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犹豫了一下,在围裙上擦擦手,拿起了那张纸。 沈含烟背着包往大门口走去。 走到楼梯口,刚巧碰到季童冲完澡从楼上下来。 看到沈含烟愣了一下:“你要出去?” 沈含烟抬头,看到女孩站在楼梯中央与她搭话。 刚冲完澡,白皙的皮肤被水汽熏出一片淡淡的胭粉,像刚才花园里绽开的蔷薇。没洗头,但头发也被水汽熏着,潮漉漉的,刘海有些乱的搭在眉毛上,显得比平时看起来更小。 女孩穿着那条白棉布裙,应该穿了内衣,胸前有微妙的起伏。 沈含烟眼神略顿了顿。 她发育得早,从青春期很早时候开始,她的身材,就成了男生议论和女生针对的对象。她不知道大胸有什么好,就像花蕊一样,只是昭显两性特征的人体器官而已,跑起步或走起路来,还死沉死沉的。 现在想来,她的生理和她的心理一样,直接调跳过了少女阶段,向一个成熟女性的方向进发。 让她近乎忘记了,少女的身姿是如何像雏鸟一样,孱弱纤细又美好,是人类进化史上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 女孩站在楼梯上,背后是大大欧式如教堂的窗,接近正午的阳光从女孩背面透过来,把女孩洁白的睡裙照得仿若半透明,雏鸟般的身姿影影绰绰。 女孩对自己的美是浑然不觉的,只是呆呆望着沈含烟:“我可以跟你一起出去吗?我知道有家粤菜馆子很好吃,我请你。”她转身就想往楼上跑:“我换衣服,很快,一分钟。” 沈含烟:“季童。” 季童回头,玻璃眼珠里有种不想面对答案的小心翼翼。 沈含烟的心微妙颤了颤,她能清晰感觉到,是在她心尖最靠上的那一部分。 但她是个理智的人,这阵微妙的悸动很快被她压了下去:“不可以。” 季童慢慢的:“哦。” 也没再缠。 沈含烟转身走了。 ****** 沈含烟出门以后,季童飞快顺着楼梯跑到自己卧室,推开窗。 她卧室窗户正对着大门外的花园,她趴在窗口,正好就能看到沈含烟走出去的背影。 背着一个单肩包,逆着正午的阳光,腰线那么紧,腿那么长,屁股那么翘。 处处展现着一个刚刚成熟女性的姣好。 而在沈含烟突然降临以前,季童无数次想过自己会长成一个什么样的大人。 沈含烟的背影消失了。 季童走到梳妆台前,拿起小小一把牛角梳子,慢慢梳着自己额前的刘海,梳顺了,撅嘴一吹,就又乱了。 她看着镜子里一张素白的脸,刘海蓬乱着很显小,是她想象中少女的样子。 这时阿姨在楼下喊:“季童,吃饭。” 季童撇撇嘴。 她慢悠悠的走下楼,坐到餐桌边,等着意料之中的那盘炒牛肉。 好了炒牛肉上来了。 但与此同时还有一盘洋葱炒鸡蛋。 季童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 阿姨说:“中午来不及买鸡了,晚上吃鸡。” 季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阿姨没好气的说:“换着吃呗。” ****** 沈含烟下午与人有约。 其实她与人约的是两点下午茶,现在出门有点早,她找了家面馆随便吃了碗最简单的素面,想着要先去趟商场。 商场一楼,是各种化妆品和香水交叠在一起的味道,闻起来很贵。 沈含烟走近一家彩妆柜台。 双C标志,上次她在奚玉包里看到过这牌子的口红。 她站了很久,并没有人来接待她,她自己从不化妆,面对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口红并选不出一支心仪的。 她走近一个柜姐:“我想选支口红。” 柜姐上下扫视了一眼她的旧T恤和牛仔裤,懒洋洋的:“什么样的?” 沈含烟:“送中年女人。”她顿了顿:“很漂亮的中年女人。” 柜姐从一堆口红里抽出一支:“这个吧。” 过快而漫不经心的态度,让沈含烟一度怀疑柜姐是在敷衍她。但眼前柜姐的妆和奚玉有一点像,都很浓。沈含烟不是没有自己的审美,但她怕过分慎重会让自己的判断力失准。 她回答:“那就这支吧。” 她大四了,之前打工存了一些钱,现在为了备考研究生把打工暂停了。即便小有存款,三百六的口红价格,对一个要自己负担全部学费和生活费的大学生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 她在心中强行按下自己把这价格换算成能吃多少顿面的冲动。 好在黑色纸袋和白色纸袋的包装,让这份礼物看起来多少郑重了些。 她拎着纸袋走出商场。 ****** 咖啡馆,坐满了衣服上印满品牌logo的人。 沈含烟走进去,服务生上下打量她一眼:“小姐有预约吗?” 沈含烟:“我找人。” 转眼已经看到奚玉霸着转角一张桌子,冲她挥手:“含烟。” 沈含烟走过去。 奚玉也穿一身印满logo的衣服,与咖啡馆其他人完美的融为一体,她叫沈含烟:“坐。”又说:“你这孩子就是不会打扮,穿这身衣服来咖啡馆露怯了吧?白长这么漂亮,给你买衣服你又不要。” 沈含烟:“我不要你的钱。” 说来可笑,在沈含烟十八岁以前,她并没见过她亲妈奚玉。 