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一出现,容雨苍就莫名感觉心里升起一股愤怒。 就是她,被旧雪大人收为关门弟子。 容雨苍从树上的藤屋跳了下来,混在人群里,一直跟着那女孩。 到了没什么人的地方,容雨苍正要现身,却听那女孩道:“出来。” 容雨苍暗道自己追踪怎会被人发现,就看见树丛里发出簌簌的声音,旋即走出来一位白须白发的人。 这人一看就是方家某位长辈,白须白发是他们家典型特征。 方秋暝是方萤归的太太爷爷,今年已一百岁有余,一脸若有若无的笑容显得他心思深沉,他盯着面前这不过十二三岁的女孩,打量许久,似乎要从这女孩身上看出什么端倪来。 天韵:“看够了么?” 方秋暝从袖中取出一卷纸条,“这是你留给我的?” 天韵:“不然呢?” 方秋暝掌心燃起火,将纸条烧了,“为何要帮我方家?听萤归说,你是旧雪大人的关门弟子。” 容雨苍听到旧雪的名字,心里就像吞了一颗酸梅,哽在喉咙里,教人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只见那女孩脸色冷漠道:“是旧雪的弟子,那又如何呢?” 方秋暝:“旧雪大人明日来商风林挑战,她的弟子却偷偷给我送信,说有办法对付她。你认为我凭什么相信?再者,你乃毒草,天性毒辣,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趁机害我?” 容雨苍心中大惊。 这女孩竟要出卖旧雪大人!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那边天韵对方秋暝道:“是毒草没错。我被紫檀园主养在药圃多年,早已有了感情,若非旧雪大人强行带我上山收我为徒,此刻药圃才是我的家。 方老仙师,您从来没觉得我师尊她太自以为是了么?仗着自己是雪山之主,不将世上任何人放在眼里,您都已臻化境,见了我师尊却还得低声下气,凭什么?您真的服气吗?” 方秋暝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这女孩的话有几分可信。 容雨苍越发感到生气。 倒不是为了这弟子背叛旧雪而生气,而是为旧雪眼光竟差到如此地步、收了这样的徒弟而生气。 这个时候,树林里发出许多动静。 容雨苍立即躲得更深,天韵和方秋暝也被惊动,两人一齐望向来人的方向。 乌听雨一见到天韵,就想起上次在逆舟堂发生的事,顿时脚步停在原地,朝天韵挥了挥手。 见天韵不理她,她又向方秋暝道:“方爷爷,您是哪位方爷爷?!” 她身后一群年轻的、年长的,手持带羽毛的竹杖,每个人脸上都笑眯眯,大概日子过得十分舒心,其中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站出来:“听雨,不得对方老仙师无礼。” 方秋暝也一改先前的严峻神色,笑道:“我是秋暝爷爷,怎么,又分不清?” 乌听雨:“是呀,方家爷爷那么那么多,总是分不清。” 这话放在平时一点没错,但如今方家一连死了七位长辈,曾经的十八代同堂只余零星的十一位。 乌听雨这无心的一句话直戳了方秋暝的痛处,只见他面色骤然沉了下来。 好在这时候其余方家人赶到,连忙打断这尴尬的情形。 “乌仙师,怎么你们也来了?”方青山问道。 还以为按照你家的脚程,怎么都得等年后才能到了。 趁着乌蓬家和方家寒暄之际,方秋暝低声对身旁的天韵道:“今晚子时月上时分,刑惩石旁等我。” 天韵没回答。 就在此刻,乌听雨忽然走到方秋暝身边,先是对天韵笑了笑,见天韵还是不理她,才转过脸仰视方秋暝的脸庞,打量片刻,好像有什么很奇怪似的。 她父亲乌庭竹在身后叫她:“听雨,太无礼了。” “不是啊,”乌听雨指着方秋暝,“我看到了,我好像看到了。爹爹,您快来看,我怕我看错了。”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乌庭竹走近,却在只剩一米距离时停住了脚,话音渐落。 “怎会如此……”他道。 方秋暝最厌恶别人故弄玄虚,他活了一百多岁的人,什么奇怪事情没见过,“如何?” 乌庭竹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见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方家人的眼神逼得他有些紧张,这才小心翼翼开口道:“秋暝仙师,今夜子时月上时分,您将中毒身亡。” 方秋暝瞳孔遽变,猝然看向天韵。
