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伏雪脱了鞋,赤脚上了二楼。 这个时候,虞岁应该已经睡了,她本想着把花束放在虞岁门口,走近了才发现, 虞岁的房门并没有关着。 屋里的窗户外又亮起了一束巨大的烟花, 也让唐伏雪看清了那床上根本空空荡荡。 唐伏雪皱了皱眉,开了房间的灯。 她一边打电话,一边在家里的书房、卫生间、厨房找了一圈。 人没找到,电话也没通, 一如一个小时之前一样, 提示的忙音。 唐伏雪立马去看了院子里的监控,监控显示虞岁上午十一点半出去后,一直没有回来。 唐伏雪给照顾虞岁外婆的护工打了电话, 护工说虞岁晚上八点多就离开医院了, 是和她那两个朋友去吃饭,然后从外婆的记账本里找到了朱文的电话, 发给了她。 不过还不等唐伏雪把电话打过去,家里的电话先响了。 “唐小姐吗?这里是保安亭,虞小姐喝醉被朋友送回来了,我们正打算用巡逻车送她回去,想先确认一下家里有没有人。” . 虞岁做了一晚上考试找不到考场的噩梦,再醒来时是在自己的床上,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那套,带着臭烘烘的酒气。 虞岁皱着眉坐起来,眩晕地感觉让她忍不住扶额,可手刚碰到额头,她就疼的倒吸了口冷气,小心地碰了碰自己的额角,肿了,也破了皮。 虞岁隐隐约约想起来,自己是在保安亭里摔了一跤。 那会儿好像是自己没坐稳,保安亭的小齐背对着自己打电话,虞岁自己跌落下去,五体投地低给小齐拜了个早年。 虞岁想起那时候的情形,忍不住被自己蠢得发笑。 可笑着笑着,小齐和自己的说话内容也渐渐回想起来——虞小姐,你别着急,唐小姐在家,说她一会儿来亲自接你。 虞岁脸上的神色一僵,脑子嗡鸣了片刻。 苍了天了,唐伏雪在家! 她现在的心情,就像是腊月的时候,掀翻了她外婆炸年货的油锅,就像是寒假作业一个字没动的时候,迎来了老师的家访,就像是考试不及格的卷子,被母亲从床底下翻出来——虞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死定了! 虞岁慌忙去找手机,手机早就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开机之后,微信上有条零点的时候,唐伏雪发来的“新年快乐。” 看来零点的时候唐伏雪还没到家,那她是专程要陪着自己过年,才在大半夜赶回来的? 结果呢,她那时候喝的烂醉如泥地跟朱文他们在长桥上看人家放烟花,声嘶力竭地叫得像是瞧见了满月的哮天犬。 虞岁的羞耻和不安里更添了几分愧疚,然后打开百度,开始搜索 【喝醉被家人撞见生气该怎么办?】 【姐姐和妈妈一样讨厌妹妹喝酒吗?】 【姐姐对妹妹喝酒的态度】 【手机关机之后打来的电话会有记录吗?】 乱七八糟的答案一大通,甚至还有几篇不可言说的小说,有用的半点没有,还让虞岁越来越焦虑。 这时候闹钟又冷不丁响起来。 八点了,该去楼上赴死...不是,打扫卫生了。 虞岁磨磨蹭蹭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头发擦了一半,虞岁忽然灵光乍现——唐伏雪昨天回来那么晚,这会儿应该还没起,她要是趁着唐伏雪没起的时候给她做好早饭等着,她或许能消消气! 网上不也说了,这种事先认错吗! 虞岁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头发也没擦干就冲向一楼,她脚步放的极轻,注意力都在三楼,可楼梯下了一半,忽然听见客厅里传来“咔嚓”一声。 那是剪刀剪东西的声音。 虞岁偷偷摸摸的脚步顿住了,循声望去,只见客厅的茶几上、地毯上摆满了四散的玫瑰花,而本该在三楼睡觉的唐伏雪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羊绒衫,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放着大大小小的花瓶。 又是“咔嚓”一声,玫瑰的枝子被剪成符合花瓶需要的长度,唐伏雪找好了位置插进去,那花瓶被插的满满当当又圆圆滚滚,像是婚礼上的捧花。 唐伏雪捧起花瓶看了一圈,略调整了一下,这才放到一旁,又从空瓶子里挑了一个奶白色竖条纹的花瓶放在面前,头也不回的,“厨房里有煮好的醒酒汤。” 声音听不出喜怒,虞岁的不安却更加加重了,她赶忙应了一声,麻溜地从厨房里盛了碗汤,慢慢踱到唐伏雪身边,蹲着小口啜着。 她看着唐伏雪摆弄花束的手,余光瞧着唐伏雪的神色,半晌才道,“你...起的这么早啊?” 唐伏雪半垂着眼,淡道,“倒时差,不困。” “啊。” 虞岁被苦辣的醒酒汤辣的龇牙咧嘴,但多少有点夸张表演给唐伏雪看的成分。 要是平时,唐伏雪肯定会笑着打趣她,又或者蹙着眉头好笑的看着她,但这次,唐伏雪只是抬眸从地毯上捡起一朵玫瑰开始修剪,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 气氛陷入了一种温和的凝滞里,不冷、不肃杀、没什么寒风刺骨,只是憋的叫人喘不上气。 虞岁默默收回视线,一口一口地喝完了碗里的汤。 