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童。”邓凯看上去和季唯民同样疲惫:“季总今天来不了的,公司很忙。” 季童看着邓凯,她的指甲里还嵌着一点刚刚抠巧克力豆的碎屑。 邓凯也看着季童,他跟了季唯民这么多年,也算是看着季童长大的。 他悄悄告诉季童:“其实季总从看守所出来后,对各项生意的判断力已不如以往,公司的财务状况并不太好,季总好面子,所以任何人都不知道,我提前给你透个底,是让你多少有点心理准备。” 季童心想,季唯民急着找律师跟这事有关么?想趁公司没出事的时候套牢沈含烟? 她问:“情况有多糟?” 邓凯:“季总已经想了很久办法了,就看能不能挺过这一关,挺过去,峰回路转,挺不过去,就……” 季童很平静的点了点头。 邓凯观察她神色:“你看上去并不担心,你有没有想过,说到底,那些以后都是你的钱。” 季童:“邓叔叔,当基本温饱能被满足的时候,钱多钱少不就是账户里的一个数字么?就算季唯民的公司没了,我做设计也能养活自己。” 邓凯摇摇头,说了句跟沈含烟差不多的话:“你从小还是过得太顺了,等你真正吃过没钱的苦,你才知道钱有多重要。” 季童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包没拆封过的摩纳哥曲奇:“带回去给家里人吃。” 邓凯接过一看:“哪来的?” 季童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说:“你让季唯民空了找我,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他说。” 当听说季唯民的公司出状况时,她第一反应是:那沈含烟是不是就不用跟季唯民纠缠了? 可她很快想明白,沈含烟如果真想要那么多钱,不是季唯民,也会是其他人。 她的目标从来不是毁掉季唯民的公司。 她要让季唯民的公司蒸蒸日上,然后,再一步步落入她的手中。 ****** 没想到,季童还没等到季唯民找她,一件沈含烟和邓凯口中让她体会“没钱有多难”的事,会来得这么突然。
第81章 季童忙了一段时间,以RDA设计大赛为蓝本、提交了邶城经济论坛项目的宣传方案,然后,她收到了前公司发来的一封邮件。 她的第一反应是被诈骗了,立刻打电话回RID求证,发现邮件的确是前公司发出的。 她又把那封邮件逐字逐句的读了一遍,问小米:“你认识什么好的律师么?” 小米吓了一跳:“怎么了季童姐?” 季童被人告了。 之前她在RID没有独立设计的资格,有一整套给某老牌五星酒店员工设计的制服,是她作为助理辅助一个英国设计师完成的。 当时一套前台接待装,设计师甩给季童一张完成度百分之九十的设计稿,让季童稍加装饰,但签字那天设计师生病没来,季童就直接签了自己的名字。 这本来没什么,因为整套还是以那英国设计师名字推出的作品,五星酒店也很满意。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出事了。 那一整套制服投入使用后,前台接待的制服作为最大亮点受到了很多好评,还被人拍照发到了网上。可原来这身衣服是一个毛里求斯设计师的作品,被季童的前同事约等于剽窃了。 出事后公司一查,发现那张手稿上是季童签的字。 也就是说,那套设计的好处英国设计师全占,锅则是季童全背。 事情到了这一步,傻子也看出设计师那天是故意称病不来的了。 季童觉得自己真的是蠢得可以——明明沈含烟早就提醒过她,不要相信任何人。 小米都急懵了:“怎么办季童姐?”但她也不认识什么合适的律师。 这很正常,估计全邶城擅长打这种复杂国际官司的律师也没几个。 季童还算镇定,还能记得沈含烟教她的那些:“不慌。” 人一慌,就容易丧失对局势的准确判断。她觉得沈含烟就从没慌过,甚至连季唯民进看守所、她们都以为季唯民再也出不来了的那次,沈含烟也是很冷静的安排好了一切。 季童先去找律师。她回国不久,在邶城没什么人脉,但她之前还有点存款,律师费算是够用。 这是季童第一次认识到钱的力量——钱的确能为她带来一个好律师。 王律师算是邶城打这类官司的头把交椅,她手里胜诉的国际案件也不少。很快理顺了季童的情况,并告诉了季童一个残酷的事实:毫无胜算。 因为不管背后的实情有多复杂,那张流出去的手稿上实打实是季童签的字,法律只会以此为依据。 如果这是一个不够好的律师,可能会为了赢取客户的信赖,而引导季童去往取胜的方向打这场官司,那无疑会迎来更加惨痛的后果。 王律师直接告诉季童:认罪赔钱,并在心里记住这个教训以后绝不再犯,才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季童深以为然。 慎重起见,季童还和王律师飞了一趟英国。季童在王律师的指导下准备充分,回答法官提问时也算不卑不亢,虽然不是当庭宣判,但王律师相信应该会是一个她们想要的结果。 季童暂且松了口气。 离飞机起飞还有半天时间,她去一家当地最有名的手工曲奇店买曲奇。 