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以灼知无不言。她虽总说自己是个半吊子的水平,但高阶修士与低阶修士眼中的世界天然就是不一样,就如一个本科学渣怎么也不至于教不来小学生。绪以灼实力在大乘期多年,教化神以下的弟子绰绰有余。 她修为高深,生得好看,脾气又好,所待的小院竟快成了弱水峰的人气去处,连若水峰主都留意到了她,拜访了好几次,绪以灼顿觉不好。 她到时可是要跟着长生离开玄玉仙宗的,太招人注意可还得了。 于是绪以灼很快就放出话来要潜心修炼,嘴上说着修炼,实际上却偷偷跑到其他峰摸鱼,打听有关郎迟谙的事情。 郎迟谙在修真界名声不显,在玄玉仙宗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 绪以灼率先在路上抓个无辜弟子进行采访。 “大师姐啊……”其他峰的弟子面露难色,“我不敢说。” “有何不敢的,你不敢说我来说!”与他同行的弟子很有勇气,“大师姐让我领悟了一件事,人的天赋和性格只怕是不能兼得的!” 同伴惊恐道:“你不要命啦,要是被大师姐听到了怎么办?” “听到了就听到了呗,”弟子用最嚣张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我会大声告诉大师姐她的性格和天赋一样好!” 绪以灼:“……” 倒也不必,你这么说怪丧良心的。 绪以灼又跑去偷看郎迟谙上课。 没错,郎迟谙也是要上课的。虽然她被尊为整个玄玉仙宗的大师姐,但她十五岁的年龄毫无疑问处于玄玉仙宗底层,哪怕已经是可以主持论道会的实力了,她还必须根据门规去上文化课和修仙专业课。 不愧是大宗门啊。 在看到小弟子们的课程表后,绪以灼不由得感慨大宗门就是重视门人的全面发展。 文化课专供二十岁以下的小弟子,修炼越早开始越好,玄玉仙宗吸纳的新鲜血液入门时往往才十来岁,没在家里读过几年书,更有甚者连字都还没开始认。玄玉仙宗深深认同腹有诗书气自华之礼,不求门人们个个都是当秀才的水准,至少放进人堆里一开口就能让人觉得这是个读书人。 给小弟子们上文化课的教书先生都是玄玉仙宗去凡人地界请来的老夫子,性情严肃教学严苛,在课堂上哪怕学生们都是修士,犯了错也要乖乖挨法器板子。 绪以灼抱了一盏八角宫灯盘膝坐在角落里,昏黄灯光莹莹笼罩了她全身,只要她不做出大动作,寻常大乘期修士都无法发现她。 她看见堂上老夫子摇头晃脑地讲解诗书,堂下弟子个个正襟危坐,唯有郎迟谙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偏偏老夫子看都没看她一眼。 而其他人只消开一下小差,便免不了挨上一板子。 这课上天大的事便是尊师重道,老夫子之下众生平等,怎得就郎迟谙不一样? 一下课,绪以灼就找了个小弟子偷偷打听。 小弟子面色平静,颇有几分老夫子对待郎迟谙的态度:“大师姐说夫子们讲话催她睡觉,半个字也听不进去。那板子原来只对元婴以下修士有效,因为她已经重新炼制过好几次,为了夫子能用,做到最好也只能对化神以下修士生效,早几年便又用不上了。” 绪以灼:“……” 一个凡人也能使用,可对化神以下修士造成伤害的法器,都已经够得上仙器的水准了。 玄玉仙宗为了郎迟谙当真是煞费苦心。 绪以灼又去观摩郎迟谙上的修真专业课。 修真专业课的年龄范围要更大一些,三十以下的修士都得去上,教的都是修炼时最基础的知识,主要是怕这些小弟子年轻气盛一不小心走了弯路。负责上课的都是宗门内突破无望的、化神左右的修士,他们天赋不是最好的,实力也开始走下坡路,但胜在活得较久经验丰富。 只见讲课的是一位化神中期的老修士,堂下负责听的学生里却混进来一位格格不入的大乘期。 老修士说了几句,郎迟谙开始反驳。 老修士耐心解释,郎迟谙依旧质疑。 老修士:“此法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师侄所言实在荒谬!你大可寻门内较你年长之人问问,他们是不是这般修炼的?” 郎迟谙:“他们都是庸才。” 老修士:“你、你……这等修炼之法岂是行得通的?” 郎迟谙:“我就这么修的,我大乘期了。” 老修士……老修士敢怒不敢言。 藏身角落的绪以灼无奈摇了摇头。 其实两人说的都没有错,只是老修士所言适用于绝大多数人,而郎迟谙的法子一个弄不好就会走火入魔。 郎迟谙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她就是不满意自己被抓来上这修真专业课,故意找茬而已。 郎迟谙不情愿的事情有很多,上课是一样,论道会也是一样。断虹峰内近日确实无人,即便她再不乐意也得顶上。 这些规矩,都是写在门规里的。 郎迟谙再桀骜不驯,也不可能撼动门规。这些门规乃玄玉仙宗根本,对郎迟谙个人而言让她烦躁,但对整个宗门的发展无疑起着正向作用。郎迟谙自负但不傻,知道何事能做何事不能做,即便再不愿意也会乖乖遵守。 就是苦了课上讲课的老夫子老修士,和论道会上听她讲经论道的门人。 又是一次论道会后。 不放心还是跟来旁听的荀峰主会后无奈道:“迟谙啊迟谙,你若是这样再来几次,只怕是没人敢来断虹峰的论道会了。” 