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没想过雪山的旧雪大人居然也会说‘滚’这么粗鄙的字。 天韵也没想到旧雪说的第一个字居然是‘滚’,她的表情和争渡一样,仿佛听到了奇闻。 尹新雪对天韵道:“跟我回去。” 争渡在身后‘诶’了一声,“旧雪大人,等等。” 尹新雪却像没听见似的,看见天韵身上湿透了凝结成冰的衣服,她变出一条毯子塞给天韵。 随后她转向争渡:“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寒羚山方圆百里之内,不许出现。” 自从天韵被旧雪诛杀之后,争渡时常后悔自己当初为何要劝天韵来寒羚山。 他并不知晓当年寒羚山上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如果要替天韵报仇,早晚有一天他要杀上寒羚山,杀了旧雪。 所以原本他才是该怀着恶意的那一方,但没想到旧雪竟然直接让他滚蛋。 不过他看见旧雪身后那少女直接将毯子扔在了地上,这让他心里稍微好受一点。 “旧雪大人,这位是什么人呐?”争渡不怀好意笑道,“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东西呀。” 天韵暗自在心里扇了争渡一巴掌,并决定回到冥谷后,要再扇他一巴掌。 尹新雪看见毯子落在地上,她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接解下自己身上外衣的披罩,不等天韵躲闪,手环到天韵颈后,将衣服披在她身上,“穿着吧,潭水很冰的。” 争渡看到这一情形,似乎明白当年天韵为何那般痴迷这位神女。 但他仍然不明白,为何这般温柔的神女会让他滚。 这时,一道凌厉的视线突然钉向他,只听旧雪说:“她是我寒羚山的人,岂容你来评说。”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点燃了争渡,“难道天韵不是你寒羚山的人么?!” 这是天韵重生之后第二次听到自己的名字,她抬起头,暂时原谅了争渡方才骂自己不是东西。 争渡道:“旧雪大人,五十年来,我无数次来寒羚山求见,无非是想知道天韵当年做错了什么,要落得被你当众诛杀的下场。可你却从不肯见我,给个说法便这么难么?!” 尹新雪觉得不能再和争渡聊下去了。 争渡虽然是反派,但对天韵的心无比真诚,这样只会显得旧雪更加无情。 尹新雪就要带天韵离开。 争渡冷哼一声,“小丫头,她当年能狠心杀了天韵——你听过天韵这个名字么?她是冥谷最动人的彼岸花,也是旧雪大人曾经的徒弟。 她能杀了天韵,日后一样能杀了你。你可想好了,雪山上的人都是冰块做的,是没有心的。” 他最后的声音被一阵风雪给掩盖了。尽管天韵抗拒回山,但尹新雪还是将她裹在怀里带走了。 回到饮冰殿的院子里,一株红梅盛放,尹新雪松开天韵,拉住她的一只手。 天韵浑身一麻,若上辈子师尊能这么对她,恐怕她早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更要命的是,旧雪竟然带着她的手,将她的手置于左胸口的位置,她感受到温度,和柔软的触感。 “感觉到了吗?”旧雪对她说,“这里不是冰块,是有一颗心的。它在跳动。未来你在寒羚山上还会听到更多关于天韵的故事,你若不想知道,我便命任何人不得重提。但你若是好奇,我可以陪你一起探寻事情的真相。天韵是我的 这种话是尹新雪在现实生活中一辈子都不可能讲的,但她发现这话对天韵似乎很有效果。 果然她看见天韵原本要挣脱的手不再动了,留在她心口的位置,仿佛在感受着胸腔里的跳动。 突然间,尹新雪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这是本肉/文,也就是说,天韵对旧雪一直存在非分之想,她这么明目张胆地将天韵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此刻天韵脑子里不会已经…… !! 尹新雪飞快地转过身子,天韵的手停在半空,似乎一时没反应过来。 幸好这时候一只雪羚羊轻盈的身躯奔过门槛,来到尹新雪面前,才不至于使场面太尴尬。 雪羚一看了眼一旁呆呆望着自己手掌的天韵,然后对尹新雪道:“死了。” 这怎么可能?尹新雪方才探脉的时候,明明已经确定那方家人不会死,这才下山去追回天韵。 而且自己往他体内注入了不少灵力,怎么会死的呢?! 雪羚一视线时不时便朝天韵投去。 尹新雪注意到了,“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罢,她可以听。” 雪羚一说:“方才您走后没多久,那方家人的白发忽然变黑,然后皮肤像被吸尽了血一般,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只剩一堆黑骨。 幸而那方小公子早哭晕了过去,才没见着这场面,不过大殿里好几个孩子都吓晕了,雪羚们已经送他们回去休息了。您要不过去看看?” “不必了。”尹新雪说。 雪羚一:“可……” 尹新雪:“让商风林派人过来收尸吧。” 雪羚一:“若是这样的话,万一他们归咎于寒羚山,像当年那样,我们岂非……” “不管。”尹新雪道。 雪羚一半个身体都隐匿在虚空中,往外跑动时才显现出透明泛着淡蓝色光晕的身体。 