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烟,未来和你长长久久纠缠下去的人,是我。 ****** 季童发现人的本质都是慕强的。 即便季唯民算是所有人眼里的强者了,当季童在他面前展示出同样强大的天赋,并拿下邶城经济论坛这个项目后,她还是察觉到季唯民对她的态度,微妙的变了。 首先在昨天的晚宴,很骄傲的对所有人介绍季童是他女儿。 其次季童今天一声招呼没打、突然跑到他公司,他甚至停下正在开的会,给会议室里所有人介绍了季童后,又带季童去整个公司遛了一圈,对员工们也介绍了一轮季童。 他跟在季童身后,拍着季童的双肩,很慈爱也很自豪的笑着:“这是我女儿,昨晚刚刚中标了邶城经济论坛项目,你们都看新闻了吧?记者那张照片把她拍得很好看。” 季童心想,这是什么父慈子孝的诡异画面呢? 如果她尚没清楚认识到“季唯民只爱自己”这件事的话,或许并不一定能准确判断出——如此温馨的亲情一幕背后,其实充满了商人的冷酷算计。 与爱无关,仅仅是因为季童中标以后,季唯民开始需要她了。 季童在他又完成一轮介绍后开口:“你先去把会开完吧,我去你办公室等你。” ****** 季童一个人站在季唯民的总裁办公室里,透过一尘不染的落地玻璃望着脚下的邶城风光,不得不承认,钱的确是可以买来一些舒心和愉悦的。 如果不能,那一定是钱还不够多。 比如季唯民的这间总裁办公室,可比她和小米平时窝着的小破办公楼好太多了。那里还没季唯民的会客区大,朝向不太好,要么很晒要么不见光,小小的空间被季童堆满各种布料就显得更压抑了,空气里满是浮沉的绒毛和灰尘的味道。 太阳越升越高,季童伸着粉白的手指,旋一下百叶窗的旋钮,窗帘关上,又旋一下,窗帘打开,十分的灵活好用。 她最后还是让百叶窗帘保持打开的状态,让充足的阳光照进来。 然后她绕到季唯民大而阔绰的办公桌后,坐到了季唯民的总裁椅上。 那椅子季童在国外的家居网站上看到过,意大利产,通体头层小牛皮,设计最大限度符合人体工程学拿过专利,据说不管坐多久颈椎和腰椎也不会累,一把要卖十几万。 季童坐着转了转,倒没体会到多神奇的功效,就是觉得真挺软的。 这时季唯民推门进来了,看到季童坐在他的总裁椅上转来转去,愣了一下。 落地窗外的阳光通透的洒进来,季童今天化着很成熟的妆,白T恤外罩着一件浅灰的西装马甲,很利落的收腰款,有那么点职场精英的味道。 季唯民惊异的发现,如果他走进对手公司的会议室,看到季童这样坐在会议室里等他的话,他会把季童当作一个成熟的谈判对手来对待。 季童是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呢?不再是那个小兔子一样的、躲在三层老宅怯生生的小女孩了。 如果季唯民再敏感一点的话,他就能意识到为什么季童脸上的神情让他觉得熟悉了——那不就是沈含烟脸上的神情吗? 坚定,理智,勇往直前。 但他此时没留意这个,他的注意力全在另一件事上——季童坐在总裁椅上看着他的样子,让他对这张椅子的主人是谁一瞬产生了质疑。 他忽然想起不知什么时候,看过一部动物纪录片,年老狮王在和年轻狮王的斗争中败下阵来,于是老狮王的王座、地盘乃至信众,统统归属了年轻狮王。 老狮王夹着尾巴,垂头丧气的落寞离去。 然后他想起来了——是他有一次找沈含烟谈事的时候,沈含烟正在看这部纪录片。 并且,一向讲求效率的沈含烟那天一点没心急,而是请他先坐,和自己一起把这部纪录片看完。 沈含烟给他看这个干嘛? 这时,季童笑着站起来,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先坐。” 季唯民松了口气,走回自己的总裁椅边坐下,季童踱到窗边:“我中标了之后,应该怎么做?” 一个问题,让季唯民再次警惕起来。 昨晚季童中标后,他已经彻底调查季童的公司了——称作公司都有点夸张,准确的说,是只有季童和一个小女生两个人的工作室。 季唯民甚至都不知道她们是如何搞定了投标这么复杂的事。 所以他想当然的认为,季童中标后一定会把项目拿给他公司做的,不然这么大的项目,季童和那小女生两个人如何操盘? 但季童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在季唯民盘算着如何开口的时候,季童又说:“我在网上查了一下,有能力有资历承办这种大型论坛的乙方公司还是不少,睿汀算一家,黑哲也算一家,对吧?你知不知道这种分包合同应该怎么签?” 季唯民当然不可能顺着季童的话说下去,然而正当他在脑内快速盘算的时候,季童第三次开口:“不过那样太麻烦了。” 她沐浴在阳光里转过来冲季唯民笑,通透的阳光让她脸上的妆容变得更加明显。 那上扬的眼线,大地色系的唇膏,一切的细节都在反复提醒季唯民,站在他面前与他对话的,是一个真正成熟的女人了。 她有中标的能力,也有决断的手腕。 在作为季唯民的女儿之前,她首先是一个成熟的个体。 尽管她现在笑着告诉季唯民:“我想,这个项目还是交给你公司来执行好了。” 季唯民清晰的意识到——季童是在告诉他,把这项目交给他公司不是天经地义的,只要季童想,她完全有能力自己操盘。 