新来的这一批人同样被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郎迟谙乐得如此:“那我可轻松多啦!” 荀峰主重重叹了一口气:“好在半月后你秦师兄就要回来了。” 郎迟谙年纪小,入门晚,却又地位高,修为也高,是玄玉仙宗前所未有的奇怪存在。于是同辈相处往往是她叫对方师兄师姐,对方统一叫她大师姐,各论各的。 郎迟谙道:“姑姑也是那个时候出关吧?” 荀峰主点头:“应当是那个时候……对了,问仙峰传来消息,郎家家主携子递上拜帖,问仙峰已然放行,算算时间也快到断虹峰了。” 郎迟谙刚因为姑姑即将出关扬起的嘴角立刻耷拉下去。 “哦,”郎迟谙冷言冷语,“我知道了。” 荀峰主有意再说几句,但那到底是郎家内部的事,他一个外人不便多话,最后还是闭口不言。 没过多久,就有弟子通报郎家家主与其幼子已至断虹峰。 郎迟谙被迫改变行程,没法回她的宁远阁睡大觉,去了断虹峰用来待客的落桥宫接待她的便宜爹和便宜弟弟。她和那两位基本同一时间到,见面后彼此惺惺作态地一笑。 郎迟谙不客气地坐于上首,亲爹和亲弟则被安排在下首的位置上。 她摇晃着盏中灵茶,一脸冷淡,只想将人快点打发走:“找我何事?” 郎家主显然已经习惯了女儿的态度,哪怕居于下位依旧面色自若道:“我有意立你弟弟为郎家少主。” 他边上十来岁的小孩没敢碰茶盏,一脸局促地坐着。 郎迟谙无所谓道:“哦,很好啊。” 郎家主叹了一口气:“迟谙啊,爹还是觉得最适合做郎家下一任家主的人是你。你在玄玉仙宗也待了够长时间了,宗门哪有家族亲,家里人个个同你血脉相连,你若是回来,少主之位绝对是你的。” 小孩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郎迟谙嗤笑一声。 她搁下茶盏,只觉自己来这一趟实在是浪费时间,这老东西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她冷冷瞥了一眼郎家主边上坐着的那小孩,道:“郎怀安对吧?别紧张,我对你那破位子不感兴趣。” 郎迟谙招了招手,让侍从送客。 郎家主还想再劝,气势却在抬头对上郎迟谙眼神的一刻瞬间夭折,最后悻悻走了。 等他离开后,因为不放心没有立时离开的荀峰主走入殿中。 荀峰主沉默片刻,道:“郎家毕竟是你本家,郎家主是你父亲,如此绝情不太合适。” 郎迟谙按了按额角,疲惫道:“他们为的什么,别人不知晓,师叔你还不知晓么?他们想让我回去根本不是因为什么血脉亲情,只不过是觉得我没几年好活了,舍不得我这个有郎家血脉又无根基的大乘期修士白白浪费掉,想骗我回郎家做牛做马。” “如果不是姑姑将我带走,现在的我应该就如了他们的愿吧。”郎迟谙喃喃道。 郎家乃当世数一数二的世家,家中子弟所做的一切都要以家族利益优先,一个天资卓绝却寿命短暂的弟子,她的一生在算出命数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那就是在死前为了郎家燃尽一切。 如果没有她早早离开家族,独自打拼成为仙门第一宗宗主的姑姑横插一手的话。 又是沉默许久,荀峰主安慰她道:“莫再说这些活不了几年的话,掌门师姐一定能找出度过死劫的办法的。” 郎迟谙垂眸笑了笑:“无论今后如何,我的家只会是玄玉仙宗,不会是郎家。” 得到了足够多信息的绪以灼悄无声息地离开。 回到住处后,她在心里列着有关郎迟谙这个人的条条目目,不服管教、自大蛮横、欺负后辈、顶撞师长……咳咳,怎么越想越恶贯满盈了。 还有刚刚获得的一点,与家里关系不好。 如今她还有必要了解一下的,只剩下那算出了郎迟谙死劫的姑姑,当世修真界最强的修士,玄玉仙宗宗主郎错了。
第273章 玄玉仙宗四时与外界无异,春有春花遍野,夏有夏荷婷立,秋有红枫漫山,冬来素雪银装。宗内也有些地方终年不变,恰如宗主所居的飞琼轩。 郎错还未出关,郎迟谙便早早来到飞琼轩等候。绪以灼怀抱八角宫灯,遥见郎迟谙满怀期待之色。 碎玉飞琼纷纷扬扬洒落,在断虹峰的漫天虹光下,哪怕冰雪也带着一层暖色。 飞琼轩也确实只比他处略显寒凉,哪怕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进到这里,都不用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自己裹成一个球。 平时性格急躁激进的郎迟谙,在等候姑姑出关这件事上,展现出了莫大的耐心。 她也不趁这个时间打坐修炼,以她的天赋,睡睡大觉修为便不知不觉升上去了。郎迟谙坐在廊下,伸手接住天上落下来的雪花,搓成雪球自己和自己玩,颇能自得其乐,就这般等待了三天三夜。 结界在某一刻忽地消散,郎迟谙顿有所感,兴高采烈地回过头去。房门恰好往里打开,郎迟谙拍干净膝上的雪起身,扑进一身素衣的女子怀里。 郎迟谙蹭了好几下,嘴里连声唤着:“姑姑!” 郎错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可等得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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