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摇摇头:“我送人。” 女孩:“我没耽误你吧?” 姐姐又摇头:“她已经走了。” 女孩:“那你还在机场有别的事?” 姐姐没回答她这个问题,而说:“我先走了。” 沈含烟离开广播室,看着机场迎来送往的茫茫人群。 忍不住也在内心问自己:是啊,为什么还不走呢? 明明想好在角落远远看她一眼就走的。 真看到她了,却又一直看着,看她跟季唯民尴尬的告别,看她小小的身影推着大大的行李车,看她跟着莫春丽去过安检。 直到,再也看不到她了。 自己却还像游魂一样,游荡在这大到空旷的机场里。 在流连什么呢?流连这里残存的她的最后一丝气息么? 别这么贪恋了沈含烟。 走出机场,抬头望着碧蓝的天,像季童所奔向的未来,广袤无际。 沈含烟在心里说:祝我的女孩,一切都好。 ****** 到了英国的时间,过的比邶城快,被租房、上学、语言障碍等各种事情填满。 等季童有空喘口气时,大半个月已经过去了。 这天她去上课,一个金发蓝眼的女孩跑过来跟她说:“Carey,happySpringFestiva!” 季童对她微笑。 这是她的同班同学Kristen,从小对神秘的东方文化特别感兴趣,第一次见到季童时啧啧称奇,觉得她像一个精致的中国娃娃。 她甚至问季童:“我可以摸你一下吗?” 所以到了中国春节这一天,她特别兴奋,还告诉季童:“今天我要吃饺子!” 季童笑:“祝你好胃口。” 她问季童:“你吃饺子么?” 季童摇头。 她打算让来英国后的第一个春节,就这样平淡无奇的过去。 然而下课以后,她发现莫春丽穿着红色大衣,双手插兜站在雪地里冲她笑。 季童走过去。 莫春丽:“怎么没穿红,今天不是过年?” 季童发现人就是这样,在国内的时候,也没怎么重视过年的各种习俗,到了异国他乡,却像乡愁一样抓在手里不肯放。 季童只说:“功课太忙了。” 莫春丽:“还是去庆祝一下吧,毕竟过年嘛,想吃什么?” 季童:“什么都行,除了饺子。” 莫春丽:“不爱吃饺子?” 不是不爱,是不敢。 去年过年的时候,她还和沈含烟躲在那温暖如山洞的小小出租屋里,沈含烟教她包饺子,她把一个幸运硬币悄悄塞进一个饺子里,还用指甲在上面做了个小小的月牙记号。 明明是那么美的一幕,像幅玻璃画。 怎么现在才过去一年,就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变成心里的玻璃渣。 夹在粉色的嫩肉里,直到一颗心被扎得鲜血横流。 化不掉,挑不出。 最后莫春丽带她去了一家川菜馆,红油鸡片,粉蒸牛肉,还有季童喜欢的甜食,红糖糍粑和酒酿汤圆。 莫春丽端起酒酿,对着季童面前的白瓷小碗碰了一下:“除夕快乐!” 季童跟她回碰了一下,勉强笑笑。 没了沈含烟,她怎么能快乐? 那简单十二画的两个字,从告别沈含烟的那一天,就彻底失去了意义,像被岁月风化的岩石,风一吹,湮灭为尘,什么都不剩。
第65章 春节之后,没多久就是情人节,莫春丽送了季童一盒牛奶巧克力,但并没说什么。 季童默默吃掉了,突然想起和沈含烟同住的时候,沈含烟把一块过期的牛奶巧克力扔进了厨房垃圾桶。 就是一块很普通的、从便利店买来的巧克力,季童当时却觉得很可惜,心想为什么要丢掉呢?为什么不给她呢? 她觉得自己有点毛病,连过期的巧克力都想吃。 来英国后有一件好事,就是她知道再无偶遇沈含烟的任何可能后,渐渐的敢想沈含烟了。 三月莺飞草长,她们读书的城市开满了樱花,莫春丽对季童告白了。 莫春丽是一个热烈的人,但不知为什么对季童告白时,选择了发信息的方式。 季童坐在自己巴掌大的小卧室里,那是阁楼的一个房间,有倾斜的屋顶,推开窗,就能看到窗外大团大团粉白的樱花。 她看着手机上莫春丽发来的“我喜欢你”,内心并没感到惊讶,她知道这是一个必然的发展。 她回复莫春丽:【我们试试吧。】 放下手机,她望着窗外的樱花,一片平静。 在这场远离沈含烟的自我放逐中,她总觉得自己生活得越平稳、越正常,就越不会回去打沈含烟似的。 所以她学习,看展,恋爱。 莫春丽从不在季童面前提起沈含烟了,那她会偶尔在沈含烟面前提起季童吗? 季童知道莫春丽和沈含烟有联系,因为有一次,她和莫春丽临时兴起去一家泰国餐厅吃饭,莫春丽去洗手间了,手机就放在桌上。 那时季童本来在冬阴功汤里专心找她爱吃的蘑菇,然后莫春丽放在虾片和咖喱蟹之间的手机就震动起来,季童一瞥屏幕,立刻触电一样移开眼神。 她以为她已经敢想沈含烟了。 可为什么当“沈含烟”三个字真实的出现在面前时,依然觉得如此刺目。 季童几乎是颤抖着把勺子丢在了盘子里,她无心找蘑菇了,还把冬阴功汤汁溅得到处都是。 迟迟未断的电话声,对她像一种凌迟。 她知道此时如果她接起来,只要她不说话,她就能听到电话那端一个久违的清冷声音,跨越七千多公里的距离,对她说:“喂。” 如果她运气好一点,还能听到更多的几个字:“喂,莫春丽。” 如果她运气更好一点,还能听到再多的几个字:“怎么不说话?” 