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遗策见她回来了,拎着酒坛走近她。
见这祖宗又不打伞,小梦赶紧把她迎到伞下,刚要开口唠叨,就被多事的鸡爪子弹了一脸的酒水。
王遗策冲她撒酒的爪子还没收回去,笑盈盈地对她说:“这朵花也好看,给你喝点。”
小梦张了张嘴,满腹牢骚最终是没发出来,把已经醉的分不清人与花的主子扶回屋里。
王遗策虽是妖,但并不是什么厉害的大妖,她的年龄满打满算也不过两百多岁,在妖族的平均年龄里还是个小孩。
她既不身怀上古血脉,也没天赋异禀,若不是有幸得遇仙人指点,连心智都开不了,何况化形。
她是凡胎肉/体,免不了和凡人一样受伤生病。 ----
第2章 双皇蛋(2)
伤寒一病,病了三天,等王遗策能活蹦乱跳时,她远在千里外的家乡已经开始飘雪了。
沂国,论事殿。
年迈的帝王站在殿前看雪,殿中炭火烧的正旺,太子王遗风代父皇批完了今日的奏折,便同父皇一起看雪。
“唉……”王秩悠悠地叹了口气,“遗风啊。”
王遗风收回看雪的视线,低眉应道:“儿臣在。”
“孤想二策了。”年迈的帝王说。
王遗风顿了顿,道:“儿臣也想。”
“没有她在朝堂上给你帮腔,这两个月不好过吧?”王秩笑了一声,“孤前日见你被贵族堵得说不出话来,田制改革的事也不了了之了。”
王遗风又顿了顿,才道:“确实寸步难行。”
父子俩同时咳嗦起来,一个是年老体弱沉疴难愈,一个是天生体弱病秧子。
难父难子。
王秩笑着看向自己的儿子,“幸好她给朕下了‘不生男’之术,要不然来个身强体壮嗓门又大的皇弟,你还不一定能争得过。”
他拍了拍儿子紧绷起来的肩膀,安抚道:“放松,我不是在说你没用。”
王遗风面色未变,好像这种话他已经听了千遍百遍一样。
确实听了千百遍,以前每次朝会,贵族们总得说说他身体不好的事实,以难当大任为由要求王秩重立太子。
王秩有次实在听得不耐烦,摆摆手道:“重立太子?孤只有两个孩子了,那太子之位就给遗策罢。”
贵族们听见“遗策”二字时,都不约而同地抖了两抖。王遗策此人在沂国颇具凶名,暴戾恣睢性情嗜杀,没有礼数胡作非为,十六岁时在秋猎会上护驾一战成名,成名的原因是前去赴会的贵族代表被她以“意欲行刺”的罪名屠戮殆尽。
而王秩给贵族们的解释是王遗策护驾心切,且当时场面混乱,宁可杀错不能放过。
一件轰动一时的屠杀事件就那么被草草揭过。
自那后,又频频传出“某贵族家直系嫡子惹王遗策不快被其射杀”“王遗策路过某贵族家院嫌其奢华太过一把火烧毁”等半真半假的流言,王秩装聋子不闻不问,贵族们就只能咽下口恶气自认倒霉,对王遗策能躲就躲。
王遗策不怕遗臭万年,做事随心随性,痛快就行。人一旦疯起来,便没什么人敢惹。
“那个被我一箭穿喉的贵族子弟啊,他杀了花楼里我最常点的那个姑娘。”
王遗策把脚搭在几案上,吊儿郎当地给问起这事的皇兄解释,“我上回去花楼,进门就被那姑娘的阴魂缠上,她让我给她报仇,作为回报她下辈子给我当牛做马。”
“你能看见死魂?”王遗风惊奇地问道。
“嗯。”王遗策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上一年秋猎比往年都冷,是因为猎场周围全是阴兵和被贵族害死的平民百姓,都等着他们死了第一个上去咬他们呢。”
“那你能看见母后吗?”王遗风迫不及待地问。
王遗策一怔,转头看着他,好半晌才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道:“母后和诸位娘娘……从没回来看过我们。”
王遗风愣了一会儿,眉头皱起又松开,伸手去取几案上的书卷。
“不回来也好。”片刻后,王遗风的声音低低响起,“这本来也不是个好地方。”
兄妹两个相对沉默了半天,王遗策受不了这沉寂压抑的氛围,起身去马厩,打算牵匹马出去玩。
侍从阻拦的声音遥遥入屋中——
“二殿下!先别进来,有匹母马分娩了,还没处理干净。”
“二殿下?二殿下……”
片刻后,王遗策惊喜的声音从马厩传来:
“你还真来给我做马啊!”
