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了。 她拎着袋子走出洗手间,先去寄存,往会场走的时候,又有不少人频频瞟她,不过这时,又是完全不一样的眼神了。 沈含烟觉得有点好笑。 他们知不知道这时她的礼服下穿着一双白球鞋,走起路来还能健步如飞。 还好礼服够长,能遮住鞋子。 沈含烟心想这礼服长度她穿正好,妹子穿不会踩在脚下被绊倒么?后来又一想,哦人家有高跟鞋。 好在颁奖礼的节奏还算紧凑,没一会儿就颁到他们那个奖,沈含烟作为项目代表上台。 当Dalton教授作为颁奖嘉宾上台的时候,沈含烟傻了。 这届颁奖礼的主题就是“正青春,不一young”,不知是不是为了弘扬青年学者投身学术的正能量,居然让最具分量的Dalton教授当了他们这一组的颁奖嘉宾。 这一组共有四个项目获奖,沈含烟是站在最边上一个,当Dalton教授颁完前三个奖杯来到沈含烟面前时,低声对沈含烟说:“Goodjob。” Dalton教授简略的说,他到中国后看了一点沈含烟她们那项目的资料,有瑕疵,但很有新意。 当Dalton教授在耀眼的舞台射灯下,把奖杯递到沈含烟手里的时候,虽然沈含烟自认是个冷静的人,却止不住的掌心微微出汗。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座位的,接着是Dalton教授的演讲,不出所料的精彩。 沈含烟鼓掌的时候心想:Dalton教授对她说goodjob,这会让她的人生更有意义一点吗? 颁奖礼结束得很快,接下来是晚宴,沈含烟本来想走的,但Dalton教授的认可,让她鼓起勇气过去搭了几句话。 没想到Dalton教授很热情的回应了她,还邀她喝了一杯酒。 沈含烟在微信群里把Dalton教授对他们项目的意见一说,所有人都高兴疯了。 其实所有地方都是看人下菜碟,学术圈也一样,见Dalton教授跟沈含烟喝了一杯酒后,不少人过来找沈含烟喝酒,其中不乏一些国内化学界的大牛,都对她们那个项目表示了兴趣,聊得也比较深入。 从晚宴出来的时候,沈含烟觉得自己又有点醉了。 连续两晚喝酒,真是要命。 不过今晚这顿酒,比昨晚拿到考题那顿还要有价值得多。 沈含烟酒品很好,喝多了也不吵也不闹也不吐,就是动作变得迟缓,好像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开了慢镜一样。 她想去洗手间把衣服换回来,但实在没力气了,这样也没法去坐地铁,只好去打了辆车。 出租车开回季家的路上,沈含烟在后座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季童下晚自习回家的时候,看到她家院子门口,蹲了个穿白色纱裙的人。 季童吓了一跳。 她下午看的漫画刚有女鬼出没。 可蹲在她家门口这女鬼,身上有好闻的洗衣粉味道。 “沈含烟?”季童轻轻走过去。 沈含烟仰起脸,带着一丝迷茫。 季童愣了。 不是女鬼,大概是仙女也说不一定。 她从没见过沈含烟化妆。 其实这妆化得很不怎么样,妆面不够干净,也没突出沈含烟眉眼清冷的优势,还有沈含烟身上的礼服,也不够入流显出点廉价。 可那妆是在沈含烟脸上,就衬得沈含烟剑眉星目,那礼服是在沈含烟身上,就衬得沈含烟雪白的直角肩、修长的脖子如天鹅一般。 “沈含烟。”季童已经看出沈含烟又喝多了,她轻声问:“你在这里干嘛呢?” 沈含烟口齿没有一点不清晰,只是语速很迟缓。 她说:“我在等你回家。”
第18章 季童呆呆站在当场。 很多年后,她依然能记得那是九月零碎的一天,对邶城来说仍算是夏夜,天空是一种独属于夏天的、墨水一般的蓝,天空边缀着一两颗星星,不仔细看的话,是看不清楚的。 沈含烟穿着一件不怎么入流的礼服,蓬蓬的裙摆和露出脖子肩膀的设计,让她看起来如一朵开在夜里的昙花,一只走失于夜色中落寞的天鹅,或者其他什么美好的东西。 沈含烟蹲在院子门口,面前是一丛丛季童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有一种很复杂的香气,沈含烟身上洗衣粉的味道,却仍变成了细细的一缕,像一根线一样往她鼻子里钻,把她小小软软的一颗心提起来。 嗯,她确认她的一颗心是很小很小的,因为现在,一个沈含烟就塞满了她心的每一个角落。 沈含烟说:“我在等你回家。” 在这之前,季童是怎么定义这座三层楼的老房子呢? 刚开始,是外公外婆的家,后来,是妈妈的家,再后来,是季唯民的家。 尽管从理论上或口头上,这也是她的家,可在她心里,洒下清晨第一缕阳光的花园是她的,堆满游戏和漫画的房间是她的,外婆房间床头柜上的那包花生是她的。 可这个季唯民经常带女人回来的家,她很难打从心底里认为是“她的”。 大概因为这样,季童对“回家”这件事,从来没有任何期待的感觉。 但此时此刻,季童心里流淌着汩汩的血,在静谧的夏夜,她双耳几乎能听到一颗心脏在鼓噪的跳动,她面颊发烫,好像喝了酒的人不是沈含烟而是她自己一样。 