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前排的人, 连平时一向吊儿郎当的孟太尉今日都一脸苦大仇深, 司徒云昭的贴身侍卫山瑾也一反常态地进了大殿, 站在角落里,神情严肃地严阵以待。 司徒云昭一身墨色的王服,上面绣着祥云暗纹,腰间简单地系着玉带, 脚蹬着金蟒黑靴,身姿窈窕, 纤细艳丽,眉如墨画,明媚得如夏季最鼎盛的璀璨,神采飞扬。 她威严地扫视了一下群臣,群臣方打起精神。她随即笑言:“怎么了?各位大人,莫不是今日起得早,看起来怎的没精神些?” 即便有人困倦,也仍旧应和司徒云昭的话。其他人皆是一派严肃,平时一些反对司徒云昭的王爷朝臣更是一脸肃然,有几个花甲古稀的更加精神矍铄,年纪越大,睡眠反而越少。尤其是魏岚,年近七十的人,目光炯炯地盯着司徒云昭,仿佛势必要在她身上看出什么错处来,否则便不甘心。 “本王昨日不适休朝,不过也还是在御书房召见了几位重臣,将紧急的事情处理了一下,虽说如此,还是堆积了一日的政务,须尽快处理。本王等得,你们也等得,但百姓可等不得,所以,只能辛苦各位大人起个大早了。”司徒云昭话说的圆满,言语真挚谦让又不乏威严,各位大人自然什么晨起之气都没了。 “摄政王早朝晏罢,当然是我等社稷之福。”陆子鸿一双丹凤上吊眼,眼里尽是旁人看不懂的深沉心机,面上虽然带着笑意,但总让人觉得语气是阴阳怪气地嘲弄,“那摄政王身体可康复了?摄政王一向玉体康健,励精图治,即便生病也不曾罢朝,除非像上次一般,中箭受伤,不得不休朝。莫非是什么人让摄政王受伤了?”此言一出,群臣交头接耳,前日司徒云昭受伤,已经下令封锁了消息,封闭了永阳宫,虽然司徒云昭受伤是司徒清洛造成的,可是不能究其原因,无论如何,流言是对司徒云昭不利的,司徒云昭更不允许此事牵扯出司徒清潇来。原因是无人可知的,不过她受伤之时正在宫中,当下侍卫们慌乱时,也惊动了一些人,连永阳宫前那四个守卫的小太监也看见了,人多口杂,难免走漏风声,一传十,十传百,有些消息灵通的大臣不听到一些风声是不可能的。 司徒云昭却不在意,只是笑笑,“本王得空时习武练剑,难免磕磕碰碰,大伤小伤,早已习惯了,各位将军应该深有体会。” “摄政王说的是。”无论是在上过战场的将军,还是在军营的将士,无论年纪大小,皆是伤痕累累,自然对此深信不疑。 司徒云昭扫视间,看到陆子淮的位子空着,便看向陆太傅,“今日陆将军也未来上朝,陆太傅,怎么回事?” 陆太傅皱眉瞥了一眼陆子鸿,责怪他太过心急,胡言乱语,镇定自若地把准备好的说辞拿出来:“回摄政王,陆将军昨日骑马时不慎跌落马背,扭伤了脚踝,请假的奏折今日早朝前已经呈到摄政王龙案上了。” “哦?需要本王派个御医前去瞧瞧么?” “不劳烦摄政王了,已经请郎中看过了,没有大碍的,只是需要休养一段时日,可能近些日子都不能来上朝了。” 龙案上,明黄色的奏折合着,摆在眼前,司徒云昭的纤细玉白的手在龙椅上点了点,似笑非笑地看着陆太傅,沉默了片刻,就在满殿寂静中,陆太傅低着头,本来镇定自若的模样在无人处开始逐渐现出慌乱,额头上的汗几乎要滴下来的时候,司徒云昭才一笑置之,还与群臣说道,“你们瞧,身为武将,受伤是常有的事,这不,陆将军也受伤了。”才如常与陆太傅道,“既然如此,就让陆将军好生休养着,朝堂的事情就不必挂心了。” 看似是毫无怀疑的模样,陆太傅悄声吐了口气,抬了抬头,挺着胸脯,又拿出一副沉稳的老臣态度,站在群臣之首,还带了几分隐约的傲慢,“臣替犬子多谢摄政王隆恩。” 