就又答应了。 她神色恍惚地问:“姑母,她这是什么意思呢?” 慕容音默了半晌,才慢慢开口:“不妨事,筝儿。如今天下易主,姑母的将来,都要倚仗你了。” 慕容筝听见她的话回身看她,姑母说要倚仗她,可那双眼睛里,分明带着另一种得逞的笑容。
第18章 半月后,璇玑殿内。 师泱在由春的照料下,身体逐渐已经恢复了许多。肩上的伤口结痂也在慢慢褪去,只是留了一个很难看的疤痕。偶然对着铜镜看见的时候,在她白皙肌肤的映衬下,那道伤疤像一只狰狞的蜈蚣。 这半个月里,卫若漓就像是忘了这里一般,她没有再踏入璇玑殿一步。 这里也还如同往常一样,有专人把守,整座璇玑殿像一座囚笼。师泱像是这座囚笼的鸟儿,彻底失去了自由,等待着她的,只有自生自灭。 医女裴嫣每日照例会来璇玑殿替师泱把脉,照料她的身体。 只是师泱的求生意志并不强烈,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身上的外伤早已好了,但身体还是很虚弱。 裴嫣开好了新的药方,拿给了由春,并嘱咐她:“由春,这是新的药方,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每日早晚两次让她服下。” 由春接过,看了眼手上的药方,上面都是一些药材,她抬头问裴嫣:“这是治什么的?之前那个药方,不再用了么?” 自从住进璇玑殿之后,由春样样细心,凡事都会留一个心眼,这大梁禁宫里,人人都对公主虎视眈眈,她怕自己一个不留意,会叫奸人害了公主。 裴嫣看向她,解释说:“我见姑娘身上的伤虽然好了,但身体还是虚弱血亏,这是补气的方子。之前那个可以不用再服用了。” 由春看着药方上的那些眼熟的药材,这么多天,她跟着裴医女忙前忙后,对一些常用的药材医用,也大致有了一些了解。 对裴嫣的话无疑,由春点点头,转身就将出去抓药了。 大殿内寂静无声,只剩下裴嫣和师泱两个人。 师泱背朝里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也不知有没有睡着。自从由春来了璇玑殿之后,裴嫣奉命照料她,她就一直是这样的。 不说话,也不动。 不过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活得倒像是个精心寡欲的佛陀。 一个了无生死的活死人。 裴嫣站在床前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然后转头看向旁边的窗外。 光芒浓烈,从廊庑房檐折射进来,洒在落灰的梳妆台上,那道光亮太过明媚,却照得那灰尘太过明显。 裴嫣忽然开口劝她:“今日阳光甚好,姑娘不如去外面走走吧,哪怕出不去,就在廊庑下坐一坐,晒一晒太阳也是好的。” 或许是医者仁心,在裴嫣的眼里,世间万物都是一样的,不论眼前的人是大梁的子民,亦或是人人口中敌国南玥的余孽。 可到底她高估了自己的分量,床上的人听见她的话依旧无动于衷,她仍旧闭着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听见那道平缓的呼吸,她甚至要以为,眼前的人不过是一具死了的尸体。 裴嫣无法,只得退身出了大殿。 刚出门槛,正好撞见回来的由春。 这么长时间以来,裴嫣几乎天天出入璇玑殿。 对于裴嫣的细心照料,由春对她,一点都不讨厌,甚至还会感激这个照顾她们主仆的人。 由春见她要走,忙道:“裴医女要离开了么?” 裴嫣回头,看了她一眼,轻嗯道:“我晚间再过来一趟。对了,以后的饮食可以不必太过清淡,她如今身上都大好了,还是要吃些有营养的东西。” 由春点点头,道知道了。璇玑殿内如今什么都不缺,只要她提出来,外面那些守卫的人都会拿给她。 比起之前的密室,已经好了太多。 由春又道:“裴医女,这些天来多亏了您,您的大恩大德,由春都记在心里,来世做牛做狗一定报答您!如果没有您,公主只怕……” 裴嫣轻垂眸,抿起唇瓣道:“姑娘不必如此,我也是奉命行事。医者仁心,我也盼望着你家公主能够好起来,只是她心里有盘结,整日郁郁寡欢,对身体终究不好。你若是能劝她出去走走,就无碍了。” 由春轻叹,她如何不知道公主心中所想,只是如今境地,她只怕连保住公主的命都是奢望了。 她明白裴嫣的好意,感激道:“我明白,我会再劝劝公主的。” 裴嫣道:“那就好,我先离开了。” 