那是一种只能被“激动”二字定义的情绪,鼓动着她走上前去,扶起沈含烟天鹅翅膀一样的手臂,说:“我回来了。” “我带你回家。” 她忽然有种感觉——在这之前,沈含烟和她一样,都是没有家的人。 沈含烟推开了她的手臂,慢吞吞站起来:“我能走。” 季童笑起来:“好,我知道。” 昨晚沈含烟喝了酒,也是走得很稳的。 奇怪的醉酒反应,奇怪的沈含烟。 但季童还是不那么放心,跟在沈含烟身后一步之遥的位置,沈含烟的礼服细看之下,蓬蓬裙摆上有一闪一闪的亮粉,随着沈含烟的步子,一下一下的反射着星光。 星星亮在沈含烟的裙子上。 到这时,季童又一点都不觉得沈含烟的礼服不入流了,沈含烟整个背影都美得不像话,洁白而善良,而季童跟在她身后,大垮垮的校服裙子上,一大团难看的蓝色墨渍。 丑陋的不入流的她。 和美丽的备受追捧的沈含烟。 像振翅的天鹅,和泥地上的小虫,虽能互相遥望,中间却隔着天与地的距离。 季童忽然想:为什么她是一个这么不受欢迎的人呢? 因为她是一个坏到骨子里的人么? 到这时,季童觉得裙子上那一大团蓝色墨渍忽然刺眼了起来,变成了她不入流的标签,变成了她和沈含烟之间隔着遥遥天地的佐证,变成脱不掉的纹身,缀在她腿上,重得发沉,拖慢她的步调。 她和沈含烟的背影,离得越来越远,沈含烟的背影,要消失在那道门里了。 季童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失落。 她与每天相见的沈含烟,其实隔着多少步距离。 就算沈含烟放慢步子,就算她拼了命去追,会不会永远也跨不过。 二十二岁的成为一个近乎完美大人的沈含烟。 十七岁的被同班同学欺负的她自己。 季童的眸子黯了下去,这时天上一轮弯月和零星的几颗星星,好像瞬间不见了踪影。 可是突然。 沈含烟回过头,语速慢慢的:“你怎么不带我回家呢?” 季童笑了起来。 突然之间,月亮拨开阴云,星光透出迷雾,草丛里有不知名的虫鸣,花草散发盛大的香气。 季童走到沈含烟身边,轻轻帮她开门:“嗯,我来带你回家。” ****** 季童觉得今晚的沈含烟,比昨晚好像还要喝得更多一点。 她先把沈含烟送回房间,想了想又转身下楼,榨了一杯橙汁。 今早沈含烟喝这个好像效果不错的样子,喝一口,微微皱起的眉头都松开了。 那是季童喜欢的瞬间。 除了她,没任何人能注意到沈含烟眉毛中间那一小点细微的凸起,是沈含烟在微微皱眉。 季童榨好橙汁,端着玻璃杯蹬蹬蹬。 推开门:“沈……” 她把沈含烟的名字吞了回去。 沈含烟就那样摊在床上,摊在花一样绽开的礼服裙摆中,像一个公主。 沈含烟好像睡着了。 季童轻轻走过去,把橙汁放在床头柜上,静静看着沈含烟。 沈含烟翻了个身,变成侧躺,身子又在床上蹭了蹭。 季童心想:穿着礼服不舒服吗? 沈含烟身上这件礼服尺寸有点小,不知是租的还是借穿别人的,一来沈含烟个子高,二来沈含烟胸大,露肩的礼服箍着她胸前一片。 季童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那是她看过的风景,所以很知道是怎样的两团被委屈在过小的尺寸里。 让她想起吃过的雪媚娘,又白又软,被关在一个过分狭窄的小盒子里,盒盖一揭,整颗像是弹出来似的。 沈含烟又蹭了蹭。 季童犹豫一下:“要帮你换衣服吗?” 沈含烟的脸此时埋在一片黑发里,季童还能看到头发上被皮筋勒出的一条浅浅痕迹。 沈含烟的声音透过厚厚的黑发传来:“要。” 季童一抖,差点没把床头柜上的橙汁撞翻。 原原原来沈含烟没睡着啊。 季童又犹豫了一下,才敢上前,微微俯身,把散落的长发从沈含烟脸上拂开,别在沈含烟莹白的耳朵后。 “真的吗沈含烟?”季童小声问:“你真的要我帮你换衣服吗?” 良久之后,沈含烟:“唔。” 这含糊的一声也很难判断是不是沈含烟的回答。 可沈含烟又在床上蹭了蹭,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像今早一样,眉心之间一个小小的凸。 季童小声说:“我帮你。” 沈含烟的睡衣叠得整整齐齐,就放在床头,季童拿过睡衣,爬上床跪在沈含烟身后。 这礼服设计得一点也不好,那么显眼一条长长的拉链。 季童颤悠悠伸手。 她的手指也算很长,不过很细,在沈含烟雪一样的背脊边,是一种幼稚的粉白。 她轻轻拉开了沈含烟的拉链,在过分静谧的夜色中,几乎是震耳欲聋。 这两天护工带外婆去医院了,偌大的三层楼房子里,只有她和沈含烟两个人。 季童的心猛跳了两跳,赶紧停手。 赶紧偷偷看了一眼沈含烟,沈含烟还是阖着眼,半睡不睡的。 季童这才继续,拽着拉链往下拉。 当拉链滑过沈含烟桥一样美丽的脊骨时,礼服上半身倏然松开,季童几乎能感觉沈含烟面前有什么一下子掉出来,在被束缚一晚上后终于得到了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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