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接到衡家奶奶的邀请,安渝心里很忐忑,不知道老人家要对自己说什么。 毕竟时移事易,自己的处境与衡澜相比,已经远不能说是门当户对了。 安渝正忧心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看,一个身穿旗袍的年轻女孩正在好奇地打量自己。 女孩面孔有些混血感,妆容很清淡。 “你就是衡小姐的夫人吧。”女孩坐在安渝身侧,介绍道,“我是二房的人。” 交谈中,安渝得知女孩是二小姐的夫人。 “能嫁给澜小姐,你肯定很厉害吧!”女孩言谈间有些自卑。 “也没有,我们能走到一起,是因为澜念旧。”安渝于是讲了二人是如何少年相识,自己如何远走国外,中间十一年没有联系。 女孩问:“你怎么会突然想到回国的呀?” “很多原因,”说到这里,安渝睫毛一阵轻颤,“我当时的女友在枪击案中身亡,过不多久,我得到从国内传回的消息,母亲给我留下的遗产被无良律师侵占。” “这样的吗?”女孩瞪大眼睛,难以相信这样戏剧化的两件事同时发生在了安渝身上。 那些东西再也不会把她打倒,唯有手腕上几道被遮盖过的伤痕,成了那些困苦岁月的证明。 “我回国,状态很不好,澜照顾我,帮我请律师追回遗产。”安渝说,“我感谢她,我也发现我不能没有她。” “兜兜转转,你们在一起是天注定的事情。”女孩安慰完安渝,又说起了自己的恋爱故事。 说到一半时,二小姐才姗姗来迟。 二小姐先望见坐在亭子里的老婆,然后才注意到临水而坐的安渝。 二小姐的表情俨然是吃了一惊。 女孩小跑过来,挽住二小姐的手臂。 安渝向二小姐颔首:“好久不见。” “是好久没见了。”二小姐扬起脑袋算了算,“至少十年了,你还是跟我印象里长的一样。” “怎么是十年?”女孩疑惑地看向二小姐,“今年中秋,你不是见过了吗?” “中秋的时候,不是这个。” 二小姐压低了声音跟老婆解释说。 “不是这个?”女孩眨巴着眼睛弄不明白了,“澜小姐还能有几个妻子呢?” — 衡澜向来敬业,只不过今天例外。 她接了一个家里打来的电话,脸色大变。 “想办法,一定要拦住她。” 唐娅很少听到衡澜用这样紧急的语气说话。 挂断电话,衡澜告诉唐娅:“你去跟导演沟通,我有事要回沪市一趟。” “至少要赔付这个数,真的非走不可?”唐娅伸出手指在衡澜面前晃了晃。 衡澜握紧手机:“她都知道了,我必须回去。” “谁?” “安渝。” 衡澜接连给安渝打了几个电话,都显示对方是关机状态。 “她有躁郁症,还有自杀倾向,不接电话确实难办。”唐娅按了按太阳穴,“大小姐,你去处理你的烂摊子吧,这里交给我。” 衡澜坐最快的航班赶回沪市,司机接到她,马不停蹄往老宅赶。 即便如此,抵达时已经是晚上了。 衡澜才跨进正厅,就看到奶奶端坐在主位上,连佛珠也不转了。 二小姐扶着她老婆,站在一边。 尤其是二小姐的夫人,眼睛已经哭得红肿。 二小姐是爱妻之人,此刻对妻子却没有多少耐心,责骂老婆多嘴。 衡澜的目光越过她们,先注意到大厅里的一片狼藉,花瓶碎片落了满地。 想来是某人不小心说漏了嘴,刺激到安渝,安渝病发。 “慕姨,安渝去哪儿了?” “安小姐她离开了。”慕姨目光闪烁,说得很隐晦。 衡澜转身要走,安渝的精神状态好不容易才稳定了,她的病再发是很危险的,必须立刻把人找回来。 “你站住。” 衡奶奶忽地把佛珠往桌子上一拍。 森森暮气中,衡澜的脚步停住。 衡家奶奶站起身来,一把抽出已经闲置二十多年的木棍,打在衡澜腿弯处。 衡澜俨然回到小时候,跪在冰凉的青石地板上。 屋内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出。 “你的事我一向不问,不过这次,你逾矩了。”衡奶奶说,“每个人有她自己的命数。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而隐瞒事实和真相,只怕你到头来,两边都成镜花水月。” 衡澜垂首,眸色闪动。 “安渝这丫头是需要帮助,可你叩住自己的心口问一问,你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帮助里,是否真的那么大义凛然,毫无私心?” 衡奶奶的一声声质问,如当头棒喝。 “施以过度的关心,造成她离不开你的假象。”衡奶奶说,“究其根本,是你所求而非她在索取。” 衡澜面色转阴,不发一言。 “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衡奶奶丢出一封信给衡澜,然后进屋去休息了。 二小姐如蒙大赦,擦了一头的汗水,见奶奶没有怪自家夫人的意思,便放下心来,叫夫人挽着自己手臂,开溜了。 衡澜展开信来看见安渝娟秀的字迹写满纸张,偶有两滴泪珠晕开墨水,但不影响阅读。 【澜: 展信佳。 我曾在憧憬与你步入婚姻的样子,却从没想过用这样的方式同你告别。 感谢你在我艰难的时候陪伴和照顾,也许是我太过脆弱,误把这种关心当□□意。 我的母亲因为她人介入婚姻而异常痛苦,我曾发誓绝不会成为那种人,不会将这种痛苦施加给其他人。