汤喝完了,虞岁就捧着空碗坐在原地,她心里有点酸,还有点涩,鼻腔里涨的慌,这里的气氛让她想离开,但心底里又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能走,可不走,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默默看着那个花瓶逐渐成型。 “这个花瓶放你房间吧。” 唐伏雪把花瓶递到虞岁面前,她连忙放下空碗,抱起那个花瓶,低头嗅了嗅。 “很好看。” 她终于找到了话题。 唐伏雪应了一声,“和你房间的风格很搭。” 虞岁舔了舔唇,“这些空瓶子都要插完吗?我帮你吧。” 她笨拙的想要示好,把各色的玫瑰各捡了一只放在唐伏雪伸手可及的地方,然而有一支淡蓝色的有些远,虞岁专注地探身去够。 唐伏雪这才抬眸看着她的背影,又在虞岁拿到后,敛眸收回视线。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直接问道,“昨天为什么喝酒?” 这理由太多了,过节、和朋友好久不见,一时高兴... 唐伏雪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紧跟着又问,“心情不好?” 唐伏雪终于问到了这事儿,虞岁心里的担子反倒是轻了,她松了口气,说:“没有!昨天下午的时候我和外婆还了一半的债,心情好,就和他们多喝了点。” 她面朝着唐伏雪的方向蹲坐着,语气变得小心翼翼,“我不知道你会回来,对不起啊。” 可这话落,唐伏雪却看起来更加生气了,虞岁一脸不解,却在唐伏雪伸手去拿花的前一刻,拿起来,送到了唐伏雪的手边。 “那个,你就别生气了吧?” 唐伏雪没接,那双淡色的眸子径直看向虞岁眼睛,“我有生气的立场吗?” “你当然...” 唐伏雪第一次没等虞岁说完就抢白道,“我们之间只有一段你都不承认的婚姻,除此之外,你希望我是以什么立场在生气?又是以什么原因在生气?” 唐伏雪深吸了口气,缓了缓情绪,尽量温和道,“这样,我们来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换了你是我,半夜回家,家里空空荡荡,本该在床上睡觉的人没了踪迹,电话打不通,四处联系不上,只有一段显示你从家里离开的视频,这时候半夜一点,你会怎么想?” “你是担心她会出了什么危险,还是如你所说的,生气她没有在家等着你跨年?” 当然是...前者。 难怪自己刚刚道完歉,唐伏雪反而更加生气,说她生气的原因是后者,这听起来实在像是一场恶意的污蔑! 虞岁舔了舔唇,踟蹰不安地,“...抱歉。” 唐伏雪依旧没理她,接着道,“这时候门卫打来了电话,告诉你,她和朋友喝酒,现在醉的找不到家门,你又会怎么想?生气吗?恼怒吗?想要教训她下次不要这样不发一言地跑出去吗?可是呢?可是你发现你根本没有生气的立场,更遑论教训!” “虞岁,我想问问你,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外婆,还有什么人有资格,可以因为你不吭一声跑出家门生气?” 除了家人,谁还能因为担心她而生气呢?朋友吗?不太行,昨晚就是和朋友去喝的酒,同学吗?似乎也不太行,她们还心心念念着高三毕业之后不醉不归,她这样的行为说出去只会让她们羡慕。 还有什么身份呢?她身边的唐伏雪,应该是什么身份呢? 她又为什么会潜意识地笃定唐伏雪会生自己的气呢? 难道是因为她在同学们面前扮演的姐妹情深的戏码太过入戏,让她把唐伏雪当成了自己的姐姐? 不是啊,她只是在人前这样,那些私底下的相处、只有两个人的相处,怦然的心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虞岁,这是她一见钟情的人,也是她越来越喜欢的人。 但是现在她喜欢的人跟她说,她没有生气的立场。 这话虞岁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她甚至连自己在想什么都搞不明白了。 抛去那些赘述,简而言之,她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了,可这么好的事,怎么就折腾成了现在这副纠纠缠缠、撕扯不清的样子? 是她之前的那些想法都错了吗?那些所谓的坚持,都只是她无关痛痒的矫情吗? 她很想唐伏雪帮她屡清思路,她总觉得唐伏雪比她更了解自己,但现在显然不是合适的时机。 唐伏雪又问,“现在你能告诉我,我有没有资格、有没有立场,因为你昨晚的行径生气了吗?” 有啊,她当然有啊! 虞岁心中笃定,但这话要是顺着唐伏雪的逻辑肯定,就好像肯定了她是自己的家人。 没有血缘的家人,那不就是爱人吗? 唐伏雪在要一个身份! 她喜欢的人在跟她要一个合法合理的身份! 虞岁肯定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但刚进唐家时,那种一辈子要被困在这里的阴影又出现了,虞岁心脏猛地跳了两下,她的情绪告诉她,这样的身份让她觉得恐惧,更让她想逃。 唐伏雪看穿了虞岁的抗拒,她喟叹一声别开视线,轻声道,“把花瓶拿回房间吧。” 虞岁故作镇定地拿着花瓶往二楼走,唐伏雪手里的那支玫瑰半天没能剪下去,半晌,她才放下剪刀,重重揉了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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