待雪羚羊完全消失,尹新雪才对天韵说:“方家人一向以长寿著称,死的那个方家人今年才七十五岁,按理绝无可能在这时候死去,但他却死了。你知道黑骨意味什么?” 天韵知道,但她说她不知道。 尹新雪:“中毒。” “所以呢?”天韵面无表情问。 寒羚山的一切都如雪般圣洁,更不会有任何毒物,除了她——连发丝都淬着毒的天竹草。 当年她没犯错,师尊却不相信她。 这一回是她做的,师尊又将待她如何? 天韵已经想好了,如果当年的场面再度发生,倘如师尊又一次站在其他人那边,她便是与之同归于尽,也绝不会再让师尊亲手将冰锥刺进自己的心口。 “所以你要万分小心。”尹新雪说。 “什么……”天韵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又问了一遍,“什么……” 尹新雪摸着天韵的头顶道:“不要随便在雪山上找东西吃,若是中毒了,下场你听到了。你我师徒情分还很长,我可不想收一具发黑的骨头当我徒弟。” 直到尹新雪走到饮冰殿门口准备进去,天韵还站在梅树下一动不动。 尹新雪停住脚步,“天竹。” 天韵回头看她。 尹新雪淡淡一笑,“即便你只剩下一具发黑的骨头,我也认你是我最后的徒弟。”
第5章 旧雪 一番矫揉造作的撩拨过后,回到饮冰殿的尹新雪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系统核对任务进度。 -“任务时长:一天。” -“姓名:旧雪。” -“身份:师尊。” -“结局:被蹂/躏至死。” -“进度:暂无进展。” “……” 尹新雪没想到一天下来,居然什么都没发生变化。 不科学。 她今天的温柔还不足以感动那株小毒草的心吗? 好在尹新雪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得慢慢来。 次日,一打开门,尹新雪就看在屋檐底下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九方?你在这里做什么?”尹新雪蹲在他身前。 九方若谷抱着膝盖,这副模样看起来十分可怜,“师尊,我是风吹来寒羚山的孢子,这里就是我的家,若您将我逐出师门,山外我无处可去。师尊,为何您可以包庇天竹杀人,而我只是摔碎一卷冰简,就要被逐出山去?” 尹新雪心中一惊。 九方若谷和她对视,“师尊,我知道的,昨日你在为方家太爷爷疗伤时,故意用法力溶解了他体内的天竹草毒,您不愿让人发现是天竹下的手,是不是?” 尹新雪着实没想到小蘑菇平时一言不发,观察力却这么敏锐。 她先是顿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捏了捏小蘑菇的脸,笑道:“你就这么说出来,就不怕我杀人灭口么?” 九方若谷愣了愣,师尊似乎比以前温柔了,又或者说,是更温暖了。 他换了姿势,直接跪在地上,“师尊,您就算杀了我,也比将我赶出寒羚山要好。” 尹新雪内心有点纠结,如果留下小蘑菇,他早晚难逃被天韵弄死的下场。 她让雪羚一去将天韵叫了过来。 天韵还在离饮冰殿很远的地方,就听见大殿的方向传来小蘑菇的叫声:“不要,不要!” 通常这种惨叫都伴随着惨状。 有惨状的地方必定少不了喜欢看热闹的天韵。 她连奔带跑来到院子门口,就看见九方若谷被吊在梅花树上,旧雪坐在一旁的冰椅上。 “不是我,不是我,”九方若谷用尽毕生的苦涩喊道,“师尊,我没有杀方老爷爷,毒真不是我下的。” 尹新雪余光看见天韵站在门口,随即道:“方家人派人来说,在黑骨内找到蘑菇毒素,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如今他们让我给个交代,若不惩戒你以示公允,我寒羚山如何能在世间立足?” 天韵听出来发生什么事了。 她是唯一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当然知道蘑菇是无辜的。 眼前的情形令她想起了当年的自己,那时她也是这样被师尊撂在一旁,她也是这样苦苦哀求师尊相信自己,可师尊也如当下一样,冷漠地,看都不愿看自己一眼。 果然,师尊还是当年的师尊,宁可相信外人,也不愿相信她的弟子。 自己昨日居然还会认为师尊和以前不一样了,真是可笑。 天韵本来很不喜欢那只蘑菇,可此刻,她只觉得他们同病相怜。 “不是他。”天韵走过去。 尹新雪看向她,“你无需帮他求情,真相很清楚,他无从抵赖。今日我必得将他交出山去。” 小蘑菇痛呼:“不要,师尊!我若是离开寒羚山,他们会将我剥皮抽筋的!” 尹新雪:“你自己做的事,你需自己承担后果。” ——“你自己做的事,需你自己承担后果。” 当年师尊正是站在雪地里这么对自己说的,那是五十年一度的逐羚雪寄大会,是雪山最盛大的节日,原本该是繁华热闹,原本她该作为旧雪大人唯一的徒弟出席,最后却被钉在受刑架上。 曾经无数羡慕她能成为旧雪的徒弟的人,在那时都向她投来鄙夷的目光。 “果然冥谷那种地方能长出什么好东西呢?” “本性难移,这种出身也配当旧雪大人的徒弟?” “那一身的葬气,真是脏了雪山。” 她以为师尊至少会维护她一句,只要有一句,天韵或许便能甘心受死。 可是一句都没有,师尊只是站在那里,像其他人一样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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