没想到有一天我却陷入这种不义的境地。 我远比你想象得要坚强,我也会学着去更好地生活。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坐飞机赶赴澳洲,也请你不要再继续寻找我。 小雨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很单纯,也很善良,若让她知道这件事,她一定会被伤得鲜血淋漓。 我希望你可以把我们相识的痕迹全都抹去,不要让她知道我曾介入她的婚姻。 祝你们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安渝】 十六岁那年暑期的夏天,突兀的一吻,是怦然心动,之后化□□而不得的羞愤,成为幽灵,成为衡澜心中的执念。 十一年过去了,那幽灵猛地暴露在阳光下,露出血肉模糊、丑陋狰狞的面庞。 那些涌动的欲念和不可说的情绪,阁楼上的少女心事,一点点被掰开了揉碎了,接受着审视。 — 衡澜躺在老宅一夜未眠。 同时,黑暗中,公路上,几辆汽车在追逐着前面的出租。 出租车驾驶位上,韩樱子的面目已经扭曲,油门踩到最大,叫嚣着要跟阮今雨同归于尽。 副驾驶上,阮今雨扣紧安全带,全身的血液涌上头顶。 原本只是要打车回云锦一品。 没想到却踏入这疯子筹谋已久的陷阱。 出租车不断撞击到路边的树木和垃圾箱,几乎在撞击下要报废。 阮今雨无法去抢方向盘,害怕车辆失控,也担心这疯子做出更过分的事情,只能不断地跟韩樱子说话,试图劝服她。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你这样以命相搏?”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韩樱子疯狂地大笑着,“你长得好看,你就可以随便嘲笑别人了吗?我是整容了又怎么样?长得丑就没有追求美的权力了吗?长得丑我就是要低人一等了是吗?” 韩樱子分神之际,后面跟着的车追上来,暴力将出租截停。 阮今雨感受到一阵猛烈的撞击。 车身侧翻。 后面追逐的车全部停下来。 阮今雨耳朵一阵嗡鸣,同时鼻子闻到呛人的烟雾。 随后她模糊地看到车门被拆解。 一双有力的手把她从车内抱出来,给她披上一件外套。 韩樱子也被从车内救出,她惊讶地看着自家妈妈先救阮今雨,妈妈看着阮今雨的眼神和语气,是绝对骗不了人的。 “你……”韩樱子一阵后背发凉。 “阮今雨,你怎么样?”韩总轻唤她。 阮今雨的视线逐渐明亮,她推开韩总,踉跄起身,看向韩樱子。 “你还是没有明白,网友对你的议论,从来不是因为外貌。” 韩樱子低下头,没听明白:“什么意思?说你把话说清楚一点!” 阮今雨不再理会韩樱子,把目光转向韩总。 “今天的事,不会就这么结束。漠视法制的人,应该得到教育。”阮今雨说,“我会报警。” “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韩总沉声道,“如果你需要任何东西,尽可以开口,只要你当做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可能。” 韩总还想再说什么,韩樱子先歇斯底里起来。 “去啊!报警抓我!”韩樱子狞笑着,“把我抓起来你以为你就赢了吗?你以为你跟衡澜结婚就是童话故事的终点吗?你以为衡澜为什么会喜欢上你?不过是因为你跟她的初恋长得像罢了,现在对方回来了,她要甩了你!” “樱子!”韩总喝止了韩樱子继续再说下去说。 阮今雨怔住了,呆呆地后退两步。 “那个人你认识呀!”韩樱子舍弃了一切,再也没有顾虑,大声对阮今雨嘶吼着,“她就是你的好学姐呀!安渝!她们两个多般配对不对?你难道没有感觉吗?每一个衡澜的旧友,在看到你的第一眼,都会由衷地说一句‘真像啊’!你一点都没有察觉吗?这么蠢!难怪被衡澜玩弄在掌心!你不信吗?去看衡澜家里的卧室啊!那个绝对不允许你进去的地方!” “把她带走!”韩总吩咐手下,随即很快有人走上来,把癫狂的韩樱子拖进车里。 等韩总回过神来去找阮今雨时,只看到对方一个踉跄的背影。 — 阮今雨失魂落魄。 等她回过神来时,已经被网约车送到了云锦一品的家门口。 夜晚的冷风吹得人越发清醒。 整个世界在崩塌,只有踩在脚底下的路是坚实的。 回到屋子里,阮今雨看了一眼生日时衡澜送给自己的礼物。 之前自己在心里约定了,每有一次不开心,就拆一个礼物。 可如今看来,已经全然没有必要了。 心碎的程度再多的礼物也无法填平。 过期的爱意如何修补现在的伤痕? 阮今雨站在那间卧室门口,想到了衡澜对她的忠告。 “你可以挑任意一个房间,但是,除了那一间。” 绝对不可以吗? 阮今雨把手握在门把手上。 “咔哒”一声,门开了。 阮今雨沾了一手的灰。 没想到姐姐是这样的信任她,信任到不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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