说到底,她还是季唯民的女儿,体内流着商人的血,这种事学起来对她不算难。 也正因为她还是季唯民的女儿,两人绑在一起的利益,让她还愿意把这项目交给他公司。 不知是不是窗口晒进的阳光太热,季唯民发现背上都是汗,他冲季童点点头:“你放心,我肯定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季童笑了笑:“我还有事,先走了。” “季童。” “嗯?” “你是不是很喜欢这把总裁椅,买一把送到你公司怎么样?” 季童笑了笑:“不用这么麻烦。” 季唯民那时还尚不明确,季童那个笑容到底意味着什么。 就像他也并不知道,季童从他办公室出去后,悄悄约了公司的副总。 ****** 从季唯民公司附近离开时,季童又抬头望了望那栋满是玻璃高耸入云的建筑,的确气派。 刚才在那里,会议室里挥斥方裘的季唯民,在她背后拍着她双肩时却笑得一脸慈爱。 那样正常而亲密的父女关系,是她以前拼命渴求却要不到的吗? 季童想,要是没有她之前找季唯民借钱被拒的这件事,也许她就要被这种温馨的场景所俘获了。 天真的以为她和季唯民能重新开始,做回一对不计前嫌的好父女,季唯民打从心底的接纳和关爱虽然迟了二十多年,但总比一辈子不到来得好。 但季童现在却清楚的知道——不可能的。 现在这种温情脉脉的假象,不过是因为季童忽然对他有了利用价值而已。 季童想起沈含烟说的那句话:“你身边的一切都是可以利用的资源。” 人是不是只有冷静无情到沈含烟那个地步,才能好好活下去,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一切? 季童面无表情的背着包,从季唯民的公司楼下走远了。 她曾经最喜欢的被沈含烟买走的那个脏粉色包,再也找不回来了。 ****** 人生的难题就是一件接着一件。 在季童跟季唯民公司的人一起开了几场会,结合RDA大赛那边的国际渠道,把邶城经济论坛的宣传方案基本敲定以后,医院那边传来消息:季童中风的外婆病情突然恶化了。 这些事本来一直是季唯民那边在处理,或者更准确一点说是季唯民的秘书邓凯在处理,但既然季童已经回国了,她查了一下,发现最早给外婆看病的那位医生,被返聘回了一家医院。 季童决定去医院找那医生一趟,看看现在的情况下,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治疗方案。 没想到她找医生聊完、从医院出来的时候,碰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顾教授?沈教授?” 沈含烟在和顾峥一起散步,顾峥贼头贼脑的抽着一支烟,一边四处看着有没有护士来逮他,季童这么一叫,顾峥吓了一跳。 沈含烟看到季童,也明显惊讶了一下。 季童向他俩走过去,沈含烟问:“你生病了?” 季童摇头:“是以前给我外婆看病的一位医生,被返聘到这家医院了,我来找她一趟。” 沈含烟点点头。 本来季童的第一反应,也是沈含烟是不是生病了,可她仔细打量了下,沈含烟与往常无异,和顾峥散步的气氛也并不沉重,而顾峥手里还拎着一袋熬好的中药。 刚才她在医院里看到,这里的中医科好像挺有名。 她试探着问:“沈教授陪顾教授来看病?” 季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只与她在R大有过一面之缘的顾峥居然还记得她:“沈含烟的小妹妹,对吧?” 他对季童晃晃手里的那袋中药:“这不是我的,是我老婆的,她是这里一位中医的粉丝,明明药都开好了,非说又想起一个问题要回去问人家。嗨,叫我说她一点毛病没有,非说自己亚健康!” 季童看着沈含烟:“那你是……?” 沈含烟:“我来看一个朋友。” 季童:“什么朋友?” 顾峥:“怎么你不知道吗?你姐姐有个朋友身体不太好,从你姐姐读大学开始,在这看病好多年了,我陪我老婆来看中医的时候,经常能碰到你姐姐来看她朋友。” 季童心里咯噔一下。 为什么这么多年,她从来不知道沈含烟有个住院的朋友? 她眯眼看着沈含烟。 那是她下意识的一个动作,她并没有意识到,当野兽发现自己对狩猎的环境认识不清的时候,也会做出这样眯眼的动作。 沈含烟站在她面前,站在夏天的阳光里,睫毛是她熟悉的纤长,神情是她熟悉的清冷,就连皮肤上那些小痣的位置,她相信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人比她更熟悉了。 可就像你盯着一个明明认识的字看久了,就会觉得一笔一划都陌生起来,现在她也觉得沈含烟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却越看越陌生。 夏天的风很暖,吹在身上却让她生寒。 顾峥言之凿凿描述的这个“朋友”让她意识到—— 好可笑啊季童,你一直以为季唯民就是你唯一的敌人了,有了搞定季唯民的机会,你就洋洋得意觉得只剩下你与沈含烟纠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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