那家店的曲奇很特别,比季童的手掌还大一圈,明明是很西式的调味,却莫名有种葱油桃酥的口感,像那种邶城反而已经消失的、季童小时候才吃过的老式点心,一口一口让人上头。 季童第一次吃到的时候就在脑子里想:能让沈含烟也吃到就好了。 虽然沈含烟一点也不爱吃零食,但她见到吃到用到任何自己喜欢的东西时,第一反应永远是:要是也能给沈含烟就好了。 真是魔怔。 比如今天下着绵绵细雨,正是那种打伞也可以不打伞也可以的恼人天气。季童没带伞也懒得去买,但队伍里排在她前面的人打着一把巨大的蓝白格子伞。 雨天让一切节奏都变得很慢,季童跟着队伍慢慢挪动,闻着前方甚至还算遥远的曲奇店里飘出咸香的气息。 前人伞上的雨滴,一颗颗凝成硕大从伞面上滚落,又顺着地心引力的作用滴到季童的脚面。 季童想躲,但她后面排队的人跟得太紧,而那把伞又真的太巨大。 季童就只能跟着队伍一点一点慢慢往前移,低头看着一颗颗雨滴打在她的脚背,然而在脚背也逗留不了许久,很快顺着脚背的坡度滑倒高跟鞋缝里。 高跟鞋里很快也湿了一半,平时干爽的小牛皮变得潮漉漉的,季童的脚泡在里面,也许会和洗澡太久时一样起一些褶。 她低着头忽而笑了一下。 这不是什么大事,她在英国初夏的一个雨天,排队给沈含烟买一包刚出炉的手工曲奇。或许很久以后,就连这曲奇的味道都会被她忘记了,但她莫名觉得,那把蓝白格子的伞、那些滴在她脚面的雨滴、还有那只最后变得潮漉漉的高跟鞋,会在她记忆里留存很久很久,也许最后被她带进坟墓也说不定。 而这一切,看起来与沈含烟毫无关联,却又都是因为沈含烟。 沈,含,烟。 ****** 季童带着那包手工曲奇、赶回酒店与王律师汇合,王律师拖着行李在大堂等她,等季童把寄存的行李取了,两人就直接去机场。 王律师瞟了她手里的纸袋一眼。 季童莫名有点脸红。 她觉得自己好小气啊。无论按哪一种社交礼仪来说,她也应该分给王律师一块曲奇,或者至少礼貌的问一句:“你要吃吗?” 然而她就是硬着头皮梗着脖子,一直拎着那纸袋直到机场,都没开口问王律师一句。 唉王律师肯定以为她是个很爱吃零食的馋鬼。 虽然的确是这样,但这次真不是因为这个。 她就是觉得,这包好不容易买来的手工曲奇,已经和下午的雨、蓝白格子伞、脚面的雨滴、潮湿的高跟鞋一起,被打上了特别的标志。 其中的每一块,都应该是属于沈含烟的。 她还是宁愿多给王律师一点律师费,也不愿分给王律师半块手工曲奇。 ****** 王律师赶时间定了当晚的机票,但最近因各种不可控因素的影响,航班常常延误,拖到快早上了才起飞,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后,季童和王律师落地邶城,拿完行李,已经快到傍晚。 王律师急得不行,被助理开车过来匆匆接走。季童想了想,翻出一顶帽子带上,拖着行李箱打了辆车。 她去了沈含烟家。 她现在是有小区门禁卡的人了,在保安注视的目光中很骄傲的刷了门禁卡进去。虽然她也有沈含烟家的钥匙,但沈含烟是个边界感很强的人,她并不打算擅自进去。 快到沈含烟下班时间了,她就拖着行李箱在门口等。邶城天气很好,正一点点往下落的夕阳像块扁扁的柿饼,与英国昨天滑进季童高跟鞋里的雨滴形成奇妙的互文。 季童的脚在高跟鞋里动了动——鞋现在已经干了。 身后一阵脚步声提示着沈含烟的归来,季童忽然有点紧张。 哦妈的,为什么无论她跟沈含烟怎样亲密过了,怎样看过沈含烟痛苦且欢愉的皱眉了,只要几天不见沈含烟,再见的时候,她还是会如十八岁一样的紧张起来。 沈含烟的表情倒很淡:“怎么不进去等?” 好像季童突然出现在她家,这件事无比自然而顺理成章似的。 季童把手里的曲奇袋子递过去:“我不进去,我把这个给你就走。” 沈含烟接过看了一眼。 因为沈含烟什么都不问,季童觉得自己很有解释的必要:“哦,之前的公司找我有点事,我回了趟英国。路边一家店正在烤曲奇,我顺手买了包,顺便给你尝尝。” 路边,顺手,顺便。 季童,你可是做贼心虚的很呐。 沈含烟倒是没说什么:“吃饭了么?” 季童怔了下:“啊?” 沈含烟无比自然的拿钥匙打开门:“没吃就进来吃了饭再走。” 季童:“呃。” 沈含烟自己已经走进去了,门虚掩着,沈含烟在玄关换鞋,两双拖鞋落地的声音后,沈含烟的声音传来:“不进来?” 季童十分没出息的走了进去,穿上了沈含烟给她拿出来的那双粉拖鞋。 其实她刚才真想拒绝的,倒不是她不饿,而是,她在机场滞留了一夜,又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长途飞行,没洗头没洗澡没化妆,皮肤干到快要冒出细纹,头又油到不得不翻出一顶帽子来戴。 可无论她怎样告诉自己:如果想吃沈含烟做的饭,应该改天洗好头洗好澡化好妆再来吃,可脚就是不听使唤的走了进去,面对沈含烟的邀请,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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