由春:“我送您。” 送走裴嫣,由春拿了洗过干净的衣裳进殿,床上的人还在睡着。 由春知道她没有睡着,将衣服放在旁边的架子上。 公主从前最爱干净,每回只要出门,回来必定会要更衣沐浴。 往日天上高贵谪仙一般的人物,如今却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由春日夜陪在她的床前,她整日忧思,吃不好也睡不着,所以身体才会一直虚弱。 再加上从不出门见光,一张不染粉黛的面孔白得吓人,只有眼下的乌青,昭示着她心里如何煎熬。 由春心疼,眼眶泛酸地跪在床前脚踏上,央求她:“公主,奴婢求求您了,你就快快好起来吧。您这样,由春真的难受得心都疼。” 满殿压抑着死寂,只剩下由春一人的哭声。 师泱慢慢睁开眼睛,她起身坐在床边,看向跪在她眼前哭得泪人一样的由春。 她转头看向那窗外明媚的阳光,高树只剩下枯枝,没有绿意,没有嫩芽,依旧还是最严寒的冬日。 她忽然就想起重华宫来,和大梁不同,洛城此时早已迈入早春了,往年这时候,重华宫里的梨花就会盛开,风轻轻一吹,满院子里都会是飘落的花瓣。 “由春,你说重华宫里的梨花,开了么?”师泱不再看哭泣着的由春,只呆呆地望着窗外那枯枝。 由春悻悻止住眼泪,也跟着她一起看向窗外,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抿着唇不语。 “扶我去走走吧。”师泱忽然开口道。 由春被师泱突如其来的转变怔愣住,这些天来,师泱像是绝望地失去了一切生机,由春甚至要以为,她再也不会振作起来了。 由春连忙起身,扶着她起身。 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色纱裙,由春替她束腰的时候,看着她渐细的腰肢,身形单薄得像是一阵风都要将她吹走似的。 由春还要替她梳妆挽发,师泱挥开她的手,“不必了,走吧。” 国仇家恨未报,桦儿生死未知,她如何会有心思涂脂抹粉。 万千的子民沦丧为奴,或许她的下场,除了死,别无选择。 由春扶着她出了大殿,外面阳光浓烈得刺眼,师泱一时有些不适应,她下意识里伸手去挡住那道光亮,缓了好大一会儿,才慢慢适应这道微弱的温暖。 风依旧很大,光芒的温度也遮盖不了这样冷冽的天气。 由春站在她身后看她,师泱抬头看着那片天空,三千发丝被风吹得漫天飞舞,瘦削的下颌轮廓分明,一双眸眼幽深,从前明艳动人的眼睛,如今因为消瘦变得凹陷空洞,再没有了她往日的意气风发。 她骄傲一生,或许从未想过,会沦落至此。 由春看得心酸,她偷偷低头,抹去眼眶里的眼泪。 她哑着声音道:“风太大,公主等着奴婢去拿件披风。” 师泱没有应她,由春转身走向大殿。 院子里空荡荡的,风吹起地上的落叶,只剩下沙沙的声音。 这间宫殿原本是卫若漓的寝殿,面阔五间,东西却不似往常规制的宫殿,有相应的厢房配殿,只有一座半墙高的假山,假山上有一座小小的亭子。 院子里除了她与由春,没有其他人。看守监视的人也全都随侍在宫外。 师泱慢步走过去,迈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上那最高处。 没有了自由,留给她的,只有这小一片四四方方的天空,她爬上那最高处,站在小亭子里,眺望着这座宫殿之外的景色。 她不能认命,如果就这样死去,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报不了仇,救不了桦儿,连唯一的指望林叶,也成了阶下囚。 她如今仅剩下的,只有这一条命。 宫殿外站了两个守卫,都是卫若漓近身最信任的暗卫。 连侍候的宫娥,也重新换了一批。 除了这里的人,没有人知晓,南玥长公主师泱并未死去,依旧苟活在这个屈辱的牢笼里。 卫若漓大概是不想杀她,她等待着她的到来。 可一连多少日,她也没有再踏入这里。 由春回房拿了披风,又带了暖炉,出来四下里没有看到人,抬头才望见她去了假山上的亭台里。 那亭台顶高二丈,由春怕她想不开,连忙拿了披风就跑了上去。 “公主。”由春气喘吁吁冲上来,喊了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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