孟太尉作为执掌军政事务的官员,瞥了一眼陆子鸿,“陆中书一介文弱书生,想必是不能体会。” 陆子鸿却不当回事似的,一笑而过,像是很宽宏大量,没有多余的反应。 孟太尉本还想追着他刺他两句,却见司徒云昭坐在九龙盘踞的金黄龙椅上,神色自若,只是轻轻转了转手上的玉扳指,便立刻偃旗息鼓,不再多言。 司徒云昭回归正言,“此月十七就是夏宴了,不宜太过铺张,礼部尚书,还是你们去办,大体上如往年一样便是。” 礼部尚书手持玉笏,弯腰称是。 刘将军出列,“启禀摄政王,这里有幽州致远将军加急修书一封,于昨夜到达宫中,请摄政王过目。”刘将军又补道,“致远将军在信封上注明,一定要请摄政王亲自过目。” “呈上来。” “是。” 司徒云昭身边的女官端着玉盘,将信笺呈了上来,司徒云昭戴着玉扳指的纤细白玉的手指拆开信笺,司徒云昭过目之后将信笺放回玉盘,女官看懂眼色,将玉盘端下来,给群臣传阅。 司徒云昭言信中大致内容:“幽州流寇已除,大部分流寇已经击杀,剩余几个没有抓到的流寇,也自大齐边境赶回了北国,致远将军任务完成,向本王上书请求回都城来,如今已经夏末,很快便要初秋,致远将军一行人马,倘若回城,路上也要三两个月,想必各位大人也知道,致远将军的父亲上个月突发中风偏瘫在榻,致远将军希望能在入冬新岁前,回朝侍奉双亲,和妻儿团聚。” 致远将军之父,亦是一名老将军,如今已经年过九旬,年轻时曾跟随先先帝南征北战过许多地方,那时四方并不太平,北国屡次三番来犯,先先帝也是英雄人物,致远将军之父一生也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官至二品抚军大将军,先平南王司徒益小时候作先帝司徒文泰伴读,致远将军之父甚至还曾教习过二人骑射,为二人武学开蒙,只不过司徒文泰懒惰又天资浅薄,没有学成。而司徒益却学习了不少兵法知识,收获了不少致远将军之父南征北战,尤其是攻打北国的经验之谈,受益良多,也为后来司徒益征战北国彻底解决北国的骚扰奠定了基础。 先先帝去世后,致远将军进朝效力,他年轻时受过不少伤,身体也每况愈下便退居府中养老,声望依旧还在,一直都很得朝野上下尊敬。后来司徒清洛继位,司徒云昭剥了他二品抚军大将军之位,赐他太子太保之位,司徒清洛还年少,还未纳妃,自然太子更是遥遥无期之事,太子太保一个文臣之位,也只是虚衔,但也看得出司徒云昭的一分留情。后来他中风在榻之后,有不少朝臣都前去探望了,其中也包括司徒云昭,如今致远将军也知t晓了这个消息,必定心急如焚,想要侍奉榻前,赤子孝心可见一斑,在场朝臣敬重太保,闻言皆是悲伤同情。他们无一不有家有室,即便还未成亲的,也懂离家在外,不能与双亲团聚的苦闷,父母生疾,不能侍奉在侧的难过。 她指尖点了点龙椅,表情有些肃然,“致远将军的父亲是三朝元老了,致远将军此行也是为国效力,前些日子,太保突发恶疾,本王还曾亲自上门探望,本王体恤致远将军,所以前几日,想召致远将军回朝,不过,魏大人当日所言有理,既然陛下不在,此事还是等陛下痊愈,由陛下来定夺。” 不少人看向魏岚的目光变为愤怒,可也不好说什么,在他们看来魏岚不过是墨守成规的刻板之人。 “这一来二去又要耽搁不少日子,董老将军只有致远将军一个儿子,他想尽孝却不得,魏大人,这就是你们文人的风骨么?”不知是谁讥讽了一句。 司徒云昭手肘撑着龙椅,转了转玉扳指,在无人注意时低头哼笑。 魏岚没想到司徒云昭会给自己这样一击,自己用舆论逼迫她,她便用舆论回击,魏岚深谙舆论之道,一向以正统文臣义士的形象孤高自傲,中原又一向讲究仁义孝道,于是面上有些挂不住,自知理亏,只好让步,“此事紧急,事出从权,臣自然也赞同由摄政王先行做主。” 司徒云昭淡然地瞥,“来人,拟旨。致远将军驱逐流寇有功,特召回朝,听候封赏。八百里加急,送到致远将军手中。” “摄政王军令已下,不知摄政王可否告诉臣等,陛下现在是否还安好?”魏岚一字一句,明显话中有话,他恭敬地说,却抬头与司徒云昭对视。
