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前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听到一模一样的话从同一张嘴里说出来,天韵昨日被搅动的心完全又沉寂下去了,心湖之下反而卷起更为汹涌的怒意,她控制不住地吼道:“旧雪,你没有心么?!他说了不是他,你为什么不听他说!” 尹新雪:“你为何说不是他呢?” 天韵:“我就是知道不是他!” 尹新雪:“寒羚山是世间一切不平的最终决断处,你要知道,雪山绝不会出错。雪山认定的善恶也绝不会出错。对了,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你可以下山去了。” “什……什么?”天韵道。 尹新雪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昨日雪山降下神谕,说你的灵根不适合在寒羚山修炼。即使我想收你为徒,但奈何灵根不合,收你也只会耽误你。既是这样,晚点雪羚羊会送你下山,你去收拾收拾罢。” 仿佛有一盆冷水从天韵头上泼下来。 这就好比有人一开始将你捧得很高,然后忽然松手任由你坠落高台。 有些东西捧到你面前,你或许并不稀罕,但若从你面前拿走,你又心有不甘。 “错了!雪山错了!”天韵的声音盖过了九方若谷。 尹新雪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雪山从不出错。” 天韵一挥手刀,斩断吊着小蘑菇的绳索。 九方若谷跌落在地上,被天韵拎着领子提起来,“这个笨蛋不是凶手!雪山错了!” 尹新雪:“即便如此,也不关你的事。至少雪山的神谕说你是木灵根,不适合在寒羚山修炼,这一点绝不会错。你该走了,我会给你十万灵石傍身,你会过得很好。” “我不走。”天韵拽过九方若谷,“他不是凶手,我可以在雪山修炼,单就这两点,雪山就都错了。” 九方若谷任凭天韵圈住他的脖子,他不知何时又已回归沉默,完全不像方才求饶时的样子。 尹新雪一本正经道:“你无法证明他不是凶手,更无法证明你能在雪山修炼。” 天韵道:“我可以!我要留在雪山上,我会找出证据证明不是他。” 尹新雪:“雪山只留两种人,一是修仙世家送来的少年子弟,二是我的弟子。你既非前者,更非后者,且九方已被我逐出师门,你二人如何能继续留在寒羚山?” 天韵:“你昨天不是要收我为徒么?我答应了。” 尹新雪正要说话,天韵立马又道:“昨日是你自己说要收我为徒。你是旧雪,你说的话必须做数,不可反悔。” 尹新雪痛惜地摇了摇头,“这真是太糟糕了。” 天韵搂着小蘑菇的脖子,带着他往外面走,“以后就由师妹我罩着你了。” 跨过门槛的时候,尹新雪听见天韵问小蘑菇:“原来你是颗毒蘑菇么?我们要不要相互尝一尝对方的毒,看看能不能毒死对方?” 小蘑菇低着头不说话。 天韵又道:“你是被自己的毒毒哑的么?” …… 收天韵为徒这件事比想像中还要顺利。 唯一遗憾的是,昨天花了一天唇舌建立起来的善良师尊形象一下子又崩塌了。 好在天韵接受了小蘑菇。还算欣慰。 虽然尹新雪说的那些话都是在忽悠天韵,但有一点是真的。 天韵是木灵根,而雪山向来不生草木,也没有适合木灵根修炼的灵基和心法。 所以尹新雪只能将天韵安排在逆舟堂,让她先和那些修士子弟一起修习一些基础心法。 负责逆舟堂授课的是雪羚五。 它虽然是雪羚五,年龄却是所有羚羊里最大的,也只有它长了如龙须一般的胡子。 谷梁家的孩子下了山之后,逆舟堂只剩下四分之三的人。 三十多个孩子,一人一张冰案,摞着厚厚的冰简。 小蘑菇依旧缩在最角落的位置。 天韵被安排在他前面,但她俨然已成了逆舟堂最受欢迎的人物。 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她成了旧雪的徒弟。 而且旧雪大人还对外声称,天竹将是寒羚山最后的徒弟,从今往后,绝不再收任何其他的弟子。 大家猜测,旧雪大人这么做是为了打消那些世家想让自家孩子拜入寒羚山的念头。 天韵并没有因此感到高兴,她想起了一个人。 很久以前在山上的时候,除了她和旧雪,还有一个被她救下来的人参。 那时候她想让旧雪也收人参为徒,但师尊说什么都不肯,准确来说,师尊根本没理过她这件事。 这次上山,她总在有意无意地想找到人参,可到现在为止,她还没发现人参的身影。 “天竹。”一个声音喊她。 天韵撑着下巴神游的手滑了一下,看向雪羚五,不明白自己为何忽然被点名。 雪羚五从逆舟堂上空飞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身躯轻盈丰满,一对冰凌的角在阳光中熠熠发光,它落在天韵面前,“天竹,请你拿起冰简,将你默写的内容念给大家听一遍。” 天韵没有起身,只是仰着头问:“为何是我?” 雪羚五道:“你知道为何寒羚山会下雪么?” 天韵:“不知道。” 雪羚山:“所以别问为什么是你,我也不知道。” 逆舟堂里传出咯咯的笑声。 天韵不满地四下看了眼,道:“我不念。” 雪羚五说:“没关系,新来的小朋友总是会害羞,很正常,我替你念。” 不等天韵护住自己桌案上的冰简,只见冰简已被雪羚五吸走,在半空中展开。 雪羚五清了清嗓音,念道:“旧雪——” 天韵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神游的时候,似乎是无意识地在冰简上写了什么。 写了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雪羚五低头看向天韵,样子看起来有点奇怪,但一屋子的学生在等它念,它犹豫片刻,于是接着往下念道:“旧雪——” 天韵简直想将冰简抢过来。 可是雪羚五是个直脑筋,它既开了头,就一定要往后继续念,于是逆舟堂中众人又听到:“旧雪——” 少年中有人嬉笑道:“五老师,可以往下念,不必重复。” 雪羚五瞟了说话的人一眼,继续念道:“旧雪——” “五老师,你结巴了么?” “念点后面的,五老师!” 天韵狠狠瞪了起哄的人几眼,但那些少年少女兴致却更高了,“五老师,快点呀!” 雪羚五被这些孩子闹烦了,干脆一口气往后念道:“旧雪,旧雪,旧雪,旧雪,旧雪,旧雪……” 连着念了几十遍旧雪的名字,雪羚五不信邪地将冰简完全展开,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竟都是旧雪二字。 它沉默片刻,终于问出了内心的疑问:“小天竹,你是在用你师尊的名字练字么?”
