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这株毒草凭什么值得被师尊如此看重?凭什么?! 她注视着天空,冥谷的天空总是阴云密布,今日却因神女到来而破开一道亮光。 六十五年前,就是在这里,她第一次见到师尊。 从此她便一生都在追逐师尊。 今日,师尊却主动来了。 原来上辈子她穷尽一生,都比不过今日药圃一株草。 倘若师尊今日为的是一个比自己好千倍万倍的人,她都不会恼恨至此。 可师尊偏偏为的是一株毒草,修真界最低等的木灵根! 如此,她便觉得这是对曾经的天韵的羞辱。 天韵仍是坐在道旁,头发凌乱无序,目光空洞地望着天空,像极了被丢掉的小孩。 尹新雪也觉得心疼。 旧雪对她实在是太过无情了。 难怪《旧雪残集》一直被穿书局压箱底。 的确,就凭旧雪对天韵做的那些事,想要改变被xx的命运是实在太难了。 今天如果她要强行带走天韵,想必天韵会以更恶劣的手法伤害其他人。 尹新雪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终究是妥协:“罢了,天竹既想留在冥谷,那便留着罢。” 争渡眼神一动,“哦?” 天韵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但她自然都听见了。 争渡挡在尹新雪面前,尹新雪并未强行闯过去,只是望着地上的天韵道:“玩累了就自己回家。若是不记得路,想回家了,我来接你。” 争渡抬手在眼睛旁边揉了揉,装出哭状:“呜,难怪天韵当年那般爱慕旧雪大人,好一个师徒情深。只可惜,总有新人换旧人。也只有我始终记得天韵,旧雪大人怕是早就忘干净了罢?” 在尹新雪眼里,争渡就像是女主身边的痴心男二,而自己就像是大猪蹄子。 “少说两句罢,争渡。”尹新雪道。 争渡:“原来旧雪大人是嫌我话多么?” 尹新雪看了他一眼,“两日之后,我来接她。” 争渡:“当然。旧雪大人于冥谷有恩,您要带谁走都可以,只是——” “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尹新雪打断他,“只要两日之后我能将天竹完整地从冥谷带走。” 这大概是争渡五十年来第一次得到旧雪的承诺,他脸上露出黑却灿烂的笑容:“当然。” 临走前,尹新雪好心嘱咐争渡一句:“少说她几句坏话罢。” 争渡回身看向黄沙中抱腿而坐的天韵,不以为意,“旧雪大人对弟子可真是好极。” 尹新雪没说什么,只望着天韵,但天韵始终没看她。 送走旧雪大人后,争渡腾着黑云飞至地面,脸上又恢复那一种皮笑肉不笑的冷冷神情,“起来,这不是你该呆的位置。昔年彼岸生根之处,岂容你这毒草踏足!” 天韵没和他争,默默站起来,顶着漫天黄沙,她的容貌也显出几分黯然。 争渡啧啧两声,“你这模样,凡品而已,较当年的天韵差远了。” “……” 天韵本要告知争渡自己重生的身份,恰好被旧雪的到来打断。 听了争渡对师尊说的那一番话后,她不禁想从争渡这里听到更多当年的自己。 或许这世上,真的只剩争渡一人还会记挂她罢。 于是她问道:“天韵是个什么样的人?” 争渡:“美人。” 天韵:“很美么?” 争渡指着黄沙深处,“冥谷终年大风大沙,不见天日,除了土色便是黑灰,唯黄泉彼岸花一株,开在裂谷炼狱之旁,是冥谷唯一的颜色。 怨魂过此,见其一袭红衣,亦能释然。连当年旧雪大人到此,都忍不住为她遮挡血雨,你说她够不够美?岂是你这株小毒草能比得上的?” 天韵内心五味陈杂。 争渡似乎是在夸她,又好像是在骂她。 “你会想她?”天韵问。 “何止是想,”争渡道,“听说过一句话么?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即便是天韵没读过太多凡界的书,也知道这句诗讲的是相思之情。 可天韵并不爱慕争渡。 “你喜欢她?”天韵问。 争渡:“你这笨蛋。本座念这诗时情感饱满,你听不出么?” 天韵:“……那她喜欢你么?” 争渡:“从前不,但本座敢肯定,若她还活着,必定是喜欢我的。” 天韵内心缓缓发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争渡斜睨向她,“怎么,你不信?” 天韵:“……” 争渡一摆手,“哎,算了,你这愚钝的毒草,天性毒辣,怎懂得情爱之事。日后不许在我面前提天韵,徒惹我伤心事。唉,痴情种子便是我了。怎会有我这般痴情之人!” 天韵:“你真的认为天韵也会喜欢你?” 争渡忽然怒目,“你什么意思!本座告诉你,倘若天韵今日站在这里,她绝不会再爱那个冷冰冰的旧雪大人,她定会被本座这许多年的痴心感动,你懂什么?!” 天韵的确不太懂。 甚至有点难以理解这人突如其来的自信。
