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原璋将离生镜交到了绪以灼手中。 绪以灼能感觉到这一刹,有什么东西断掉了。 是原璋和离生镜之间的联系。 原璋的身形愈发涣散,绪以灼已然起身,却迟迟没有离开。心中酸涩无法按捺住,连声音都带上了些许:“师父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照顾好自己,今后若无人能相伴左右,也当珍重自身。”原璋道,“其余的……就让为师自己静静待一会儿吧。” 原璋好似知晓她就要永远离开这个地方。 绪以灼低低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离开。离生镜所化的墨影蹭了蹭她的手腕,然后就搭在上面不再动弹,似乎也伤了心。 绪以灼没有再回头看。 来时还是下午,走时漫天霞光。 绪以灼将离生门的门人一一拜访过去,等天彻底黑下来,她才来到门主住处,也是当下最为热闹的地方。 颜晖的屋里挤了好多小弟子,弟子们到这里也不是学习来的,纯粹就是在玩闹。 这放在大多数宗门里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但离生门门人之间的关系本就十分融洽,不管什么身份都能玩到一处去。 绪以灼刚推开半掩的房门进去,就听见一个师侄郑重其事地问:“门主,离生门就差你还不是鬼修了,你有什么头绪吗?” “……”颜晖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愈发冷酷。 绪以灼:“……噗。” 她这一笑,屋里的人顿时发现了她,有人喊道:“小师叔回来了。” 离得最近的师侄立刻递了把椅子过来,绪以灼含笑接过,颜晖也看着她道:“回来了。” “嗯。”绪以灼点点头。 “师尊可曾见过?” 绪以灼又点了点头。 颜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问道:“何日走?” 绪以灼道:“明日一早。” 她待不了太多时间,帝襄那点人手禁不起消耗,她需要快点把离生镜带过去,而且…… 她也是时候离开了。 颜晖自空间法器里取出一只木匣交给她,绪以灼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在锦帕上安安静静躺着的正是云阳玉鉴。 颜晖说道:“师尊翻找了一些典籍,说这个应该是传说中可以开启重霄如意塔的云阳玉鉴。他担心自己可能没法亲手交给你,就先放到了我这。” 绪以灼微微颔首,将云阳玉鉴妥善收好。 之后他们就再没有多少交谈,倒是小弟子们聊天的时候,会偶然插进几句话。 “那我们离生门现在,是不是就像话本里头的大反派?” “大反派是君楼主和帝女吧,我们更像是大反派麾下的狗腿子……” “怎么说话的,我们离生门好歹是几大仙门之一吧,能不能来点有气势的形容!” 在众道想要进入离生门守好明面上还在仙门的离生镜后,离生门又是关山门又是开护宗大阵又是持续装死的,就是傻子也能明白过来——好家伙,原来你们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啊! 绪以灼听到这些哭笑不得道:“你们接受怎么这么良好?” 小弟子们顿时七嘴八舌说道。 “感觉很酷诶!” “反正我们在外人眼中本来就不是好人。” “可是我觉得我们现在也是在做好人好事啊……” 一直到夜半三更,颜晖屋里的夜聊团体才渐渐散去。 绪以灼也回到了自己在离生门的小楼,小楼内的祛尘符至今还在兢兢业业运作着,就好像住在里面的人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绪以灼钻进被窝里,看着窗外寒凉的月色,度过了她在离生门的最后一夜,一宿未眠。 第二日一早,她将空间法器里收拾出来的一些离生门今后也许用得上的东西搁在颜晖门前后,就匆匆登上飞舟返回了云宫。 一下飞舟,就发现帝襄不知何时离开了离狱,这会儿正坐在通天阁前的玉阶上,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 绪以灼未在她身边见到其他人,问道:“挽情仙尊呢?” 帝襄道:“回去装装样子了。” 绪以灼没再多问,取出离生镜就要递给她。 帝襄没收,而是指了指头顶道:“去上面交给君虞吧,其余碎片现在都在她那。我需要保存力量,由她重铸黄泉镜。” 绪以灼沉默了会儿,没有收回离生镜,就保持着递给她的姿势。 你去送。 帝襄同样沉默地与她对视。 我不去。 最后还是绪以灼先败下阵来,无奈地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再逃避,轻身登上通天阁顶。 她从阁外御风而上,先来到阁顶的观星台,星月好似坠在周身,伸手便可与其相接。绪以灼背对流转的银河踏入阁中,原先命图铺陈的房间已被清扫一空,重铸黄泉镜的祭坛已然铸好,君虞静静立在祭坛边,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 绪以灼没有躲避,迎上她的目光,将离生镜交给她。 祭坛之中,其余五面已然归位。 君虞问她:“只差黄泉镜了,是吗?” 她自是知晓绪以灼离开需要哪些东西的。 绪以灼点头。 君虞藏好了眼底的落寞,只是将目光移到了祭坛上。 “我会铸好它的。”君虞许诺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估计零点后吧,吃完饭先去锻炼个三四小时再继续写。