她从小生活在中部偏南的小山村跟奶奶相依为命,知道妈妈在大城市,每个月会寄寥寥无几的生活费来。至于奶奶总是把那钱贴补爱赌的二叔,自己和沈含烟过得穷困潦倒,那是另一个故事。 她爸很早就去世了,和她妈的故事说来也俗套,无非是两个小村里一起出去的年轻人,一个老实本分,一个脑子灵活,很快分道扬镳,她爸回小村开了个摩托修理店后,不久病逝了。 在沈含烟的想象里,她妈一个人在大城市打工也很忙很不容易,每月寄来的生活费,是她能给女儿唯一的温存。 所以当她十八岁考上R大、来到邶城后,看到奚玉的两层小洋楼一瞬错愕。 奚玉保养得很好,除开妆太浓这一点,说是沈含烟的姐姐都有人信。 结果整个大学四年,沈含烟只见了奚玉两次。比起和女儿的亲子时光,奚玉显然更愿意把时间花在与各种男人的周旋上。 直到沈含烟要升大四这一年,奚玉钓了条“大鱼”,就是季童她爸季唯民。 她第一次主动找到沈含烟,笑着说:“含烟,你能帮妈妈一个忙吗?”又说:“别犟了,我知道奶奶病了,你需要钱。” 那固执古板、重男轻女的老太太,在沈含烟成长过程中并没给她太多温暖。但她是把沈含烟养大的人,是与沈含烟相依为命的人,沈含烟不可能真的看着她去死。 打工赚钱的速度远远不够。 这时奚玉找到沈含烟,愿意出这笔钱,条件是沈含烟住进季家,帮她搞定季唯民的女儿。 沈含烟以为自己是为了钱。 后来她发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奚玉冲她笑了一下。 此时她坐在奚玉对面,把黑色纸袋从咖啡桌上推过去:“送你。” 奚玉愣了一下。 沈含烟轻声说:“你生日。”
第5章 奚玉反应过来笑了:“你看到我身份证了?”她挑眉:“那是假的,我把自己年龄改小了,换了个好星座,你知道有钱人最迷信,找女朋友还要算生辰八字的。” 沈含烟坐了半晌。 奚玉扬手把那纸袋拿过去:“不过你送我礼物我还是很开心啦。” 奚玉打开纸袋:“口红?不错。” 沈含烟:“你喜欢这颜色吗?” 奚玉看了眼色号:“abstrait,我好像有这个色号,不过应该快用完了。”她把口红放在桌上,抬头冲沈含烟笑:“谢谢,我喜欢,你和季童相处得怎么样了?” 沈含烟面色淡下去:“还好。” 奚玉:“那孩子看起来胆子很小,应该很好拿捏。等你跟她处好了,就让她去跟她爸吹吹风,她舍不得你这个姐姐,肯定就愿意我跟她爸结婚了。”又说:“你知道这些有钱人都很警惕的,结个婚前怕狼后怕虎的,生怕有人分财产。” 沈含烟低头看了眼表:“还有事么?我回去学习了。” 奚玉:“你说你考研干嘛,你这么聪明,就来我公司干,不比你考研来钱快得多?” 沈含烟:“你错了,现在搞学术不比做生意赚得少。”又问一次:“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事?” “有有有。”奚玉说:“你昨晚跟季童一起吃饭,看出她爱吃什么没有?我下次去看她买点过去。” 沈含烟站起来:“我走了。” 奚玉站起来:“你说你急什么,感觉你比我还忙,好吧我也走了,下午去趟美容院,晚上还要陪唯民去参加个晚宴。” 季唯民以公司为家,即便人在邶城,大部分时候也不回家住。 奚玉背上包,H的标志闪闪发亮,一边往外走一边跟沈含烟说:“你这么打扮出社会不行的,我都说给你买两身衣服了,你真不要啊?” 沈含烟:“不要。” 她渴望钱,全世界唯一她不想从那儿要钱的,就是奚玉。 但奚玉能给她的,好像只有钱。 等奚玉的跑车从咖啡馆门口开走后,沈含烟绕回去,找到正在收桌子的服务生:“刚才有支忘在这儿的口红。” 服务生递过来:“是这个吗?” 沈含烟接过,口红盒子上已经沾了一点咖啡渍,她把口红放进包里,走了。 ****** 沈含烟回到季家的时候,阿姨在客厅打扫卫生,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 沈含烟上楼,季童蹬蹬蹬从二楼走廊跑过来:“你回来了?” 二楼是季童中风外婆的房间,看来季童习惯待在那里。 季童神神秘秘说:“你来看。” 她想伸手来拉沈含烟,不知为什么又把手缩了回去,只说:“跟我来。” 她带着沈含烟上了三楼,走到沈含烟的房间门口,又退开一步,等着沈含烟自己开门。 其实房间门没锁,等沈含烟开了门,季童还是可怜兮兮倚在房门口,沈含烟想起那是因为昨晚她说过“不要随便进我房间”,季童听进去了,乖得出奇。 沈含烟:“你现在可以进来。” 季童一下子就笑了,走进来,献宝一样指着墙边:“看。” 那儿多了张桌子。 季童赶紧说:“我没随便进你房间,我让阿姨搬上来的,我站门口盯着她的,没动过你东西。”又解释:“二楼有张不用的桌子。” 桌子靠墙放着,离床很近,沈含烟一眼就能看到季童妈妈的睡衣,叠得好端端的放在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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