第16章 预言 南濛乌蓬家能成为修真界世家,自然不会一无是处。 他们家的人天生有预知的能力。很多事情对旁人是好奇,对他们不过是一件肯定会发生的事。 因此他们做事总不着急。 因为无论他们此刻做什么,都不会改变注定要发生的事。 一场注定要开席和散场的宴会,对他们来说,和注定要开始和结束的任何一天没有区别。 错过也没什么可惜。 但他们今日来了。 只因他们预知不到明天的结果。 所以他们说什么也要加快步伐,在三月初七的前一天便赶到了商风林。 乌庭竹说出这一句话后,没有人认为他是在开玩笑。 树林忽然安静下来,看热闹的人们缄默其口,就好像方秋暝已经死了一样。 天韵心道你们真能坏事,如此一来,她要再想杀方秋暝岂不更难了! 但转念一想,乌家能预见的事皆为注定会发生的事。 也就是说,今晚子时月上时分,方秋暝必定会死在她手上。 那假若她不出手呢? 方秋暝还是会中毒身亡么? 倘若是这样的话,今晚要不去赏个好月? 天韵忽然能理解乌篷家人做事为何总是慢吞吞的。 人总有惰性,既然不管去做不去做,那件事都会发生,又为何要费那力气去做呢? 想到这里,她的神情倒显得从容了。 方秋暝盯着身旁这女孩的表情看,从她脸上完全瞧不出一丝慌张的样子。 是她要杀他么?看她神情这般坦荡,似乎又不像。 “我将中何毒?”方秋暝问。他尽力使自己看起来不太在意。 即使他内心开始担忧,但表面上也得装出一番风骨。 乌听雨很努力地试图从他脸上读出更多,不过她修为尚浅,看不出什么。 乌庭竹皱眉道:“抱歉,秋暝仙师,在下只能预知您将死于子时月上时分,至于其他……” “荒谬!”方秋暝一挥手,“我商风林上千年香火传承,生死岂由你一张嘴定?” 预言对自己不利的时候,总是不愿相信,总以为厄运不会如期而至,但行为上又会极力躲避。 他离开人群,独自回到住所,吩咐商风林上下严守戒备,并在四周布下上百个法阵,而他就坐在法阵中央打坐,他的长辈和后辈都守在他住所的外室,只留下他的孙子方路迷守在他身边。 如此,便真是一只蚊子也飞不进来了。 方萤归是方家最小的一辈,和他的祖辈们一样,他也有自己的脾气。 只是他的脾气还没染上老态龙钟的执拗和偏激,因此并不那么讨人厌。 一整晚,他都提着剑守在方秋暝的院子里。 但连一星一点的烛火晃动的动静都没出现。 这晚的子时和之前任何夜里的子时一样,毫无波澜地过去了。 众人不放心,仍旧在住所守了方秋暝一宿。 第二日天濛濛亮,容雨苍坐在藤屋中看着天边被染得微红的早霞,一个少年在外面喊道:“雨苍!雨苍,快来!好好玩的事!” 容雨苍伸出头去,只见树下站着方萤归,欢脱得像一只小鹿,直冲她摇手。 她忽然觉得自己昨天对他说那样的话,是不是太无情了。 “什么事?”容雨苍从树上跳下来。 方萤归:“没什么。只是今早阿爹突然对我说,或许过了午时三刻,整个方家便要从这世上消失。他说我若是还有未解开的误会或放不下的人,一定要趁着旧雪大人还没来,及早来解决掉。” 容雨苍:“那么你来找我,是因为未解开的误会,还是放不下的人?” 方萤归:“我昨天回去想了想,你总不让我叫你姐姐,说与我不同辈。可按照你的年纪,顶多不过百岁以内,那便是与我父亲同辈了。你又说想看到我家破人亡,想必是我父亲当年与你结了仇,是么?” “所以呢?” 方萤归:“所以我想和你解开这其中的误会。” “误会?”容雨苍冷笑,“你以为过往只是误会?” “什么过往?” “天韵的过往。” 方萤归没想到会牵扯到天韵,“关那朵彼岸花什么事?” 容雨苍向前走一步,方萤归感到强烈的压迫感,不由得往后退去。 “我与你认识这么久,你就没想过我过去是什么身份么?”容雨苍一步一步往前逼近。 方萤归心跳加速,感到恐惧:“什么……身份?” “人参。”容雨苍道,“当年我在药圃长得好好的,方青山却趁来药圃作客之际将我偷走。” “我爷爷?”方萤归难以置信。 容雨苍:“没错就是你爷爷,为了让你父亲补充灵力,他将我斩断为四份。其中一份在你父亲上寒羚山逆舟堂修道时带在身边,后来天韵发现救了我,还逼迫你父亲将我其他部分一并带上山,这才有了今日的我。” 方萤归:“不可能……” 容雨苍继续往前一步步逼迫他:“再后来,你父亲方路迷用一颗红梅种子和天韵换了两截洛藕,导致凡界水患泛滥,修真界联合审判方路迷和天韵,方路迷却不承认自己拿过洛藕,反而你们一家诬陷天韵偷了红梅种子,使得天韵被修真界惩以一百零八道蚀骨令,还被旧雪禁足山中足足一年。 你父亲就是个懦夫,小人,你祖祖辈辈都是。即便是你,日后也定会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东西!!” “不是的!” “你不相信?”容雨苍冷笑道,“如果今日你能从旧雪大人手里活着离开,我便等着瞧日后的你会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方萤归就像被淋了冷水的孩子,站在那里既不敢回家,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容雨苍抬起头,笑了,“你瞧,天这不就亮了么?三月初七,正是天韵的忌日。过几日逐羚雪寄大会,想必天气会很好,只是你、你父亲,你的祖祖辈辈,都看不到了!” “所以……是你杀了我家先前的六位先辈吗?”方萤归问。 容雨苍:“让你失望了,不是我。并非是我不想,只是我还没有能力做到。” 说完这句话,容雨苍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方萤归一人跌坐在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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