然后,沈含烟才会因为怀疑信号不好,而挂断电话。 季童数了数,最幸运的情况,她总共能听到沈含烟说十个字。 可是她敢接么? 她不敢。 她只能默默缩在沙发角落,期盼沈含烟赶快把电话挂断。 别说十个字了。 哪怕只是在电话里听到沈含烟轻轻的呼吸声,她觉得她这么久的努力,就要前功尽弃了。 她一定会不顾一切飞回邶城,冲到沈含烟面前,哪怕当沈含烟的噩梦,哪怕沈含烟厌恶她的心机,她也一定死死缠着扭着沈含烟不放。 唉沈含烟。 地球这么大,为什么我逃不开你呢? 季童心里很清楚,就算她逃到赤道,逃到北极,逃到百慕大三角。 逃不开,就是逃不开啊。 ****** 季童不知那电话响了多久,只知道莫春丽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说起遇到一个女生的口红颜色特别好看。 季童就笑着回应了两句。 她没有提醒莫春丽有个未接来电,莫春丽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就把手机收回口袋了。 谁都没有提起“沈含烟”这个话题,好像沈含烟变成了一个禁忌,和一个秘密。 莫春丽的禁忌,和季童的秘密。 ****** 季童觉得和莫春丽谈恋爱好像闯关。 比如第一次约会去了游乐场,季童坐在过山车上往下俯冲的时候,听着莫春丽在她身边尖叫,她心想:好像我可以。 只是为什么她又会想,如果是沈含烟,一定会冷着一张脸,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比如第一次牵手是在周末的一个乡村集市,季童在一堆金色的南瓜和草莓果酱间被莫春丽抓住了手,她闻着那些香甜的气味心想:好像我可以。 只是为什么她又会想,沈含烟的手指很凉,但其实沈含烟是个热心人。 比如第一次拥抱是在季童学校的路灯下,那时已经快到夏天了,路灯周围有小虫拍打翅膀的声音,莫春丽突然来抱她的时候,她本能的缩了一下,可莫春丽更用力的抱着她,她就没躲了,心想:好像我可以。 只是为什么她又会想,沈含烟的拥抱里,有清新的洗衣粉味道,不知道现在那个怀抱,留给何人了。 季童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好大一跳,以至于莫春丽在放开季童时,看到季童双眼是红的也吓了一跳:“怎么了你?是因为我抱你么?” 季童笑着摇头揉揉眼睛:“好像飞进小虫子了。” 她在心里说,没出息啊季童。 为什么只要想到沈含烟有可能和别人在一起,就忍不住红了眼睛呢。 她觉得自己闯过了一关,又闯过了一关,好像什么都可以了。 只是为什么当莫春丽第一次想要吻她的时候,在漆黑的电影院,季童无论怎样双手紧握成拳告诉自己“你可以”,却还是忍不住扭开了头。 只有莫春丽手指上的焦糖爆米花味道留在了她的侧脸。 后来莫春丽就没做什么了,两人一起走出电影院的时候,空气里飘荡着夏夜独有的气息,一辆收工的冰淇淋车路过,莫春丽絮絮说着刚才电影里的情节。 季童低着头,小声的说:“对不起。” 莫春丽大度的笑笑:“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很有耐心,可以等你准备好。” 那时季童的心狠狠刺痛了一下。 莫春丽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而沈含烟是一个很没耐心的人。 她一度与季童那样亲近,却终究没有那份耐心,再教季童更多东西了。 ****** 离放假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季唯民给季童打电话:“暑假要回来的吧?” 汪晨在旁边说:“当然要回来了,我们都很想你。” 季童笑着问:“晨阿姨,你猜我喜欢吃红烧鲈鱼还是清蒸?” 汪晨一愣。 季童直接把电话挂了。 她哪里敢回国呢,哪怕不回国顺了汪晨的意,她也不在意。 季童不回,莫春丽也就留在了英国,两人一起看了很多的展,参加了很多次聚会,做了很多顿饭。 季童来英国后,已经不是高中时那个总被人欺负的怪咖了。 她学会了化妆,学会了穿时髦的衣服,爱上了喝金酒,聚会的时候她做两道中国菜,总是被抢的连一颗豆豉都不剩。 她第一次做的时候莫春丽挺惊讶:“想不到你居然会做菜。” 季童笑笑:“不难。” 她没法告诉莫春丽,她会做的每一道菜,都是她和沈含烟同住出租屋的那段时间,沈含烟一道道交给她的。 还有与人相处的分寸感,以及在最看重的事上半步都不要退让,那些事,都是沈含烟一点点教给她的。 她俨然发现自己成了班上最受欢迎的人之一,好像另一个沈含烟。 那时她才发现沈含烟在两人相处的短短时间里,到底教了她多少东西,多到就算没有沈含烟,她也可以生活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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