第143章 信服 魏岚眼见着司徒云昭亲手颁布军令, 召致远将军回朝,倒也不惧他人目光,很是清高自傲, 面上还是无比恭敬, 叫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摄政王,虽然此事事出从权,摄政王有人情味是好事, 可军政大事,自然还是该由陛下定夺,至少要让陛下知晓, 总是如此, 实在不合乎情理,更不合规矩, 还请摄政王告诉臣等, 陛下究竟得了什么病, 何时才能痊愈呢?” 没想到魏岚同样利用舆论倒打一耙。孟太尉讥讽道, “此话你应当去问御医, 魏大人, 摄政王难不成是华佗在世么?掐掐脉便知你还有几日活头?魏大人想知道, 不如请御医上来。” 魏岚白发白须, 看了司徒云昭一眼,倒也不恼,才看向孟太尉,“御医也未必什么都知晓, 御医也许也会有医错病的时候,御医也未必不会成为他人喉舌, 不是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孟太尉又要跳脚,却被身旁人按住了。 魏岚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良臣模样,“摄政王明鉴,如果陛下不是太过严重,尚且能看能说话,不如让陛下批阅奏折,处理政务,而不至像现在这样,如此名不正,言不顺!” 有几个朝臣也开始交头接耳,觉得有理,甚至心中附和魏岚,但也不敢说的太过明了,只敢小心翼翼地进言,“不如请皇上与摄政王一同处理政务,一同下令,这样便绝再无人有异议!” 司徒云昭眼中阴暗渐深,吐出一句,“陛下得了重风寒,缠绵病榻,无法见人。” “就算陛下不能见众人,不能上朝,哪怕陛下只召见太傅,几位王爷,几位军机重臣进永阳宫,让太傅大人将此事禀明陛下也好!” 司徒云昭言:“此事你不必多虑,朝堂之事,本王自会告知陛下。” 大都护气不过发言:“摄政王多年来为我大齐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没有摄政王,摄政王与陛下共掌天下,若无摄政王英明决断,何来我大齐今日?怎么如今离了陛下的命令反倒不行了?” 魏岚跪拜下去,无比的深明大义,“摄政王赤胆忠心,一心为国为民,无人否认!从前先帝老迈,新帝年少,摄政王辅佐在侧,就算代替陛下下旨,陛下知情,也无不可。况且陛下知恩图报,更是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摄政王之位晋封与摄政王,如今陛下已经长大,是时候可以独自处理政务了。还请各位大人不要本末倒置,摄政王辅佐有功,纵使有通天的功勋,那也是臣子之功,这天下说到底是陛下的,你我都是陛下的家臣,在场的皇亲国戚,皆是陛下的叔父伯父,怎能偏帮着外人说话?”他特地咬重了外人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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