……
思绪回笼,王遗风复又看向门外的落雪。
今年的雪比往年的都要大,待春回大地时,路边又要多出许多冻死骨。
·
玖国的冬天湿冷,王遗策缩在卧阑居里,难得不往后宫跑,小梦却来了精神,拖着妖一块出去看雪景。
她一路走,一路嘴上不停:“主子,看那边。”
“玖国的冬天比沂国有意境多了,风打在脸上也不刮人。”
王遗策抖了抖毛领披风,蔫了吧唧地说:“嗯,等把沂国打下来了,我就要这里的封地,咱俩搬过来住。”
小梦没将这话当回事,她兴致勃勃地拉着自家主子逛了一圈,回头见主子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一脸奇怪地握了握王遗策的手,关切道:“是水土不服么?在沂国,天再冷也没见你这么没精神过。”
王遗策打了个哈欠,蔫蔫地说道:“这里太湿了,不舒坦。”
小梦这才想起来自家主子是只鸡,喜欢干燥的环境,便说:“那我们回去吧。”
“都走出来这么远了,再绕一圈逛回去。”王遗策摇头阻止,拉住想要回去的小梦。
主仆俩走在宫中的小路上,低声聊着天。王遗策眼睛漫无目的到处乱看,突然瞥见一抹似曾相识的身影。
她凝神望去,只见冻湖旁的六角亭中,站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男人。
是前些日子见过的,玖国大皇子庞害。
大皇子穿的一身黑,站在雪景里十分显眼。
小梦见自家主子一直在盯着什么东西,好奇地顺着主子的视线看过去。
她在看清远处站的是什么人时,脸色黑了黑,伸手拉了拉王遗策的披风。
“我们快走吧,怪冷的。”小梦低声说。
王遗策收回视线,和小梦加快脚步回卧阑居。
两人路过六角亭,小梦整个人都挡在自家主子身边,不让亭子里的人看见自家主子。
庞害听到动静转头,莫名其妙地被一名高个侍女瞪了一眼。
正疑惑着,他看见侍女另一侧,露出几缕被风扬起的金色发丝。
沂国质子目不斜视地从庭外经过,肤白似霜,几乎要与雪景融为一体。
几丝毫不掩饰的金色妖气从这位沂国质子身上飘散出来。
庞害的呼吸一滞。
这是前段时间看见的那个鸡妖。
真的好漂亮。
她走出亭子,追上主仆俩,和王遗策并肩走着。
王遗策见那个大皇子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懒洋洋地跟对方打了个招呼:“你好呀,大皇子殿下。”
“你好。”庞害点点头,见王遗策神情发蔫,关切道,“不舒服?”
“嗯。”王遗策一点都没客套,“玖国太湿了,又湿又冷,很不舒服。”
闻言,庞害隐在袖中的食指微动,施了个小法术,让阻隔冷湿环境的结界罩在她们身上。
王遗策感觉身边突然就舒服了,奇怪地抬头看了看天。
太阳也没冒头啊。
庞害看着王遗策的举动,唇角勾了勾。
看来是个道行不深的小妖,感受不到她的妖力波动。
庞害正想再说些什么,就见王遗策身边的那个婢女突然插在两妖之间,伸手给王遗策紧了紧披风。
“主子,咱快点回去吧,外面冷,你还难受。”小梦有意无意地把庞害挤开。
王遗策撇了一眼被挤走的玖国大皇子,和小梦接着往卧阑居走,还不忘回首道别:“回见。”
庞害还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被针对了,闻言赶忙抬手挥了挥,“回见。”
她方才是失了礼数么,惹得对方不愉快了?
庞害这些年待在人类皇室里,接触的许多高官贵人都是这样,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不会自己提出来,而是让身边的下人去膈应人。
她百思不得其解,对方说冷,她明明已经给对方设下了阻隔湿寒的结界。
那边走远的沂国主仆俩一起回头看了一眼来路,小梦见庞害没有跟上来,松了一口气。
“你跟玖国这个大皇子有仇?”王遗策问她。
小梦恶狠狠地说:“是啊,血海深仇。”
王遗策把脑袋往她那边偏了偏,“说来听听。”
小梦张口欲言,话到嘴边,又觉得有些哽塞。
“你还记得……我本名叫什么吗?”
王遗策想也不想地就答出来了:“庞异梦。”
小梦这下有点惊讶了,她飞快地瞥了一眼王遗策的眼睛,被看过来的王遗策逮个正着。
她冲王遗策笑了笑,笑是真心的。
她这主子啊,脾气臭,记性差,一个月不见面能把自家兄长叫啥都给忘了,却还能记得初见时她随口提过的真名。
不是下了功夫记,就是真放心上了。
“玖国大皇子,是我兄长。”小梦的语气里没有以自己曾是皇家人为荣的意思,她嗤笑一声,“就是他出的馊主意,要把我嫁沂国去,给陛下做妃子,我不从,半路找机会跑了,然后被人骗了卖到花楼里去。”
她在花楼里面吃尽了苦头,遇到了来楼里玩的王遗策,然后被王遗策看中买下,两人成了主仆。
都是些陈年旧事,掩去其中的艰难困苦不说,就这么短短的几句话。
王遗策了然,“你原来还是个公主。”
“曾经是,现在我只是你的奴婢。”小梦耸了耸肩,阴阳怪气道,“他刚刚好像没认出我,真是好兄长呐。”
明明以前见面不少,她这些年来样貌上也没什么大变化……当然,也有可能是人家根本不想认她。
皇家果真人情淡薄,玖国皇家更甚。
·
大雪骤降,将玖国的皇城掩在昏暗的天幕下,以往热闹的大都也寂静下来,家家闭门关户,躲避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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