第6章 坏蛋 尹新雪等在逆舟堂外,看见每个出来的少年人脸上都挂着笑容,三三两两有说有笑。 见到她、朝她行礼时,大家脸上的笑容变得有点奇怪,但仍然是少年人烂漫的笑意。 尹新雪有点莫名其妙,无法看穿这笑容背后的含义。 不过,能笑说明课上发生了愉快的事。 想必天韵也过得很愉快,兴许快乐的生活能逐渐化解天韵心里的怨气。 尹新雪又等了一会,这才看见九方若谷慢慢走出来。 在他身后,天韵黑着脸。 九方若谷走到尹新雪面前时,朝尹新雪行了个礼。 天韵原本耷拉着头走路,看见尹新雪时,抬眼和她对视,又迅速别开了视线。 尹新雪:“?” 待天韵和九方若谷离开,尹新雪忽然感觉心里一沉。 不好,看天韵那脸色,一定有人惹她了。 尹新雪对这件事十分敏感,她深知天韵是有仇必报的类型。在《旧雪残集》这本书里,凡是惹过天韵的,无论男女老少、地位尊卑,甚至无论品种,都绝不会有好下场。 一定要找到这个倒霉蛋,不能让天韵做出无法挽回之事。 尹新雪找到雪羚五,问它发生了什么事。 雪羚五递过去那卷冰简。 尹新雪不明白它的意思,打开一看,看见上面密密麻麻‘旧雪’这两个字,尹新雪脑子里一嗡。 下笔铿锵有力,笔锋狠劲苍白,冰简都要被戳穿了,这得有多大仇啊。 系统给的进度又一次浮现在尹新雪脑海里,‘蹂/躏至死’这四个字就像悬在头上的一把剑,尽管相似类型的囚禁强制文她看过不少,但一想到这事很有可能将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就觉得后背发凉。 尹新雪将这卷冰简收了起来,对雪羚五道:“这几日你小心一些,若是身边发生了奇怪的事,立刻告知我,不要妄动,记住了?” 雪羚五不明白,“旧雪大人指的是什么?” 尹新雪望着少年们离去的方向,眯起了眼,叹了口气道:“任何事。” …… 事情比尹新雪设想的来得更快。 次日一早,雪羚一领着雪羚五来到饮冰殿外求见。 “出事了?”尹新雪一看到它们就问。 雪羚五张开嘴,一缕淡蓝色轻烟似的雾飘出来,落在地上变成一堆堆冰碎片。 尹新雪眉头一动:“在哪里发现的?” 雪羚一好奇为何她只问在哪里发现,而不问是谁做的。 难道她已经知道是谁做的? 雪羚五:“今早我去库房取冰简,岂知库房中所有冰简尽数被人劈成碎片。”它指着地上那一堆亮晶晶的碎片,“这还只是一部分,眼下所有冰简全毁了,今日的课怕是上不成了。” 尹新雪对雪羚一道:“你立刻去将寒羚山上所有库房的锁全部换掉,不要用以前的锁芯,另外再上一道封印,不需要有杀伤力,只要能震慑入侵之人即可。” 她又转向雪羚五,“这件事不要声张出去。” 雪羚五不解,“为何?山中有如此坏蛋,怎可任由其肆意行事?” 尹新雪:“你只管听我的便是。” 雪羚五似乎有些为难,“可今日上课,一卷冰简都没有,我当如何与孩子们解释?” 尹新雪思索片刻,然后对雪羚五说了几句话。 …… 天韵坐在逆舟堂的座位上,不知不觉地竟哼起一首古老的小调。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哼什么,但坐在她身后的九方若谷却听出来,这是师尊常坐在山巅弹奏的那一曲箜篌调,名字是什么师尊从未对他说过,但听调子,来源应当十分悠久。 天韵转过身去对九方若谷道:“你这名字谁取的?” 九方没说话,手在纸上写着什么。 天韵看见他写的那几个字是:吸纳天地,虚怀若谷。 天韵:“我是问谁给你取的名字,不是问你名字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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