第300章 绪以灼在墙根坐下,室内清理得比较粗糙,两边是为祭坛让道后堆积起来的命图。天顶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在云宫抬头看去,无论白昼黑夜满目具是流转的星河,绪以灼不懂那些不断改变轨迹的星子,预演了人间怎样的命数。 往前方看去,一抬眼就能看见正在祭炼黄泉镜的君虞。修真界最后的力量聚集在了玄玉仙宗,公认仅在君虞之下的第二人挽情仙尊则赴赤地截杀绪以灼,如此安排可谓仙门的背水一战,当这最后一役也宣告失败后,此刻竟是无一人可以突破云宫的结界来阻止君虞。 此时此刻,君虞低垂眼眸静静凝视着祭坛,绪以灼恍然间竟是有一种来到她们初遇之时的错觉,好似之后的一切从未发生过,君虞仍是清平镇那个衣上修着兰草,眸光如潺潺溪水一般温柔,会提着纸灯送她一程的白衣仙人。 可是当君虞也偏过目光看向她的时候,绪以灼心中就再明了不过,一切早就和最初不一样了。 “你在写什么?”君虞问道。 祭炼黄泉镜这等紧要关头还能一心二用的,普天之下约摸只有她了。 绪以灼低头看见放在膝上的卷轴上满满当当的字,道:“一些要交代的事情,我留下的东西怎么处理,小青到时候放在哪里养……之类的。” “它在孤川待得很好,平日里都和游凰或者九色鹿的崽子们玩到一处,有时候江清渐喂它喂得晚了,找着时发现它早就在游凰它们那吃饱了。”君虞道,“等它再长得大一些,可以让它的族人们把它接走,想要继续待在孤川也可以,随它喜欢。” “哦,”绪以灼低下头,又在卷轴上写了几行,“我养在肇居的那几盆花还好吗?” “都很好,”君虞低声道,“这会儿应该都开了。” “那几只小仙鹤……” “已经长大了,肇居有师尊留下的痕迹,它们的父母辈不愿意远离,小仙鹤们倒是在孤川里四处乱飞,哪儿都去过。” “我当初没有带走的东西……” 君虞沉默了片刻,道:“在我这里。” 绪以灼一时没有说话,许久后才道:“你留着也好。” 过了会儿,她又问道:“你现在还会回去吗?” 君虞摇了摇头:“之前与我接近只会有危险,现在则是时局太乱,我传信给江清渐,让他暂且关闭孤川。等一切结束之后,人间也安定下来,我应该会回去看看吧。” 绪以灼继续在卷轴上写写画画,想到什么就立刻记下来,不知不觉间竟列出了百十条。也是,她已经在明虚域待了好几十年,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割舍干净的。 在她记录的时候,夜空突然暗了下来,也就是室内嵌于墙上的夜明珠无时无刻不发出幽光,待于其中的人才感受不分明。然而当头顶响起沉闷的雷声时,绪以灼顿时发觉星河不知何时被重重乌云遮掩,而乌云间电闪雷鸣,就是在天道阻止郎迟谙继续窥视未来的那一日,就是在绪以灼诛杀大衍国师的那一日,天上也不曾出现过这般密集的劫云。 它们并不是来阻止黄泉镜铸成的。 相反,它们是来助君虞一臂之力。 天雷接二连三落入祭坛之中,君虞在周身布起密密麻麻的结界,不让它们溢出一星半点。 绪以灼放飞一片枫叶后,落下最后一笔,卷起卷轴默默站了起来。 眼前明暗交替,黄泉镜在劫雷的淬炼下逐渐成型。在君虞的结界范围内,其中蕴含的力量甚至使得空间都产生了扭曲。 在绪以灼看不见的地方,云宫原先的结界早已因为黄泉镜初成的影响而溃散,一直在强攻结界的各道修士顿时冲了进来。势不两立数千年的仙魔两道,一直以来置身事外的妖修一道,此刻竟然罕见地开始联手,不过当他们看见坐在通天阁玉阶下,正撕着莲花玩的帝襄后,脸上因闯进云宫而浮现的狂喜就只剩下恐惧了。 其中一些不认识帝襄的,在知道这位就是君虞之前被尊为修真界第一人的帝女后也退缩起来。毕竟他们只是不甘心今后无法修炼而来阻止黄泉镜铸成,不是现在就想提前下黄泉。 帝女有多强他们还没见识过,但如今的修道第一人有多强他们这些时日可算是有了认知了。 帝襄又撕下一片花瓣,莲瓣轻飘飘落在了地上,往常如白玉一般的莲花此刻却布着密密麻麻的血痕。僵持住的修士们起先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当帝襄拈着一朵残莲,站起身来,气息毕露的时候,人群里猝然爆发一声大喊。 “她成了妖魔!” 已为妖魔之身的帝襄,自然无法完全保有原来的模样。 她缓缓扫视过众人,眼瞳里暗含血光,令人望之生惧,不敢与其对视。 站在她身后的凌琅已然放飞纸鹤,召集云宫诸位尽数来此,在黄泉镜铸成之前死守此地。 虽然完全是多此一举。 凌琅想着,已无法视物的双眸对着夜空,想起了当年那幅由她亲手画到最后的命图。 而在云宫之外的人间,异象迭起。正在东大陆的人自然完全不知道这世间正在上演哪一桩颠覆此世的壮举,也不知道在他们全然不觉的时候自己的命运在两方博弈之下经历了几番改变,只是惶恐不安地看着天上异象,不知此兆是凶是吉。 西大陆的绝大多数普通人同样不知道黄泉镜即将再度显示,少数知道一点东西的修士也只以为世外楼素来光风霁月的楼主突然疯了,与那位在他们看来独断到确实有点疯癫的帝女联手,要学三千年前的镜君颠覆修真界,不过当初镜君只是截断飞升之路,而君虞更是狠绝,要直接斩断后人修炼的可能。
289 首页 上一页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