第15章 商风 天韵从未对争渡有过心思,她也不知争渡竟喜欢她。 倘若此刻挑明身份,不用想,那场面定会无比尴尬。 而且万一争渡缠着她不放怎么办? 罢了,暂时先不说。 争渡欲离去,黑云在他身边笼罩,他缓缓腾空,姿态高傲道:“我留你,只是为了与旧雪大人交换真相。这几日你不许乱走,再往前是裂谷炼狱,凡寒羚山不接纳的人,死后魂灵都会去到那里。小心别掉了下去,否则你师尊那儿本座不好交代。” “她不是我师尊。” “你这小毒草怎的怨气这般重,”争渡本来都要走了,听到这话遂停在半空,躺在黑云里,“你可知当年天韵在雪地里跪了一百六十六天才入了旧雪门下,怎的你一点不知珍惜?” “那是天韵蠢。” 突然黑风闪过,如雷霆劈下,争渡瞬间到达天韵面前,离她面门只差一寸,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别以为你是旧雪大人的弟子本座就不敢动你,你胆敢再说天韵一句坏话,本座立即将你丢下裂谷炼狱!” 天韵就这样于咫尺之距盯着他。 半晌,她转身离去,丢下一句:“你也蠢。” 争渡:“……” …… 从冥谷离开后,尹新雪去了一趟凡界。 她毕竟是知道原着剧情的人,比起天韵那种野蛮暴力的复仇方式,尹新雪更倾向于摆证据走流程。 九方若谷这两天喝了药便睡,睡醒了便继续喝药,每一次醒过来,他都惊喜自己还活着。 每一次感觉快睡着时,他都害怕自己再醒不过来了。 紫檀将喝空的药碗从床头拿走,摸了摸小蘑菇的额头,已经不发烧了。 “旧雪收你为徒多久了?”紫檀问。 九方若谷迷迷糊糊地,半梦半醒:“几年……” 紫檀点起香炉,里面烧着一种延缓死亡的药,她看了眼九方,“你可觉得她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若是平时的九方,大概什么都不会回答。 但此刻九方分不清是谁在和他说话,意识像被人拽着拉入海底,“不一样……以前……师尊她……” 紫檀靠近九方嘴边,“以前师尊她怎么?” 九方难受地呜了一声,才说:“以前师尊她……从不与我说话……” 紫檀:“但是现在开始说了?而且还会关心你,是不是?” 九方在睡梦中点了点头。 紫檀似乎放心了,这才坐直身,嘴角缓缓划起一个微笑。 …… 旧雪大人将于三月初七午时三刻亲赴商风林这件事,很快在修真界传开了。 修士们走在路上,若是遇见其他修士,相互一问,必定都是前往商风林的。 几乎所有世家都派了门下弟子前去。至于云游在凡界的散修,则更是趋之若鹜。 连一向不理俗事的南濛乌蓬家也派了人前去。 只是大家都知道,以他们家人的慢性子,一路游山玩水,怕又是看戏赶不上热闹。 到了三月初六这一天,商风林的客居已经住满了。 大大小小的树屋里全是从各地赶来的修士,地面上来来往往的也都是拿着法器寻找住处的人。 跟着一大群修士来的人里,有一位姑娘。 她没有向任何人问路,也不与任何人说话,随身没有任何法器,就仿佛走迷路了误入此处。 方萤归在人群里穿梭来穿梭去,完全看不出明天在商风林将有一场决斗。 他看见这姑娘,旋即像脱了绳的马驹,跑了过来。 “雨苍姐姐,您也来啦!”方萤归道。 容雨苍冷冷道:“说了不许叫我姐姐,我与你并不同辈。” 方萤归挠了挠头,正想说点捣蛋话,只听容雨苍打断他道:“明日旧雪大人真的会来?” “当然。” “你肯定?” 方萤归指了指自己,“自然肯定,决斗请求是我发起,旧雪大人亲口应下。” “真是找死。”容雨苍道。 方萤归不解,“旧雪大人杀了我太爷爷,我却不会以那种手段报复,决斗是最正大光明的方式。雨苍……姨姨?您来这里,是担心我在决斗中被杀掉么?” 商风林里人群熙攘,甚至有些修士在这里摆起小摊卖些灵物和法器。 容雨苍拿起一枚石蒜花形状的法器,在手中转了两下。 方萤归看了一眼,对那商贩道:“竟敢在这个时候卖这玩意儿,殊不知石蒜又名彼岸。我商风林的死敌天韵正是冥谷彼岸草,你其意何为?” 那商贩看向容雨苍,只见容雨苍似笑非笑,眼里露过几分阴霾。 方萤归还要说什么,却见容雨苍放下一枚灵石,“这法器我要了。” 容雨苍在方萤归疑惑的眼神中离开小摊。 方萤归追了上去,容雨苍脚步不停,方萤归边跑边追,“雨苍……姨姨,您要去哪儿?来都来了,不若我带你在商风林四处逛逛。雨苍,您怎么不说话?雨苍,您来这里到底是为什么?” 容雨苍停下脚,将石蒜花放进方萤归手里,“我来这里,是为了看到你家破人亡。” 方萤归:“……” “别跟着我了,”容雨苍走了,“这是你们方家欠她的。” 方萤归盯着手里的石蒜,只见这花瓣上的红墨竟褪了他一手,顺着指缝流下来,像止不住的鲜血。 …… 容雨苍住进一间藤屋,从这里恰好可以看到商风林的入口。 她坐在窗边,半卷帘子遮住她的身影,只露出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商风林进来出去的人流。 忽然,人群之中出现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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