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这张冰块脸下面,连心也是冰块做的。 天韵站在栈桥上,仰头看向半空中的旧雪,“师尊……” 可是当她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旧雪却漠然转头离去了。 栈桥上只剩下一个女孩孤零零的身影,她低下头,许多只雪羚羊踏着蓝色光晕从她身旁闯过去,轻盈而寂静,天韵沉默良久,才再度抬眼悲哀地望着旧雪离开的方向。 这一个眼神,让尹新雪心里轻轻疼了一下。 太可怜了。 但此时距离旧雪出场只过了五十秒,尹新雪没想到旧雪对于天韵居然能有这么大的杀伤力。 下一秒,旧雪已经来到冷殿前。 争渡和容雨苍,还有乌听雨和方路迷,四人正坐在冷殿门前的台阶上商量该怎么处理谷梁浅,骤然见到一个眉间笼着冰雪气息的女人站在这里,明明前几刻钟才见过,还是一模一样的脸,几人却愣了一下,仿佛一下子没能认出她来。 “旧雪大人。” “旧雪大人。” “旧雪大人。” 除了争渡,其余三人唰唰从地上站起来,像木棍杵在那里,不敢多说一句。 争渡却惯不会看眼色,嘴皮子又痒了,皮笑肉不笑地揶揄道:“瞧旧雪大人这神色,岂非天池出了什么棘手之事,可要本座帮……” “逐客。”旧雪冷冷对身后道。 果然在她身后,雪羚一立即现身,答了句‘是’,遂奔至争渡面前,“请冥主立即离山。” 争渡:“……” 苍凉晨色中,方路迷预感到什么似的,默默往后退了一步,然而下一刻,旧雪的视线还是落在他身上,只一眼,他便觉得一阵寒意从头贯彻到脚趾,下意识捂住自己胸口的某个位置。 这个动作很奇怪,因为当一个人觉得恐惧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应该是战斗或逃跑,所以要么他会找件趁手的武器做出攻击之势,要么脚尖向外身体倾斜随时准备逃跑,而他此刻的动作看起来却是在保护什么。 不仅旁观的尹新雪感到奇怪,连从栈桥追过来的天韵看到这一幕,心里没来由地觉得怪异。 这不是方路迷第一次在师尊面前表现出如此巨大的恐惧,重生后天韵第一次在冰原与方路迷碰见时,他对师尊的畏惧就已经达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他当时身后护着方萤归,神情几乎和他此刻护着自己胸口的样子如出一辙,他的畏惧源自他认为师尊会伤害他所珍视的某样东西。 上次是他的儿子,这次是什么? 是他此刻捂在胸口的什么东西吗? 天韵更坚定了之前的猜想,这五十年间,方路迷和师尊之间一定还有她所不知道的交集。 可为何自第一次在冰原相遇之后,方路迷许久没有再露出那般大的恐惧,直到今天,天韵才又一次在方路迷脸上看到那么恐惧的神色? 想及此处,天韵脸上不自觉流露出失落,方才那一刻师尊显露出的冷漠岂非也让她感到害怕? 她真的害怕师尊又回到当年的样子。 系统对尹新雪道:【你的目的达到了,检测到主角对师尊的爱慕值发生高幅度跳动,处于相当矛盾纠结的状态。】 尹新雪却没有任何胜利的感觉,之前她对旧雪的无情只停留在书面上,这是她头一回目睹旧雪的冷漠,比她所能想像的还要寒凉彻骨——但如果这正是天韵喜欢的师尊呢? 如果没有尹新雪穿书干涉,此时旧雪应该已经成了天韵的帐中之奴。 在无数个爱恨交织的日夜里,天韵都会将旧雪囚/禁在饮冰殿,雪羚羊族被毒杀殆尽,寒羚雪山为冥谷炼狱之烈火消融,只剩下光溜溜重见天日的白色山石,仿佛被天韵撕光衣物的旧雪的胴`体。 天韵会毫无顾忌地占有、侵/略,会用尽最残忍的手段,即使旧雪永远不会在她身/下屈/服,即使身体不可控地欢`愉或者痛苦,但旧雪绝不会发出一声能够刺激到天韵的呻`吟。 这一切本早就要发生的,是尹新雪阻止了进程。 但她阻止不了天韵对旧雪的爱慕,因为系统至今没有检测到结局的变化。 天韵第一个想要占有的人是旧雪,始终都是。 这时距离旧雪出场已经过了一分四十八秒,除了往天韵心口狠狠补上一刀,然后将方路迷吓得不轻之外,她统共就只对争渡说了两个字:‘逐客’。 雪山无情,神女无心,诚不欺尹新雪。 不过很奇怪的是,谷梁护明明在她们前面被押出来,离开天池只有栈桥一条路,可是天韵和旧雪一路追过来,却没有看见谷梁护,连押送谷梁护下山的雪羚羊也没看见,去哪儿了? 乌听雨看不出旧雪在想什么,但却从天韵往身后张望的神情看出她的想法,于是偷偷从容雨苍背后借过,故意绕离旧雪所在的位置,来到天韵近前,低声对她说:“谷梁护从栈桥上翻到悬崖下面去了。” 天韵神色一紧,“你看到了?” 乌听雨:“我预知到了。不过你不用担心,他没撞到山壁,雪羚羊将他叼住了。” 难怪天韵一路过来没发现谷梁护。 她松了口气,总算发生了一件好事。 天韵立刻拔腿往回跑,既然谷梁护在她之后,现在只要去将谷梁护的铃铛抢过来就好了。 可当她跑出几步后,发现师尊没有往她的方向来,回头一看,只见师尊丢下冷殿前其余几人,独自往殿后的方向去了。 虽然猜到师尊是去见谷梁浅,但天韵不免心里还是觉得空落落。 之前的一切难道是错觉? 是她爱慕师尊入了魔,以至于做了一场虚假的大梦? 天韵驻足想了片刻,然后对容雨苍道:“谷梁护身上的铃铛会感应到其他谷梁家人。” 容雨苍立刻明白,“好,我去抢。” 说完,天韵和容雨苍往各自相反的方向奔去。 天韵又一次追向旧雪。 哎,尹新雪看得叹气。 旧雪都那么对她了,为什么她还要一直撵在旧雪身后呢? …… 谷梁浅在雪窟里走来走去,一整个天然形成的洞窟里全是雪,经由成千上万年的演变已经紧实得如同磐石一般,谷梁浅无论坐着或是躺着,都觉得凹凸不平的雪块会硌着自己,只好一直站着。 但即使站着,她也嫌弃这地面太硬。 旧雪从雪窟之外进来。 “旧雪大人,这里太不舒服——” 话音还未落完,谷梁浅甚至来不及看清旧雪毫无表情的神色,只觉得半空中疾风骤然划过,下一秒她觉得胸前猝然一痛,似乎听见某个器官在耳膜上轰然破碎的声音,接下来是耳膜不住的嗡鸣—— 像金属撞上石块,经久不断的耳鸣。 雪窟忽然陷入一片□人的死寂。 天韵恰在这时从雪窟外闯进来,猝不及防看见眼前这一幕—— 只见谷梁浅胸口竟赫然被一道银白色的光线穿过,在谷梁浅脸上,还凝固着恐惧、苍白、不解,当她缓缓垂下头看到刺穿自己胸口的东西时,一切重生给她带来的快乐骤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旧雪大人,你又……” 方路迷和乌听雨这时也赶到了。 猝然见到这一幕,方路迷整个人被抽光力气跌落在地,再次捂住自己胸口的位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睛里透露着恐惧绝望,乌听雨连忙蹲下身去扶他,却感觉他浑身抖得厉害。 “方伯伯,你怎么了?”乌听雨担忧道。 天韵听见声音,回身一看,只见方路迷面具下的嘴巴不停颤抖,他的手始终捂着自己的胸口,天韵眉头一皱,似乎想通了一件事,方路迷捂着的位置是不是和此刻谷梁浅被刺穿的位置一模一样! 五——四——三——二—— 一! 尹新雪意识瞬间回到身体里,千分之一秒后,她又一次睁开眼睛。 方才旁观的视角已经切换为实时沉浸视角。 她看见站在她面前的几人脸上的神情各有不同,却显露出同样的恐惧。 天韵:“师尊……” 尹新雪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中灵流未绝,灵流宛如一道丝线,一端从她指尖出发,一端深深扎入谷梁浅胸口。 她立刻收了灵流。 没了灵流,谷梁浅才终于失去精力,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嘴角渗出不断的血,眼珠死死盯在尹新雪身上,不甘,不解,仇恨…… 她到死都没能闭上眼睛。 她由生到死,甚至连一个时辰都没有。 此时,灵流散尽,众人才终于看清刺穿谷梁浅胸口的那道光线—— 竟赫然是一根冷弦! 到了这一刻,结合方路迷的恐惧,天韵脑海中闪过紫檀园主曾说过的一句话—— “九州之内,以箜篌为法器的,唯你一人,无人可能冒充。” 是啊,九州之内,以箜篌为法器的只有师尊一人,试问世上谁能有本事从师尊那里偷得冷弦呢?! 真笨,她先前竟一直认为是有人偷了师尊的冷弦去杀方家人,紫檀园主怀疑是天韵的魂灵干的,她又怀疑是容雨苍干的—— 原来一切都错了! 原来只有当时不顾一切闯上寒羚山请求决斗的方萤归是对的—— “我们在太爷爷体内发现了旧雪大人的箜篌冷弦!旧雪大人,是你,你杀了我太爷爷!” 真是一叶障目,明明答案就是这么简单,天韵之前竟一直未能想通。 尹新雪似乎想开口对天韵说什么,却见天韵突然朝方路迷蹲了下去,不由分说地将方路迷的手从他胸口扯开,方路迷没有反抗的力气,天韵手指抵着那个位置问: “你这里,是不是被埋入了一根冷弦?!” 乌听雨震惊:“天竹,你在说什么……” “不要说话!”天韵打断她,凝视方路迷,带着不容反抗的威压,一瞬间仿佛回到冥谷彼岸花的时候,任何恶鬼从她身旁经过时都会俯首,她几乎快忘了,来寒羚山之前,她曾有过属于自己的桀骜。 天韵没有回头看尹新雪,方路迷仿佛被定住了似的,被天韵这么戳着胸口却一动不动,但传到天韵指尖的战栗昭示着他的恐惧,“是……是……冷弦……在这里。” 尹新雪眼梢一跳。 他体内有冷弦? 得到这个肯定的回答,天韵终于明白了。 方家人一直以来在九州内布下那么多结界,想方设法要抓到杀害他家祖辈的凶手,却一直没有结果。 还有紫檀园主,一直在追究方家人体内冷弦的来源,却始终找不到思绪…… 他们都错了。 答案一直以来都很简单,但所有人都是一叶障目,都自动将正确答案忽略了。 只有方萤归,少年初生牛犊不怕虎,才被他猜到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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